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是云海。
云海下面是苍苍原野,莽莽森林。
森林中有一座小院依山而筑,四时花草不断,处处皆流泉,或为门口之小溪,或为屋下之暗河,或为壁上之飞瀑。
山院中白云冉冉,晨出夕归,乃是家中所养。
山后云雨亦随意拂洒,天随人意,四时呈祥。
满山奇花老木,麋鹿猿猴之族游弋相邀,或沿旧径,或采新果,如山院主人自在不拘。
葛洪乘风而归,正堕庭中。(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青烟)
衣影飞转,似漩涡激流。
堕地时却又寂寂无声,如叶落湖面。
室中弟子忽见师尊归来,皆欢喜而出。
“师尊!”
“师尊!”
“呵呵呵呵……”
葛洪见两弟子皆无恙,心下甚喜。
罗浮女史嗔道:“师尊为何今日始归?”
葛洪眯目道:“以中国之大,我十数年即游遍,该不是太慢吧。”
想起云游之乐,葛洪犹觉飘然。
罗浮子恭声问曰:“师尊此次神游,可曾见域外道书?”
葛洪叹息道:“河图洛书久不出,三山五岳皆孤零。我亦不曾见域外道书。己卯之岁,夏五月,吾乘炎风袭蓬莱而过东海,忽为万丈波涛所阻,未能渡海入山。”
罗浮子见师尊功亏一篑,亦大为叹息。
葛洪微笑道:“虽然如此,我此次北上曾遇佛门高人,觉天竺之学亦可佐道修心,大有裨益。”
罗浮女史问都遇见了哪些人?
“弥天释道安、西去尊者法显。此二人堪称高僧,虽不若我俦,去之未远。”
“释道安即佛图澄之徒乎?”
“图澄无学,焉得称佛!”
两弟子点头,引师尊入室,拜献珍果佳肴。
葛洪大悦,赏之以崂山神珠与青城雪裘,两弟子不胜欢喜。
葛洪问:“为师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浮女史嫣然笑曰:“祖逖刘琨曾来山中,我与师兄传之以剑道……”
“还有干将、莫邪。”
“嗯,此二人乃当世豪杰,传之可以。”
罗浮子凝眉道:“听说祖生后来与石勒交战失踪,不知道去了何处。”
葛洪一笑:“你是他师父,你还不知道?”
罗浮子大惭:“弟子法力未深,未能远测。”
葛洪点头:“尔心不妄,终获大道。”
罗浮子喜。
“我呢师尊?”
葛洪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差远啦。”
罗浮女史吐舌。
师徒三人相对欢然。
葛洪忽然陷入了回忆,声音缓慢,回音袅袅,仿佛水桶底部滴下的水珠在深井中响起:
“我在东海岸朦胧中看见一个人,他身材高大,粗头乱服,面色苍茫坚毅,气宇轩昂若龙马,目光凛冽生风,背上斜插着一柄古剑,那剑柄上的红缨飘散如血……”
罗浮女史失声道:“是他!”
“谁?”
葛洪缓缓回头,凝视罗浮女史。
罗浮女史忽然清泪盈眶:“一定是他。师尊你看见他时他在做什么?”
“嗯当时蜃气太大,一切缥缈,我没有看清楚。看样子他也想渡海。”
“可是,他的船呢?”
“他没有船。我远远望去,见他正在出神地看着波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罗浮女史心中忽然一道雪亮的霹雳响起,电闪雷鸣,往事浮现。
“呵,他是在等我……”
罗浮女史一时喜悦无语,呆立在了那里。清澈的眼睛泪水涌动,如花的脸庞春风轻拂。
一道一道,往事闪回。
啊,祖逖。
我的英雄我的男人!
罗浮女史一想起祖逖此时还在海边等他(他一直在等我而我竟不知道),心中慌乱如入深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