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道:“雪崩通常发生在高寒之地。山上积雪过多,偶有震动便会从崖上或山顶上滚落下来。起先是雪块剥落,紧接着带动石块一起飞坠,这样就越滚越大,到后来就会形成巨大的雪球,带动其他的雪球往山底滚去,惊天动地,峰岭崩摧,激烈时可以把整片整片的雪衣从斜坡上卷起,仿佛一下子把地表揭开。它不停地滚,一滚离地,再滚弹跳升空,呼啸远去,万里生风。一次大的雪崩可以把山下的一切掩埋,如火山爆发。远望如玉龙天降,稍一靠近多不能逃。”
谢玄兄弟几个都听呆了。
谢琰问其母:“母亲,父亲带你去看过雪崩没有?”
刘氏笑着摇头:“远着呢。”
谢琰悄声道:“那他怎么知道,瞎编的吧?”
谢道韫道:“琰弟胡说。三叔‘不出户知天下’,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安笑了:“韫儿把我当神仙了。”解释道:“以前我也不知道雪崩,是你们的王伯伯告诉我的,他曾北游……”
“我知道我知道。”这下该谢韶抢先说话了:“王伯伯还去过昆仑山,三叔你什么时候去?”
“昆仑乃西王母所居也。”谢安悠然道:“你们王伯伯现在虽然在做官,却是世外之人;我如今虽然住在山里,恐怕将来也难免要下山走走,不得清闲了。”
听了谢安这话,刘氏愣了愣,继而展颜笑道:“你早就该出去走走了。”
这是大家第一次听见谢安透露出山之意,都感到很兴奋。望着谢安镇定自如又充满豪气与睿智的眼睛,大家心里暖洋洋的,也尽都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父亲,好样的!”谢琰心里直嚷嚷。
“三叔,我们的好三叔!”谢玄姐弟四人内心也无不喜悦难当。
刘氏与王氏一时感慨,不觉已是双眼暗中噙满了泪花……
王氏是长嫂,可以说谢安是她看着长大的。荏苒数十载,她亲历了谢氏家族的大起大落,风风雨雨,这些年来谢奕、谢尚、谢万三人先后失败了,谢石、谢铁身居卑位,一时难有作为,朝中帝君不明,霸臣当道,在这样的局势下应该说谢安选择了隐居的道路无疑是正确的……
然而又有谁料到他一隐就是十多年?
从青年到中年,当初的谢家三公子如今已是长须及胸矣。
谢安拥炉而坐,身上彩袍花团锦簇。缓缓谓谢玄曰:
“古来行军当知天时,诸葛之所以胜,孟德之所以败,即在于此。同样是雪崩,在同样的时间地点里发生,效果不一。”
谢玄凝神静听。
谢安即以桌上墨锭为山,抽出竹筒中的两支毛笔分别当作敌军我军,为谢玄讲解兵法。
一时屋里寂静无声,谢玄的眼睛里放出光芒来。
谢安排阵道:“我军败走,疾冲过山。待敌军赶来,雪崩至矣!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可迟疑!我军奋不顾身,飞跃而过,如此则可避开灾害,把雪崩留给敌人,借天而胜。”
谢玄悟。
谢安道:“又如日食。《左传》所云‘挥戈日回’,真乃经典之案例。当时两军对垒,忽然发生日食。我方趁乱冲锋,敌方则惊于天变而惶惶无主,胜负分矣!日食须臾而过,我方挥动手中长戈,太阳复明,敌方大惊,谓我是神。彼谓我是神,我就是神!虚虚实实,大获全胜。”
谢玄乍闻妙道,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