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安地坐在马车里,对刘申道:“你先去向那些个官差使些银子,把事情打听清楚。”想了一下,又嘱咐道:“如果那些官兵问你是谁,就说是路过的,见了奇怪,所以问问。”
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张家儿媳?我根本就不是,也无法冒充。当初张家下聘定的是红兰,娶走的也是“红兰”,那我应该是张家儿媳的姐姐红玉了,可红玉十天前才嫁到杭州,这会儿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且我又偏是妹妹。若是妹妹,那十天前嫁到杭州的张家长女又是谁?太复杂的关系,也有太多我不愿面对的问题,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也就更不想向外人提及,所以我让刘申暂时不要说出我们的身份。
刘申依言前去,没过一会儿折了回来。
“那些官差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子和一具尸体,早就不耐烦了。我一问,他们便什么都告诉我了。他们说查抄张府之后,巡抚说少了一对栖凤瓷瓶。要张家交出来,张家不交,张锦文和张家媳妇又不知所踪。巡抚认定是张锦文挟了那对栖凤瓷瓶藏了起来,要张老夫人说出儿子的下落,否则便不让她收尸。而张老夫人性子也甚烈,竟然就那样抱着张崇山的尸体一直坐在那里,既不哭闹,也不吃东西。”
“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回头再想办法替张老爷收尸。”
放下车帘,我在心里思索着事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刘申缓缓驾车离开。
栖凤瓷瓶?之前曾听爹爹说起过,张家有一对栖凤瓷瓶,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那瓷瓶通体洁白,略呈透明状,瓶身上的梧桐夜雨图栩栩如生,是难得的绝品瓷器。
如此看来,张崇山贪污估且不论,倒是那巡抚想得到那对栖凤瓷瓶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如此,张崇山事先有所觉察,让儿子带着栖凤瓷瓶藏了起来也就不无可能。只是为了一对瓷瓶弄得家破人亡,这样做值得么?
看这情形,那巡抚是想利用张崇山的尸体和张老夫人的性命逼张锦文现身了?没有得到那对栖凤瓷瓶,那巡抚是决计不会让任何人替张崇山收尸的了。这下该怎么办?张崇山已经死了,收不收尸,迟收早尸都已经意义不大,可张老夫人还活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饿死、渴死在那里?那张锦文是铁了心不回来救自己的母亲,还是他藏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根本就不知道这扬州的事?
突然想起刘申刚才说,张锦文和张家媳妇都不知所踪,莫非他们已经派人去过苏州?一想到他们有可能去过家里,我忙挑起车帘问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去过我家了?”
刘申点点头,一边赶车,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听那些官差说,就在你离开家的第三天,他们便去家里大肆地查抄了一通,什么也没找到,便离开了。临走时还让老爷记住,一旦知道张家媳妇……你的行踪,一定要报告官府。之前我怕主子担心,所以没敢说。”
如此说来,爹爹也是知道张家出事的原因的了?
我心中疑云重重,却没有心力去追问。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张老夫人救下。刚才看她那样子,定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人,想要劝她离开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话。唯一的法子便是替张崇山收了尸首,可是上哪里去找那对栖凤瓷瓶呢?
扬州很是繁华,市集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可谓应有尽有。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市上,小家伙刚一睡醒,听到外面喧闹不已,便不安份起来,转动着嘀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我将他抱在怀中,挑起旁边的车窗帘子,方便他看外面。
无意间,我瞥见一家店铺招牌:德兴瓷器行,看样子规模还不小,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差点没抓住。
“等等,刘申,快停下!”
刘申勒住马,不解地问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将孩子塞进刘申怀中,急急地跳下马车。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兴冲冲地跑进那家瓷器行。瓷器行很大,内外三间房大小的面积,一敞而通,一排排的货架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瓷器品,就连地上也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大件的瓷器。碗、蝶、盘、盏、瓶、罐、缸、壶……种类之齐备,花色、样式就更加繁多,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店里只有一个年轻伙计,见我进去,客气地上前问道:“这位姑娘,想要点什么?”
“我要瓷瓶,瓷胎越薄越好。”
我直接告诉那伙计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大的瓷器店,要让自己找,恐怕得找上老半天,而且还未必找得到,这种费时费力又不见得有效的事,我一向不喜去做。
“姑娘这边请。”
伙计引着我到最里面一排货架前,指着货架上其中一只用木盒装着的纯白色瓷瓶,问我:“姑娘说得可是这种?”
我细细地看着那只瓷瓶。通体纯白中略带点晶莹,约有一尺半高,广口,细颈,欣长的瓶身,瓷胎很薄,感觉晶莹剔透,仿佛只要伸手轻轻一碰,瓷瓶就会立刻碎掉一般。这瓷瓶很漂亮,可惜是纯色的。我暗地里猜想:即使没有相近似的瓷瓶,但找一只相差不远的应该可以,于是问伙计。
“没有绘了图案的么?”
“没有,薄瓷绘图案后,上釉时想要保持图案清晰,不变色,很难。”
伙计摇摇头。
“这是最薄的吗?”
我不死心地问。
伙计和善地笑起来,许是看出我是外行,耐心地解释道:“瓷器不比其他,越溥越不好做,瓷胎薄了,烧制的时候就很容易破裂或者变形。象这样一只瓷瓶,做起来要四五十道工序,非常繁复精细,比这还要薄的,我是没见过了。”
“这里是扬州最大的瓷器行么?”我无意问了一句。
伙计一听,立马面带傲色,夸口似地道:“姑娘,听你口音不象是扬州人氏。你是不知道,全扬州,若是德兴瓷器行排第二,恐怕没有哪家瓷器行敢排第一。”
“呵呵……”我尴尬地笑笑,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改口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这瓷瓶只有一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