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那人狂笑一声,自负地说:“叶朋友这个字眼未免用得太不恰当了!现在叶朋友已经落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歪歪嘴,干掉你并不比杀只鸡费事。怕嘛,也只有你怕,咱们是不怕的,你就是再有多大的神通,今夜也只有瞧我的!不过呢,我认为叶朋友要是为了酬劳的话,实在犯不上玩命!”
叶克强哈哈一笑,不甘示弱说:
“阁下既然不怕,又何必跟我多费口舌,只要把我解决掉,岂不是就挡不了你们的路?”
“叶朋友果然不愧是位视死如归的汉子!”那人把大拇指一竖,表示佩服他的勇敢,遂说:“可是咱们并不愿意那样做,因为叶朋友的来头不小,咱们要是向你下手,贵组织香港方面的人必定不肯善罢,那时候势必全力出动,跟咱们来个硬拼,最后落个两败俱伤,实在是划不来。所以我们不愿意为了你这玩票的角色,轻易动用武力!”
“那么依阁下之见呢?”叶克强想套出对方的意图。
“非常简单。”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请叶朋友立刻离开香港,咱们保证不伤你一毛一发,而且照付你应得的全部酬劳!”
叶克强冷笑一声,毅然说: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也非常简单。”那人狞声说:“咱们不需要浪费子弹,就用这个替你大放血!”
说时,霍地拔出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叶克强不由地心往下一沉,背脊上直冒寒气,但他却强自镇定说:
“阁下不怕我们的人报复了?”
那人嘿嘿冷声说:
“叶朋友既然要称英雄,咱们也就顾不了后果啦!”
叶克强犹豫了……
那人手持锋利的匕首,走到了他面前,厉声喝问:
“叶朋友拿定主意没有?……”
叶克强尚未及答复,突然地下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个端着“乌兹”冲锋枪的彪形大汉,振声喝令:
“不许动!”
变生肘腋,地下室里的大汉们均仓皇失措,来不及拔枪应变,一个个都傻了眼,只得高举双手。
彪形大汉制住了他们,立即把身子让开,便见走进来个西装革履,鼻下留着两撇八字胡,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
中年绅士的神情非常沉着,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搜出了那些蒙面大汉身上的武器,从枪膛里退出了子弹,把子弹放入上装口袋,枪便随手丢在了墙角。
当他缴完大汉们的械,走到那矮胖汉子的面前时,那汉子竟出其不意地向他一刀刺去。
“当心!”叶克强见状大惊,急向那中年绅士大声发出警告。
谁知中年绅士早已有了戒备,身子一闪,出手如电地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喝声:
“去吧!”一掌切向那汉子的后颈。
只听得一声惨呼,那汉子的匕首已被夺,身子却扑倒在地上,当场昏死了过去!
叶克强看得又惊又佩,想不到中年绅士的身手如此矫捷,而且掌上的功夫这般厉害,大概不是在日本,就是在德国接受过严格训练的。
中年绅士夺得匕首,微微一笑说:
“这玩意正好借我派上用场,哈哈……”
笑声中,他走过去,替叶克强割断了手脚上捆绑的绳子,使他恢复了自由行动。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中年绅士丢下了手里的匕首,立即敦促叶克强离去。
叶克强无暇多问,点点头,径自在墙角的一堆手枪里,找回了自己的手枪,立即冲出了地下室。
中年绅士随后跟出,便听得地下室里枪声大作,是那大汉的冲锋枪怒吼了!
连声惨叫,使叶克强不忍卒闻,不由惊问:
“这……”
中年绅士却是无动于衷地笑笑说:
“这些牛鬼蛇神,杀一个少一个!”
叶克强听得心里一寒,虽然知道中年绅士冒险来救他,必然是自己人。但觉得他的手段如此狠辣,何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随见那大汉提着冲锋枪出来,向中年绅士报告:
“全部解决了!”
中年绅士只把头点了一下,便带着叶克强走。
叶克强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绑架到郊外来了。这是个庭园荒芜的大宅院,好像久已失修,没有人居住,以致被对方用来作不法的勾当。
走出杂草及膝的花园,由那生锈而歪倒的铁栅门出去,只见门外的地上躺着两个汉子,显然是负责把风的,已被中年绅士解决。
距离十余码外的树丛里,藏着一辆流线型的“福特”轿车,中年绅士开了车门说:
“请上车吧!”
