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大家悻悻地又回到了客栈里面。在晚餐的时候,大家都没吃好。这些勇敢而热情的人,并没有后悔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更没有后悔冒了这么多次生命危险;大家觉得遗憾的是,是希望破灭,所以才感到茫然无助、惆怅万分。大家又想着,在这坦狄尔区一带,还能见到格兰特船长吗?看来,这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而且,现在要知道一点关系到格兰特船长的消息,就只能向前行走,到达约定的地点——梅达诺岬了,毫无收获地和“邓肯号”船上的人会合。
这时候,巴加内尔向格里那凡爵士提出,自己要亲自看看那三封记载不幸海难的信件。巴加内尔虽然表情不悦,但是他还是认真地研究,努力寻找一种新的解读方式,想从中发现新的线索。
“这封信真的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格里那凡爵士再次重复着,“看,格兰特船长沉船的时间、经过、被俘的地点等,都是一清二楚!”
“哦,不一定,这真的不一定!”这地理学家用拳头用力拍打着桌子,大声回答道,“真的不一定。现在哈利·格兰特的确不在潘帕斯地区,这就证明了他不在美洲,那他到底在哪里呢?再仔细看这三封信,应该知道要告诉我们的信息。我的朋友们,我一定要分析出来,把这线索找出来;否则,你们就不叫我雅克·巴加内尔了!”
滔天洪水
爵士一行人所在的独立堡,距离大西洋沿岸仅仅有一百五十英里。如果不被什么意外情况耽误的话,而且这些意外也很少有可能会发生,爵士这一行人继续行走,大约在四天后就可以和“邓肯号”上的朋友们会合了,但是这样毫无收获的会合,又有什么意思呢?格里那凡爵士越想就越觉得不甘心。第二天,他还老是想着这事儿,沮丧的心情使他没下出发的命令。还是麦克那布斯少校吩咐大家备好马、准备好干粮,制订好这几天的行程计划,代替了爵士做了指挥的任务。在早晨八点的时候,这一行旅行者就走下坦狄尔山下山坡,这个山坡长满了青草。
格里那凡爵士扬着鞭子,催着马赶快行走,但失望的情绪使他一言不发。在他身后的是小罗伯特。这孩子感到头疼欲裂、心跳加速,这是因为他倔强的性格,这失败的痛苦令他备受煎熬。巴加内尔脑海里反复琢磨那三封信,对信逐字逐句斟酌和反复思索。塔卡夫也一言不发,任由“桃迦”在前奔驰,率领队伍向前飞驰。只有少校还是那悠闲自在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垂头丧气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人,奥斯丁和两个水手和主人一样,都是烦恼不已、心事重重。忽然间,一只胆小的野兔从队伍的前面蹿过去。这两个水手潜意识到很不对劲,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不吉利!”威尔逊说道。
“嗯,如果在高地,可能是凶兆!”穆拉迪说。
“在高地,这兔子跑动时是凶兆;在这里绝对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威尔逊郑重地说。
大约在正午的时候,这一行队伍走过了倾斜的山坡,迈入了一直延伸到海边,一望无垠起伏不定的大平原。在平原上,旅行者们看到纵横交错的涓涓溪流,滋润着肥沃的大地。潘帕斯大草原上最后的一片峰峦的影子,在这一行队伍后面消失了。在这绿草葱郁的草原上,马儿行走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在这天之前,都是晴朗的天气;可是今天看着天空,感觉要变了。几天的高温,造成了大量的水汽在上空凝聚,形成了大片的乌云。这是暴雨将要来临的预兆!而且这地区濒临大西洋,经常刮起西北风,所以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只不过,这一天,密集的乌云并没有下雨,旅行者行走得还很顺利。马儿轻快地跑着,在傍晚时刻,已经跑了大约有四十里地,并且在地势较深的“喀那大”旁边停歇了。这“喀那大”是本地语言,其中的意思就是“天然的大水坑”;由于附近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大伙儿只能把“篷罩”当做帐篷,又当做被褥来使用。
在这暴风雨欲来的深夜里,大伙儿都安然睡着了。这些暴风雨仿佛马上来临,但实际上却姗姗来迟。
在第二天,这平原的地势越来越低,空气的湿气越来越重,旅行者们也看到,前面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沼泽地。当马儿每走一步的时候,就有或深、或浅、或正在形成的池沼横亘在前面,挡住了向东行走的路程。一些边缘清晰的池沼还是比较容易应付过去,最危险的还是隐藏在草丛下面、还会流动的烂泥窝。如果一步不慎,就会连人带马陷下去。
往往,在这些烂泥窝里,发生了无数次人畜皆亡的悲剧。正在前头行走的小罗伯特,此时却突然勒马转头,对着后面的巴加内尔高声喊道:
“先生,亲爱的巴加内尔先生!快看看,前面有一大片长满牛角的林子!”
