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们眼中都有着相同的疑惑与不确定。
“你找谁?”
终是我先开口。
“红玉……”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但当他的视线扫到我的腰间,一下顿住,只一秒,猛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我,“你是红玉?”
满是怀疑的语气让我很是不快,但我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我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能认得这块玉的人,必定是这块玉的主人。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男子一脸疑惑,一步步向我走来。
华儿步履蹒跚地从屋里走来,看到陌生人,有些害怕,拉着我的衣裙,奶声奶气地叫:“娘亲,抱抱——”
我蹲下身子,将孩子抱到身前,指着院中的男子,轻哄着:“华儿,叫爹爹。”
孩子看看我,又看看已经走到眼前的男子,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叫了。
“爹爹——”
男子微微怔愣了一下,继而笑逐颜开在应了一声,弯腰将孩子一下抱起,举得高高的,再放到怀中,轻轻地亲下孩子的小脸,将孩子拉开一些距离,细细地看着孩子那稚嫩的小脸,轻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华儿——”
孩子一边答,一边将小身子转向我,“娘亲,抱——”
“莲儿,去打些水来,让公子洗洗。”
我将孩子接过手,男子蹙眉盯着我,我心虚地将视线错开,不敢再看他。
莲儿很快打来热水。
“公子,让奴婢侍候您……”
“我自己来。”男子利落地接过莲儿手中的巾帕,在水中浸湿,三两下将一脸风尘洗尽。
我抱着孩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恍如隔世。
五年前温文儒雅的公子,眼前沉稳内敛中隐隐透着股威严的男子,他们是同一个人么?我是该叫他姐夫,还是该叫他夫君?
“锦文,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
张老夫人一路跌跌撞撞地从里屋奔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母子连心,他到现在也没说几句话,声音也不是很高,为何一直在里间的老人会听到他说话,而且那么肯定,那么急切地奔了出来。
“娘——”张锦文闻声回过头,忙扶住被门槛拌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倒的张老夫人。
“孩子,真的是你!”
张老夫人喜极而泣,双手颤抖着向前伸去,摸索着抚上张锦文的脸庞。
张锦文一把握住华儿奶奶的双手,眼睛紧紧地盯着老人浑蚀无光的双眼,声音有些哽涩:“娘,你的眼睛……”
“不障的,人老了,早晚都会这样。媳妇将我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张老夫人微笑着轻声安慰道,一手抚摸着张锦文的脸庞,慈祥的脸上泪水默默地流。“倒是你,瘦了。”她的手缓缓地顺着肩头往下轻移,突然顿住,神情紧张地问:“锦文,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的。”这回换张锦文安慰张老夫人了。
“我不信!”张老夫人突然将脸转向我,“媳妇,你快给看看,锦文伤得有多重?”
“呃……”我迟疑不前,怎么看?难道要张锦文脱了衣服让我检视?还在这廊下?莫说我不是他媳妇,纵然真是他媳妇,这样恐怕也不妥吧?
没听到动静,华儿奶奶急切地催促道:“媳妇,你还站着做什么?自己的丈夫受了伤,你这做妻子的站在一旁倒也不闻不问,你心里还有没有你丈夫?如此的漠不关心,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盼着自己的丈夫有个好歹!”
张老夫人的话越说越严厉,这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冲我发火,莫名地发这么大的火。我满腹委屈,想要发作,可是眼泪却压抑不住地涌出来,如泄了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也弱了声势,只能站在一旁哽咽不语。
“娘,这还在廊下呢,要看也到屋里去吧。”
张锦文眼见我哭起来,神情不明地闪了闪,扶着张老夫人劝慰。“娘,我先扶您进屋。”
“哦,也是,那进屋去,进层去,让媳妇好好给你看看,上点药。家里的刀伤药最是灵验,甭管多重的伤,药上上去,几天功夫,保证愈合。”
华儿奶奶缓过神来,一边任张锦文扶着她往里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走了几步,没听见我动,又回过头来催促我。
“媳妇,莫不是我这做婆婆的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了,也不管你丈夫了吧?要知道我老太婆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两脚一伸,去了,以后的日子还是你们自己的,丈夫可是陪你一辈子的人,你得放在心上……”
“娘——您别说了,红玉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先扶您先回屋息着,再去上药。”张锦文一边安慰张老夫人,一边扶着她进了里屋。等他再出来,莲儿已经按我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
“东厢里,我已经让莲儿备好了热水,你先洗个澡……”我抱着孩子站在廊下打量着他,虽然一身风尘,可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即使有伤,应该也不是很严重,他自己洗澡应该没问题吧?
“知道了。”
张锦文的声音有些暗哑,也不知道娘儿俩在里屋说了些什么。他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我心里很矛盾,想要解释的话几次到了口边,终是没能说出口。算了,还是等他休息一下再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东厢。
抱着孩子,陪他玩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孩子几次险些跌倒。将孩子交给莲儿,自己重新坐回廊下做衣服,可缝了几针,全扎在手指上,一针一没缝上,泄气地将衣服丢到针线筐里,算了改天再做吧。
眼睛向着东厢看了一次双一次,就是不见张锦文出来。莲儿都忍不住取笑我:“主子,您要是不放心,就亲自去看看,反正是自己的丈夫,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瞪了莲儿一眼,心道:要真是我的丈夫就好了,我直接进去侍候他,可眼下这位……唉——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我太心急了?要不,我出去转转,也许等我转一圈回来,他已经洗好了。对,去绣铺看看,顺便再将昨天没买到的丝线回来。打定主意,我一刻也不耽搁,起身往门外走,莲儿在身后有些奇怪地问道:“主子,您这是去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