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宝插言道:“此说已被西汉刘歆动摇。刘歆观天象,知每年冬至时太阳位置总会有微小偏差。”
袁宏欣然道:“君言是也。然而刘歆只知有偏差,而不知为何有偏差,偏差几何。”
干宝笑问:“为何偏差?”
“宇宙恒动也,日月星辰去而不返。”
“偏差几何?”
“虞子曰:每五十年,冬至之日,太阳向西移动一度,此即为‘岁差’之数。”
干宝颇为吃惊:“如此精确?”
袁宏肃然道:“天人之史掌天人之事,不可以不精确。虞子乃是用《甘石心经》算法算出岁差之值的,应当无大误。”
干宝叹息:“我不如也。”又问东汉时为何天灾深重?
袁宏道:“无关人心,纯属天运。盖因其时日月星辰的位置有异,以至天地生变,滋长天灾。”
干宝点头,转问袁宏:“君欲见王右军否?”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王右军?”
“然也。”
“正想拜访。”
干宝得意:“右军是我故友。昔年他在罗浮山从卫夫人学道时,祖逖亦随罗浮子学剑焉,罗浮女史甚爱之。”言毕大笑。
“女史为何人?”
“葛仙翁门弟子。”
袁宏笑了:“而你却是葛仙翁的好友,看来我该叫你‘干仙翁’了。”
干宝失笑。
二人戏谑一通,前往右军府。
王羲之正在家中与顾恺之赏桂花,次子王凝之侍立在旁。家人来报:“袁宏、干宝二位先生来访。”
“快请。”
袁宏、干宝缓缓踱入。遥见桂花树下有一位中年文士,白衣白袍,映花如雪。青青长须随风轻,面容清瘦,双目含笑,正是王羲之。
旁有一青年,儒雅闲逸,一望即知是王羲之的儿子。
另外有一人,面微黑,方脸短须,身材虽矮小,却隐隐有股宗师气象展现眉间,望之甚是豪爽亲切,乃是顾恺之。
袁宏急忙随干宝快步上前。
“逸少兄!”
“袁兄乃是国之良史,不必多礼。”
干宝笑道:“袁兄有所不知,逸少曾作秘书郎,司三阁经书。如今我们史馆中的各大经典都经逸少之手校阅——幸好不曾批注。”
王羲之笑道:“我校书从不批注文字。”
众人笑了。
干宝又指着顾恺之介绍道:“这位先生乃是鼎鼎有名的顾长康顾虎头先生。”
顾恺之见干宝竟敢当众呼他小名,怒目圆睁,轻声喝道:“公莫胡言!”额上青筋鼓起,果然像一个虎头。
忽又自笑道:“顾虎头就顾虎头,那又如何。”
干宝缩颈道:“顾兄虎威不减当年。”
众人大笑。
王羲之道:“这位是晋陵顾恺之先生。”
袁宏道:“久仰久仰。”
顾恺之道:“我亦久仰袁兄大名。袁兄月下高咏时,我正酣睡。”
众人又笑。
袁宏一见王、顾二人大感亲切,指王凝之道:“这位定是逸少兄的公子了?”
“正是犬子。”王羲之含笑道:“小宇幼恭。”
干宝补充道:“现为中书郎大人。”
众人笑了。
王凝之乃向袁宏行世侄礼,袁宏大悦。
顾恺之忽然好生伤感:“何日我也有佳儿如幼恭?生子莫如孙仲谋,当为王幼恭。”
说的众人大笑。王凝之也笑了。
大家席地而坐。
头上花荫浓密,地上芳草柔软如山中。
干宝问谢安可有信至?
王羲之摇头。
顾恺之道:“大家‘相忘于江湖’岂不更好,何必写信麻烦。”
干宝道:“那你作画嫌麻烦不?”
顾恺之翻白眼道:“关你何事?莫非你也想骗我的画?”
干宝一笑:“骗多不好,过不久自然有人会送画给我。”
“谁?我?”
“对,你。”
顾恺之嗤笑道:“阁下的尊容实在不敢恭维,恐怕难以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