叶克强虽然尚未完全确定这人的身份,但人家既然冒险相救,再对他表示怀疑,未免说不过去,因此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中年绅士也进了车厢,跟他并肩而坐,那大汉原来是个司机,坐在了驾驶座位上,立即发动引擎,开上土路,风驰电掣而去。
车在疾驰中,叶克强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这次多承相救,还没有请救……”
“敝姓毕。”中年绅士自我介绍说:“毕业的毕,草字洛甫,叶兄请多指教。”
叶克强寒暄说:
“原来是毕兄,幸会得很……毕兄怎么知道小弟落在那些家伙手里的?”
毕洛甫哈哈一笑说:
“叶兄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清楚楚,虽然叶兄这次来香港,是奉命单独行动,尽可能不跟我们发生联系,不过我们却有负责叶兄安全,和在暗中协助的义务呀!”
“哦?……”叶克强对这解释似乎有些怀疑,因为‘总公司’给他的命令上,曾有明白的指示,这次派他来香港单线行动,就是为了避免动员港方的工作人员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港方的人员一出面,在采取行动时,势必暴露很多工作人员的身份,让对方获得一张‘黑名单’。以后变成敌暗我明的情式,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洛甫似乎察觉出他的怀疑,不禁笑笑说:
“叶兄可能是对我身份表示怀疑吧,哈哈,是不是需要我跟叶兄对一对联络的暗语?”
叶克强未置可否,毕洛甫已抓起他的手说:
“叶兄这只手表真不错,我有个跟它一式一样的,可惜不小心丢掉了。”
叶克强不由自主地接下去问:
“那真可惜,你几时丢掉的?”
“上星期!”毕洛甫毫不迟疑地回答。
“哦?”叶克强索性再问:“你是多少钱买的?”
毕洛甫对暗语背得滚瓜烂熟,回答说:
“我忘了,那是两年前买的。”
暗语完全正确,叶克强的疑念顿消,歉然笑笑说:
“很抱歉,我不能不谨慎些……”
“这是应该的。”毕洛甫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叶兄的名气太大,一来香港就成了众所瞩目的热门人物,如果不特别谨慎,处境实在相当危险哦!”
叶克强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他是讽刺,还是关心。不过听在耳朵里,颇觉不是滋味,于是窘然说:
“今夜我确实太大意,要不是毕兄及时赶来,恐怕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啦。”
毕洛甫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遂问:
“叶兄是怎么落进他们手里的?”
叶克强只好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过对于昏迷以后的事,他去茫然无知。毕洛甫替他补充说:
“我今夜一直在楼下的酒吧里,守到叶兄回来,才离开,正准备乘车回去,忽然发现叶兄的阳台上有两个人影,我就知道情形不对了,可是当时又来不及通知你,只好坐在车子里察看他们的动静。没有一会儿,就看见他们把叶兄用绳子套在身上,从阳台坠放下楼来,弄上一辆车子开走了。”
“毕兄就一路跟了来?”叶克强问。
毕洛甫点头而笑说:
“幸亏我车上带了枝冲锋枪,不然真不容易制住那班家伙呢!”