“什么呀!?”巴加内尔说道,“居然有长满牛角的林子?”
“对呀!这里密密麻麻,林立着牛角!”
“亲爱的孩子,你不是在做梦吧!”巴加内尔耸了耸肩膀,表示疑问地说道。
“不,先生,我真的没做梦!您自己来看看吧,实在太奇怪了,怎么会有种着牛角的地呢?而且这些牛角如同小麦一样长!如果能弄得种子,我真想能够弄回去种植!”
“看来,这孩子一定发现了些东西。”少校补充道。
“少校先生,我请您上去瞧一瞧吧!”
小罗伯特这孩子并没在说梦话,大家向前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真的有一片牛角林。而且这牛角林长得整整齐齐,一大片,一眼看不到边际,如同小树林一样,低低矮矮又密密麻麻的,真的好令人奇怪!
“看吧,我没说谎话吧!”小罗伯特说道。
“真的是不可思议!”巴加内尔说道,然后转头看着塔卡夫,很希望他能向大家解释一下。
“牛角在外,这证明牛肯定被埋在了地下!”塔卡夫解释说。
“按您这么一说,有一大群牛全部被陷在了泥淖之中出不去了?”巴加内尔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对,应该是这样!”这个巴塔戈尼亚人补充说道。
的确如此,肯定是有一大群牛踏在这一片松软泥泞的土地的时候,一下子都被陷入进去了。就这样,好好的一百多头牛,一下就挤成一堆,全部憋死在这烂泥淖中了。塔卡夫很清楚,这种事情在阿根廷平原上是经常发生的。爵士这一行队伍在绕过这一片死牛滩的时候,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这死牛滩甩出了两英里的路程。
向导塔卡夫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神情非常焦虑,总感觉有不吉祥的大事情会发生。他走走又停停,时不时从马上下来,站在马镫的上面,向远方眺望,但是还是没看出什么大事,只好又坐上马鞍,继续向前行驶。但持续走了一英里之后,他又停下来了,忽然离开队伍行走的直线,一下向北走、一下向南走。但是走上几英里之后,他又率领大伙儿,又走回了直线。他这么做,也说不出理由,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期待什么。但他老是这么转来转去地兜圈子,弄得巴加内尔一头雾水,格里那凡爵士看到也是心神不安。爵士实在忍不住了,就招呼巴加内尔询问塔卡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巴加内尔询问之后,就转告爵士,说塔卡夫发现平原这一带浸渍了水,所以感到十分诧异。在他的向导生涯中,在这里还没走过这样的湿地,即便在雨季的时候,在阿根廷平原上也是有旱路可以行走。
“什么原因造成这里大地浸渍了水呢?”巴加内尔询问塔卡夫。
“这个我真的不懂,”塔卡夫继续说,“而且,即使我懂得……”
“在这里,雨水丰富的时候,山中溪流的水不会泛滥成灾吗?”
“有时也会发水灾的。”
“是不是有发水灾的迹象了?”
“可能吧!”
