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如虎吼,众人一静。
顾恺之曼声应道:“遥望层城,丹楼如霞。”
“美哉!”
桓温将酒自饮而尽,赏顾恺之二小婢。
顾恺之甚乐,左拥右搂,踉跄入座。
见此二小婢皆波俏性感,满楼之人皆不胜艳羡。
桓温“呼”地一声倒飞入座,手抚虎皮,将空酒杯抛给了身旁之人,大声道:
“此为吾之参军,顾长康先生是也,君等识否?其父顾悦之,字君叔,曾为扬州别驾,历任尚书右丞。其祖顾毗,字子治,曾为散骑常侍,迁光禄卿……”
桓温话未绝,顾恺之止道:“大将军休再言,我顾家不因官显,乃以画名。”
桓温大怒:“你敢顶撞我,拉下去斩了!”
满楼皆惊。
顾恺之面不改色:“世上但有虎头参军,无断头参军!”
桓温呵呵大笑:“好一个顾虎头,吾戏之耳!来,喝酒。”
二人杯盏往来,相饮相欢。
满楼宾客皆哗然,纷纷交头接耳,都道顾、桓二人堪称“绝配”。
左将军郗超问名士孙绰曰:“闻君昔日点评时贤,不知如何评法?”
孙绰笑道:“无他,度其性情而已。刘清蔚简令,(刘字真长,曾为丹阳尹,与许玄度友。二人同处一室,饮食丰甘,床帷新丽,每日唯谈玄,萧然自得。)王清润恬和,桓温高爽迈出,谢尚清易令达。”
郗超点头道:“君言甚善。刘有何佳处?”
“刘‘清风朗月,辄思玄度’,真是雅人。”
“王有何佳处?”
孙绰却笑了:“王虽佳,未得其道也。王曾见吾友支遁,彻夜谈玄不止。支遁拙于言而敏于意,非王所能比。”
“支遁是何人?”
“支遁就是支道林,支道林就是友遁。乃佛门大师,我之友也。某年月日,我与支大师同饮花酒;某年月日,我与支大师共赴青楼之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孙绰吹到这里,邻座之人都大笑了起来。
孙绰又道:“支遁真是高僧,王就曾赞他‘寻微之功,不减嗣辅’。(王弼字嗣辅。)修养之高仅次于我!”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引得桓温在那边也不禁欢乐地与身旁的人笑起来,手抚椅沿,隐然龙象,神情十分威猛。
楼下江水“洪洪”流过,仿佛一江大火。
郗超笑道:“桓大将军自然是‘言爽迈出’了,不知今日顾长康在此,孙兄又作何观?”
“作壁上观。”
“哈哈,孙兄说笑了。”
“此等高人须在高处方可看清,故言‘壁上观’。——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也。”
郗超不解:“何为思无邪?”
孙绰未语,军中司马谢奕在旁笑曰:“顾长康天性自然,浑沌如童子。”
郗超笑了:“怪不得他敢当面顶撞桓大将军,原来是童言无忌。”
谢奕笑道:“此人憨厚无心机,绝似刘伶;多才多艺,又小似嵇康。”
郗超愈笑了:“嵇康也是康,顾长康也是康,恐怕二者皆不得其康。”
偏巧这句话被那边的顾恺之听到了,对郗超怒目而视,洪声应曰:
“曹操也是操,郗超也是超,我未见你二人有何超然。”
郗超不敌顾恺之口才,败下阵来,慌忙找人饮酒。
顾恺之大笑曰:“顾长康今日入建康,真健康也。”
谢奕亦大笑,轻拍顾恺之肩头,也是端起满满一杯酒直走到桓温面前,笑道:“请大将军满饮此杯。”
桓温二话不说,一饮而尽。谢奕旋即陪饮满杯。
桓温刚想讲话,谢奕又添酒上前:“请大将军再饮此杯!”
桓温一笑,仰头牛饮。
谢奕又陪他饮了个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