叶克强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此刻恐怕早已遭了那矮胖子的毒手了。
“毕兄的掌力确实厉害。”他忽然问:“过去是?……”
毕洛甫颇为自鸣得意地说:
“我过去接受过空手道训练,听说叶兄不仅身手不凡,而且是位神枪手。只可惜今夜未能让叶兄一显身手,不然我倒可以开开眼界啦,哈哈……”
笑声中,车子已转上锦荃公路,前面就是荃湾。
毕洛甫吩咐司机停了车,向叶克强说:
“叶兄最好乘‘的士’回去,以免我们在一起,让对方知道了我的身份。”
叶克强觉得他的顾虑很周到,遂表示同意。
刚要下车,毕洛甫忽又郑重说:
“哦,我差点忘了告诉叶兄,目前叶兄的身份已经暴露,对于工作的进行势必有影响。我们的头儿怕你孤掌难鸣,要你这两天最好跟他碰个头,当面商讨一下对策,看看是否要我们派出人协助叶兄。”“让我考虑一下吧!”叶克强未作肯定的答复,向他致了谢意,便径自下车。毕洛甫把手伸出窗外,挥了挥,便吩咐司机把车子向左顿道方向驶去。
叶克强步行了一段路,到荃湾雇了辆“的士”,径返“容龙别墅”。
今夜他仿佛是劫后余生,所幸是逢凶化吉,命不该绝,这真应该感谢毕洛甫才是。
回到房里,首先找那匕首和绣着金蝴蝶的手帕,但已不翼而飞,显然是那两个大汉临去时带走,以免留下痕迹。于是,他立即在衣柜顶上取下盒子弹,装满枪膛。
他吃了这次亏,再也不敢疏忽,把房间里里外外,以及门窗各处检查了一遍,才脱衣上床就寝。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半钟。
漱洗完毕,侍者送来了早餐,出门已快十点了。他先雇车到青山,找了家汽车修理厂的救护车,去把他的车子拖上公路。
来不及装配车门上的玻璃,他就开了去接施南茜。
她居然早已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了套蓝底白色小圆点,袒胸露背的洋装,显得风姿绰约,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非常的动人。
叶克强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几乎改变初衷,暗觉要她去当众牺牲色相,未免于心不忍。
但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临时取消原定的计划呢?
“你已经准备好了?”他只好仍然依计而行。
施南茜今天的神态有些异于往常,大概是因为将要面临那尴尬的场面,以致心理上,深感惶惑不安,两颊泛起晚霞般的红晕,益发得娇艳欲滴,一副少女的羞态。
“是不是现在就去?”她赧然地问。
叶克强点点头,故意说: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看还是……”
不等他说完,施南茜已毅然表示:
“不!为了工作的需要,我没有理由拒绝,任何牺牲都有代价的,我绝不会临阵退怯!”
叶克强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当即嘉许了两句,便偕同她离开别墅,登车直趋“马蹄大戏院”。
经过昨晚的“试演’,施南茜似乎对自己的表演尚没有信心,在车上忽说:
“叶大哥,要是戏院老板对我的表演,认为不满意,我们的计划不是无法实现了?”
“我相信戏院老板一定会满意的!”叶克强极有把握地分析:“他们是重色不重艺的,以你的面貌和身材,恐怕他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哪会不满意!”
坐在驾驶座位旁的施南茜,嫣然一笑说:
“我真有那么动人?”
叶克强正专心驾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随口漫应说:
“不仅是动人,而且具有足以令人动心的魅力!”
“真的?”施南茜不相信地说:“你是在骗我吧?”
“我说的是真话!”叶克强的眼光瞟了她一下。
“我才不信呢!”施南茜噘起了嘴说:“我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有魅力,怎么昨夜我在你面前,你竟无动于衷呢?”
叶克强被她问得简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不禁生涩地笑了笑说:
“我说的是动心,一个人的心动:不动,外表是无法看出来的……”
“哼!从你的神情上,我就能看得出来。”施南茜无限忧怨地说:“像昨夜那种情形下,你都对我视若无睹,我真不敢相信,在我表演的时候,能不让看的人嘘下台来!”
“南茜。”叶克强只好婉转地解释说:“你不能怪我对你无动于衷,凭良心说,无论你哪一方面,都是我一生中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最完美的一个。可是我不能利用工作上的便利,而对你有份外的企图。像昨夜的情形,我要是不克制自己,纵然能获得一时的快乐和满足,但我失去的将更多。我不愿意在你的心目中,把我看成一个好色之徒,而看不起我。”施南茜默然无语了。正好车子来到了“马蹄大戏院”门口。昨晚的命案,使这家戏院的内部受到不小的毁损,已是面目全非,不得不在门口贴上“装修内部,暂停营业”的告示。
叶克强停妥车子,正要偕施南茜走进戏院,忽见那位萧大探长,带着两个便衣,由宋经理亲自送出门口。
他怕撞见节外生枝,急忙拥着施南茜走向后门去。
宋经理鞠躬作揖地送走了萧慕英,这才松了口气,不料回到经理室来,竟发现两位不速之客赫然在座!
