张锦文却在此时若有所悟,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兰儿,兰佩你放在何处?”
“在我的妆盒里,怎么了?”我不解地看向他,此时他问起兰佩,是何意?
张锦文从我手中接过玉佩,道:“去取来吧,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此话何意?我纵是不解还是依言去房中取兰佩。
甫一进门,看到屋里丫头,婆子正忙作一团,杜瑜躺在床上,浑身早已被汗湿透。她紧咬着唇,一直肯叫出声来。产婆在一旁不时地查看着,一边镇定地不断重复着:“用力!深吸一口气,再来,用力!”
我匆匆看一眼,心中又惊又怕又担忧,忙从妆盒夹层中取了兰佩逃跑似地出来,心中还不免忐忑。转身进另一间房间,张锦文已经迎了上来。
“吓到了?”
张锦文关切地看着我。
“有一点。”我不好意思地微低了头,将握着兰佩的手伸到他眼前。
张锦文取过兰佩,向着皇上方向上前一步,“砰”一声跪拜在地,并着那枚师父送我的玉佩一并一并举过头顶呈上,朗声道:“陛下,微臣祖上奉命守护栖凤瓷瓶,不见紫微玉佩不开启通道,如今两玉皆在,微臣肯请陛下难看栖凤瓷瓶,同时,微臣家父惨遭奸人暗害,臣确实无能,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无法护佑周全,更无力再守护栖凤瓷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寻能人守护。臣担任镇远将军也是太子看顾,实是勉强,也在此一并请辞。还请陛下看在臣及祖上那份忠心上,准臣所请。”
皇上目光深沉,不知其想,沉默良久,沉声道:“张将军这是在怪朕?”
“臣不敢!”
张锦文深深地拜倒在地,双手依旧举着那两枚玉佩。看着那卑微中透着的坚持,我心中一震。放下眼前的功名利禄,这要多大的勇气!多少人想方设法地想要挤进这名利场中,不惜手段用尽,可这人竟然就这样说放弃便放弃!他可知道,一旦放弃,将会是怎样的后果么?
我不由担忧地看向皇上,却不想皇上也将目光投向我。不期然撞上皇上那深邃不明的目光,我浑身一震,这事自己是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果然,皇上威严地紧盯着我不放。
“夫人也是作此想?”
我心中一凛,张锦文的决定,要我如何表态?支持?天子威仪就在眼前,如此威严强势,不知其想,不知强行辞去的后果会怎样?反对?他这样做也定有他的考量,我不明究理的去反对,适得其反呢?心中一时意念纷飞,却不得要领,只得屈膝跪下。
“回皇上,民妇不谙世情,一切但凭夫君作主。”
“你可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皇上仍是步步紧逼。我忽然想到他应该就是上午躲在后堂的那位黄大人,想起上午受到了屈侮,却心中愤然,一时也起了拧性。
“回皇上,张红两家的巢早已倾覆,这些日子本就是民妇偷来的。多几日,少几日,又有何差别?”
皇上闻言,略微怔住,目光闪烁,片刻后突然微笑起来,轻声却坚定地道:“慧妃,你选定的弟子,当如是。”
起身收下两枚玉佩,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锦文起身来扶我,笑意盈盈道:“委屈娘子了。”
我推开他的手也随之起身,张口正欲驳他,却不想此时丫头来报:杜瑜生了,是一千金。
李牧闻言大喜,忙迎上前去,抓住丫头的手不放,焦急地问:“少夫人呢?少夫人可好?”
“回少爷,夫人和小小姐都安好。”
“都安好?”李牧喃喃地再次确认,丫头只得重重地点着头再次重申:“都安好。”
“太好了!”李牧一下激动起来,手足无措地在屋中打转,继而又转拉着张锦文的手。“张兄,我做父亲了!你听到没?听到没?”也不待张锦文回答,复又道:“对了!父亲、母亲,他们还不知道呢,我得派人赶快通知他们!来人,快去通知老爷、夫人!娘子,女儿,我去看看她们!”
我着风一样冲出去的李牧,我不由失笑。他这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官威。
张锦文笑着凑到我身边,低声打趣道:“娘子什么时候也为为夫我添一儿半女?”
我拿眼瞪他,“你想得美。”却换来他不以为意的一笑,他伸手轻拥住我,在耳边低声说道:“我会努力的!”
这人!越发放浪无状了!我无语地想要挣开他,却没成功。
心里不由叹息——孽缘啦——此生再也摆脱不了他的纠缠了。想起昨日他说的话“兰儿,记住!这是你的选择!”这是我的选择么?为何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选择让他留下?明明可以撑过去的,却为何在见到他后所有的意志都瓦解了,再不愿坚持?是不是在他强势且自以为是的纠缠中,自己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默许了他的纠缠,连着也接受了他的人?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隔着重重迷雾,不甚清晰。
轻叹一声,任他拥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切该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结果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明天,我们便回瓜洲。”
“嗯。”我轻应一声,确如他所说,我本是来交绣品的,货都已经交了,早就该回去了。而他,他自己都说要离开了,自然也不会留下。
第二日一早,张锦文还在吃早餐,便被宫里来的公公请走了。
吴成看着张锦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我:“要等张将军回来再走么?”
“不用。”看到吴成投过来诧异的目光,我也没多做解释。想来定是皇上要去看那捞什子“栖凤瓷瓶”,他的事,我都不了解,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归去。
回到瓜洲,刘申和莲儿听说绣品顺利交割,都很是高兴。吴成离家这么久,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我每日在绣庄里管管刺绣,回到家里照看着孩子、老人。刘申在市集又开了一家铺子,新请了掌柜,人也更忙了。秦子东的染房已经有了起色,又新招了几名小工,染的丝线除了我自己用外,还有一些拿到市面上去卖,同时也开始染布。吴成还是三不五时地来绣庄,只是不再缠着我,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已经投向我绣庄里的管事雪燕了。我无意中撞见他借着绣香囊之名与雪燕亲近,也就会心一笑,他若能收了心,或许还算是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