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生辰，特订制一批绣品，一共一百二十件，图样已经由宫中画师描好，我只需将图样丝毫不差地绣到送来的上等织锦上，绣金也十分丰富：每件纹银八百八拾两。
我捧着订单，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进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催促，自顾自坐在窗前喝茶。
“呃……”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单，虽然说话时仍止不住颤抖，但总算是能说话了。
“王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订单就在你手里，订金也放到你面前的桌上了。你只要在订单上签上你的名字，这笔无数人翘道以待的订单就归你了，你还认为我在开玩笑？”
王进一脸安宁无害，说话的语气也中肯，订单的确在我的手中，订金就摆在桌上，四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挺晃眼的，应该是真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些象做梦。
“正因为这样的订单是多少人翘首以待的，多少人想方设法去接还不一定接得到，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而且绣金还如此丰厚，远远高于正常的绣品价格，所以我才会这样问呀——”
我真得没办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呵呵……”
王进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道：“你的反映还真是出人意料！多少人嫌利润太薄，你居然会说绣金太丰！你知道么？这是皇家御用，如果绣金太低，会让人觉得你得绣品不入流。而事实上，你绣庄的绣品远不止这个价格，只是你自己没有好好发掘而已。我如果不是怕你赶不出来，我会把整个馨妃生辰所用的所有绣品都交给你做，而不是只拿这么一点点，要知道这是其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不过是最精细的，你一定不能出错，否则我也不好交差。”
“为什么？”
我仍是茫然的，无法相信，一时也接受不了。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生生就砸在自己头上，虽然头很痛，却无法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砸到了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因为你的技艺能胜任。”
王进定定地望着我，目光满是鼓励，我动了动唇，终是妥协在那样温和的目光下。
“谢谢！”
我知道如果没有王进的帮忙，这样的订单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做的。
“时间只有三个月，有问题么？”
“没问题！”
我想也不想，立口应下。即使有问题，我也会拼尽全力把问题解决在交货前。
“那好！三个月后，我来接货。届时请红老板随我一同押货进京。待进京交验后，余下的绣金一并交由红老板带回。”
“好。”我将订单签好交到王进手中。他将订单揣入怀中，起身告辞，我送他至绣庄门口，他突然回身对我笑笑，道：“红老板，回去吧。”伸手极温柔地将我耳边的一缕发丝顺后耳后。他笑的别有深意，我不由一怔。他却突然欺上前来，在我额前轻轻一吻，一旋身，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悠然离去。
我怔在门口，耳边他轻不可闻的叹息声还在回旋，他去已经杳无踪影。
祸兮？福兮？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看着后中的订单，良久，也跟着轻叹一声。随它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笔订单一丝不差地完成。
我调整的绣庄的工作重点，自己亲自去采买各色丝线，将画样描到织锦上，安排绣女当中绣技最好的二十位配合着绣，力争在两个半月内将这笔订单完成。
卫远清又来了。他来准没好事，可我却阻止不了他的到来。
“卫公子，有事？”
我不想多应酬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
卫远清不急不慢地喝着茶，目光轻轻扫一眼我身后的李嫂。
“也没什么，中秋将至，我捎了些北方的瓜果，让老夫人、弟妹和贤侄偿偿鲜。”
“卫公子客气。”
我淡然地看着他搁在桌上的一篮水果，都是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瓜果，以前没怎么见过。
卫远清见我并不上心，也没有收下的意思，便兀自起身，将水果一一从篮中拿出来，放到桌上，一边拿，一边解释：“这是胡桃，这是哈蜜瓜，这是葡萄，这是石榴，都是些西域瓜果，南方很少见到的，弟妹和老夫人尝尝，味道不错的！”卫远清见我抿着嘴不说话，也不以为意。
“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去了。”他说着起身提了篮子往外走，走到门边，突然顿着，没头没脑地说一句：“听说孟宏涛逃婚，他父亲很是生气，竟然去找他外公、外婆要人，没要到人还把他外公、外婆给打了，临走还说什么，如果再过三天还找不到那小子，就把他外公、外婆拿到衙里法办。”没有回头，他的话说得不轻不重，不急不慢，很是随意。
一朵乌云就那么生生地飘来，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再也不想坐在厅里，起身往里屋去。
许多事，我一直不敢去深想，可是终究还是躲不过。第二天，李嫂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莲儿将一封信交到我手中，说是在李嫂房里发现的。我将信放到梳妆盒里，没看。其实早在卫远清昨天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不意外，也不好奇。生活还要继续，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继续坐到廊下缝衣服，手中的针一下扎到指尖，生生疼出两滴泪来。
“请问——这里是张氏红玉府上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一边吮着手指，一边示意莲儿去应门。
“你走错门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赶紧走，快走！”莲儿见那问话的男子已经闯了进来，急忙上前将他拦住就往门外哄。
“等等——”
我忙唤住莲儿，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一身风尘，头发微乱，眼色略有些昏暗，嘴边一圈淡青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疲惫，象是赶了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