叶克强他是认识的,误认为是某刊物的记者,昨晚曾跟他谈过话。
而这位风姿绰约的女郎,却不知是什么来头,看样子大概是电影明星吧?
对于无冕之王的记者老爷,他是非结交不可的,尤其记者还带了位如花似玉的明星光临,那就更要巴结了。
宋经理虽然刚才被萧探长搞得晕头转向,这时却忙不迭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快步走过去,老远就伸出了手:
“失迎失迎,叶先生从哪里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呀?”
叶克强起身跟他握手,笑笑说:
“我看宋经理在送萧探长,懒得跟他打招呼,所以由后面太平门进来了。”
宋经理心不在焉“哦”了一声,眼光一直盯着坐在沙发上的施南茜,仿佛被吸铁石吸住了。
叶克强看在眼里,心知自己的计划必可顺利达成,当即替他们介绍说: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宋经理,这位是刚从菲律宾来香港的金蝶小姐。”
他故意改名换姓,“金蝶”两个字听起来比较像艺名,其实是另有用意的。宋经理忙说:“原来是金蝶小姐,久仰久仰!”施南茜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看他那副色迷迷的德性,想到自己回头要赤身露体地在他面前表演,实在是恶心!
叶克强趁机信口胡诌说:
“金蝶小姐在菲律宾,是红遍了半片天的舞星,这次来香港游历,本来准备玩两天就回去的。今天早上我去采访,跟金蝶小姐谈起,香港方面的观众已久渴望一睹她的风采和舞艺,所以我建议金蝶小姐,何不在香港逗留个短时期,演出几场,也好让观众们饱饱眼福呀。”
宋经理听得霍然心动,附和说:
“那样太好了!……不过,以金蝶小姐的身份,一定得在第一流的夜总会上演,到时候本人一定去捧场!”叶克强笑笑说:“金蝶小姐的脾气很特别,刚才我的建议虽然被她采纳了,可是她说,在菲律宾都是在第一流的场地表演,这次如果在香港演出,一定要换换口味,找个平民化的戏院,让普通一般观众都能看到她的表演,宋经理,你说这种想法怪不怪?”
“怪,怪……哦!不怪……”宋经理语无伦次地说:“金蝶小姐的想法是一…·是希望大众化,对不对?”
施南茜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叶克强接下去说:
“我想来想去,没有个适合金蝶小姐表演的场地,最后忽然想到了宋经理这里……”
“我这里?”宋经理简直以为是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叶克强一本正经地说:
“不过我知道,宋经理这里昨晚刚发生了意外的事故,也许短时间内不会复业。所以我特地带金蝶小姐来,希望宋经理能介绍个跟这里差不多的戏院……”
宋经理果然心动,振奋地抢着说:
“不!只要金蝶小姐肯委屈在这里登台,我可以花加倍的工资,找人马上赶修起来,最多两三天就可以上演!”
叶克强见计已售,于是向施南茜笑问:
“金蝶小姐,宋经理这么热心,愿意请你表演,你的意思怎样?”施南茜窘然说:“你是我的经纪人,由你看着办好了。”宋经理忙不迭说:“一切条件都依金蝶小姐的,本人一律接受!”叶克强胸有成竹,即说:“金蝶小姐并不计较酬劳,否则她可以到夜总会去表演,不必在小戏院演出了。惟一的条件是,宋经理必须替她大事宣传一番,因为金蝶小姐从未在香港露过面。”
“这个不成问题!”宋经理一口答应:“我一定登最大的广告,使港九轰动!”
叶克强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说:
“还有,广告上必须说明,金蝶小姐表演的节目,是她最拿手的‘蝴蝶艳舞’!”
“蝴,蝴蝶艳舞?”宋经理对这个节目,似乎有些谈‘蝶’色变,因为昨晚金露就是为此丧生的!
叶克强洒然一笑说:
“宋经理如果为了昨晚的命案,觉得有所忌讳的话,可以改成‘金蝴蝶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