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申打了热水回来,见我在梳头,便立在门外,直到此时这才进来,将水放到一旁的凳子上,恭身退到了边。
我将帕子浸湿,在脸上敷了一会儿,简单洗了脸。刘申见我盘了头,格外讶异,也开始担心起来。
“小姐,您这是?”
他已经很久没叫我小姐了。我晃了一下头,有些得意地回头,笑着问他:“好看么?”
刘申的神色闪了闪,垂下眼睑,看不出情绪,只低低地道:“小姐可是决定要顶替大小姐了?”
一句话勾起无限心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必须得全力以赴,不能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刘申,今天就由你带小家伙了。我待会儿去求见巡抚大人,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替张老爷由尸,也好将张老夫人救下。”
刘申一听,抬起头愁眉苦脸地望着我,道:“那巡抚一心想要得到张家那对栖凤瓷瓶,主子又没有,如何能让他改变心意?难道真要用那对假瓷瓶冒充?巡抚岂是那么容易骗的?弄不好,把你也抓起来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只是去探探口风,又不是去给他送栖凤瓶,他又怎么会怪罪呢?”
我走到床边坐下,小家伙睡得并不怎么深,看样子是要醒了。带了他这么久,对于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我都已经熟悉。
“还是让那对老夫妇帮忙照看一下少爷,我陪主子去吧。”刘申仍是不放心。
我回头看看他,没有说话。他表情很坚决,已经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将那装有瓷瓶的匣子紧紧抱在怀中。
“主子——”
他目光坚定的望着我,一副若是我不同意,他便要与我拼命的架式。我还能说什么?他在我家四年,名义上是我父亲顾的伙计,可他为人聪明、忠诚,深得父亲信任,对我也好,总是在我被大娘欺负的时候默默照顾着我,我一直视他如兄长。可我怎么能明明知道是火坑,还拉着兄长一起跳?
刘申见我迟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出一个让我再震惊不已的理由。
“临出门时,老爷特意嘱咐,让我照顾主子一生。如果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老爷交待……”
什么?我惊呆了。我一直以为爹爹只是让刘申送我到扬州,却没想到,他竟然刘刘申永远跟着我。爹爹他为我以后的生活究竟铺了多少路?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爹爹真这么说?”
“是!请主子让我跟您一同去!”
他还真是锲而不舍。我叹口气,只得同意。
“好吧,你去牵马车,我去同那对老夫妇说一下。”
我将小家伙拜托给那对老夫妇照顾。老夫妇一听,很高兴地应承下来,口中一个劲地夸那孩子可爱。
我坐在马车上,小心抱着那匣子,心里反复想着见到巡抚后该怎么说,可能会遇上些什么状况,应该怎么应对。
马车突然停下,我正在诧异,却听到外面传来不断的打骂声。我不想多事,隔着帘子问道:“刘申,外面怎么了?过不去了么?”
“是昨天那个小乞丐,象是饿极了出来偷东西吃,被人家抓住了,在街上打。”
我挑开帘子。一小女孩约么十来岁,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蜷在地上,双手紧抱着怀中的几个馒头,任那卖馒头的男人揪着头发拳打脚踢着。小女孩浑身是伤,看样子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而那卖馒头的男人似乎越打越起劲,口里还不断地咒骂着,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小乞丐却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只死死护住怀中的馒头。我终是看不下去,刚要开口,见刘申已经径自跳下马车,便没出声,坐在车上看着他走过去,给了那卖馒头的男人几个铜钱。那卖馒头的骂骂咧咧地走了,小乞丐见刘申替她付了钱,翻身爬起来,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飞快地向城隍庙方向跑了。
刘申回来,见我打起帘起,面有愧色地低着头,小声道:“主子,我看那乞丐……”
“我们走吧。”
我打断他的话,放下帘子。我知道,他没有做错,只是我们自己都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到了巡抚衙门,刘申递上拜贴,没过多久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将我们领到客厅。
“夫人在此稍候,我家老爷很快就来。”
“有劳了。”
我站在厅中,乘机打量着四周。客厅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猛虎啸谷”图,图下是一张大方桌,左右放着两张太师椅,大厅两旁一边放着两张小方桌和几张靠背椅。
过了许久,巡抚才意兴阑珊地从后堂走出来,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一脸的傲慢。
“民妇张红氏见过大人。”
我微微垂首,掩藏起心中所有的情绪,之前的紧张与不安在见到他本人后全化作不屑,中规中矩地向他下跪行礼。我身后的刘申也跟着跟着跪下行礼。
巡抚踱到太师椅前,撩袍坐下,从丫环手中接过茶杯,一手托着茶盏,一手用碗盖将浮叶撇开,也没有叫我起来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问:“你就是张家媳妇?”
“民妇正是。”
巡抚喝了一小口茶,微皱了一下眉,似是嫌水太热,反手将茶盏放到身旁的桌面上,复又开口。
“说吧,今日求见本官,所谓何事?”
“民妇窃闻大人兴雅于瓷器,正好民妇家中有一对瓷瓶,瓷胎薄如蛋壳,也算是瓷器中的佳品,特意携瓶前来,敬现给大人。”
我偷偷拿眼角看了一下堂上之人的神色。
巡抚听闻,脸上一喜,复又平静,抬眼扫视了一下跪在我身后的刘申,依旧漫不经心,双手端了茶盏喝了两口,复又放下。
“你家随从手中抱着的可就是那对瓷瓶?”
“正是。”
我见他询问,忙转身从刘申手中接过匣子,将匣盖打开,小心翼翼地将匣子竖起,让那对堪比白玉的瓷瓶呈现在巡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