巴加内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谈话的内容转达给格里那凡爵士。
“那塔卡夫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格里那凡爵士问道。
“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巴加内尔接着问。
“没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走!”塔卡夫答复道。
但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确实是很困难。在这一片潮湿的土地上,马一边走一边往下陷,而且越走马儿越疲倦。看着越来越低的地势,这一地带简直成了一片一望无垠的洼地。大家也看到,在这一处如锅底状的平原里,如果洪水一旦出现,将会变成一个大湖泊。所以,要解决目前这状况,最好就是赶紧走,设法跨越过这一地带。
爵士这一行人于是快马加鞭。但不知不觉,暴雨倾盆而下,这一带没什么遮掩之物,只能任由雨水的灌淋。旅行者披着“篷罩”,在雨水的浇流下,“篷罩”也流出了一条条水沟;马蹄踏着地面,溅起了无限的水花。旅行者只能鞭策着马儿,在天上的大雨和地上的水花夹击之下,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旅行者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感觉又冷又饿又累。快到傍晚的时候,爵士一行人才跑到一座破破烂烂的“茅舍”里面。大家都没办法,只能把这破旧的“茅舍”当做一个客栈来休息过夜了。在茅舍外面,是暴风雨,里面破烂的棚顶雨水淅淅沥沥落着,好不容易才用草燃起了火。但是在潮湿的环境中,只见烟,不见火苗,更没有热气。这样只有烟的所谓的火,也是灭了多少次,也重新被点燃了多少次。大家只能皱紧眉头,勉勉强强地凑合吃了一顿晚饭。只有麦克那布斯少校,对什么环境都能适应,把那一份被淋湿透的干肉顺畅地吃下。巴加内尔这个地道的法国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还没忘记说些笑话。然后他的笑话,并没有把大家给逗乐。
“看来,我的笑话就像受潮的爆竹,实在响不起来!”巴加内尔只能这样为自己解嘲。
大伙儿毫无办法,只能休息睡觉。但是,狂风暴雨的袭击,把“茅舍”的本板墙壁和棚顶,都吹得噼啪乱响,仿佛要倾塌下来了。在外面的马儿,比屋内的主人更惨。它们在不停地低声呻吟。但尽管是在这糟糕的环境中,疲倦还是令人们都睡着了。小罗伯特先是枕在格里那凡爵士的身上,第一个睡着了。没多久,在这“茅舍”的其他同伴,也相继呼呼入睡,与周公约会去了。
这一夜,仿佛上帝在保佑他们,竟然平安无事地过了。在第二天一大早,“桃迦”的嘶鸣声,唤醒了旅行者。即使塔卡夫这个主人不在,“桃迦”这个宝马,总会按时发出起程嘶叫的信号。之后,爵士这一行人又重新上路了。这一天,雨是小了很多,但是吸足了水的大地,变成水汪汪的一片。一路上,到处都是泥泞不堪的烂泥地。而且沼泽地、水洼还有池塘向外流溢,形成了一大片的“巴纳多”,难以测量深浅。巴加内尔于是翻了一下这里的地图,自然联想到了,这里有两条大河,有一条河叫维法罗塔河,平日都在吸收平原上的水。这一场大暴雨使这两条大河连成了一片,如果这两条大河河床加起来,应该足足有几英里那么宽了。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这糟糕的地方。否则,再这样下去,大家的性命难保。要知道,这里的河水如果一直泛滥,那可成了洪灾,哪里还会有栖身的场所呀!但是旅行者们四处张望,实在是找不到一点儿高地。
因而,大伙儿只能快马加鞭,使劲催促马儿向前跑。“桃迦”奔在水里面,那奋勇的劲头,超过了有鳍的两栖动物;仿佛一匹在水里奔腾的海马,如鱼得水地奔驰着。
但是,在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桃迦”有着很异常的表现。只见它显得非常焦急狂躁,头朝着南边的平坦地带,发出长长的嘶鸣声,鼻孔则在拼命吮吸着水。它在水中狂跑的势头,塔卡夫虽然不被摔下马,但也是难以在上面坐稳。而且在它嘴边吐着的泡沫,都带着血丝,可能是咬着的嚼铁被勒着太紧的缘故。但塔卡夫却觉得,如果放松缰绳,它肯定奋不顾身朝着北边狂跑。
“你的‘桃迦’,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巴加内尔好奇地问,“我知道,在阿根廷的蚂蟥很凶,它是不是被咬着了?”
“不会的!”塔卡夫说道。
“我觉得可能它感到危险来临,所以显得很惊慌!”
“会有什么危险呢?”
“我也不知道。”
“桃迦”这宝马预感的危险,旅行者的眼睛虽然没发现,但是却听到了异常的声音。他们都感到在远方,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澎湃声,像涨潮一样。这时,风湿漉漉的,夹杂着灰尘一样的水沫;鸟儿在空中迅速飞过,仿佛在逃避灭顶之灾的危险。水已经淹没了马儿一半的腿,这应该是洪水浪头的预兆。果然,没多久,在半英里之外,一片喧嚣声凶猛地响起,伴随着羊的咩叫声,马的嘶叫声,牛的哞叫声……霎时,旅行者们看到了无数的牲畜纷纷连滚带爬、仓促向北而逃;这一片慌乱的场景,把地面积水高高溅起,一片腾起的浪花,如同数百头鲸鱼在大海里翻腾一样。
“大家快!快!”塔卡夫惊慌失措喊道。
“怎么了?”巴加内尔连忙问。
“不得了,洪水来临了!”塔卡夫一边催着马快走,一指着北边说道。
“洪水要来了!”巴加内尔也大声喊道,率领同伴跟着“桃迦”的方向,向北狂奔。
旅行者们逃得还算是很及时。一片巨大宽厚的巨浪,从远远南面五英里的地方,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向平原涌来。这一片平原立即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原来的深草像是被割掉了一样,都不见了。只有被浪头冲掉的木本含羞草,在水面漂荡着,像是海上的一座座小孤岛。很明显,洪水把这潘帕斯地区河堤冲毁了,也很可能是北边的科罗拉多河和南边的内格罗河一起泛滥,汇积成了一个宽大的河床。
看着白浪滔天袭来,马飞速地狂奔。远远望去,四周都是水天连成一片,无处可以躲避。马儿都被这洪水吓坏了,丧命一样狂跑着。坐在马上的旅行者,只能使劲抓住套着马的鞍辔。格里那凡爵士时不时转过身,回头四处张望。
“看来,洪水要到这里来了!”爵士心里想着。
“快!只能快一些跑!”塔卡夫在一边催促。
旅行者们使劲用马刺扎着马,催促它们快跑,但马肚子被马刺扎着流出了鲜血;在水里狂奔的马儿,又被水草绊倒,跌跌撞撞站起来之后,又继续跑,实在是可怜。这水还在不停地涨,卷起的浪花如白雪一样,在浪头上飞腾。看着,这洪水离这一行旅行者最多就两英里地了。旅行者们和这紧追不舍的大水的拼搏,已经有了一刻钟之久了。旅行者们没命地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的路。按着这种速度计算,跑的距离是很长了。然而,水已经慢慢涨到了马的胸脯,所以马儿的跑动变得十分困难了。格里那凡爵士、巴加内尔,还有奥斯丁等,都觉得这一次在洪灾之中,即使小命保住了,但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沉船一样,实在难有生存的希望。渐渐地,马儿的蹄也踏不到地面了,现在水深大约有六英尺了。这样下去,马儿也会被大水淹死的。这一行旅行者们感到焦虑,那痛苦的模样简直是难以形容。但在这种无法抗拒的自然力量面前,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渺小、无助,感到自己生命的安危,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了。
五分钟之后,这些马儿浮起来了。它们不是在跑,而是在水里游。湍急的水流用强大的冲力,急速把马儿连同旅行者向前推行,一小时行了大约有二十英里路程。
当这一行旅行者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麦克那布斯少校忽然大喊了一声:“树!”
“哪儿,在哪儿?”格里那凡爵士应声问道。
“那,就在那儿!”塔卡夫也喊道。然后他一边喊,一边指着在北边大约八百码的地方,在水中的确是有一颗巨大的胡桃树。
对此,旅行者们喜出望外。在洪水中,人和马不可抗拒地被激流冲着快速前进。忽然,奥斯丁的马发出了一声长鸣,立即就不见踪影了;奥斯丁眼疾手快,立即蹬掉了马镫,奋力在水里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