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崇禧又同唐星来到客厅,完全改变了态度,对陈明仁鼓励了一番。临别时,白又向唐附耳低语道:“程星龄也靠不住,要颂公不要把他放在身边。”
1949年4月下旬,解放军横渡长江后,迅速向南推进,武汉的华中长官公署已处于解放军的直接威胁之下。此时,白崇禧自然更加关注湖南的动态,而程潜也更加关注白崇禧的反映,于是又派唐星赴武汉,名为向白请示湖南如何部署,实际上是观察白的动静。果然,此次白崇禧的态度已没有以前那么客气,一见面就很气愤地说:“程颂公在湖南是怎么搞的?共产党破坏和谈,快要打到这里来了,他还让人在那里大唱和平,究竟是什么用意?要是这样,我看他恐怕有下不了台的日子。”
唐星一看,火药味挺浓,眉头一皱,知道今天如果过于软弱,不但说服不了他,而且还会促使他变本加厉地采取压迫措施。因此,唐星也颇为严肃地说:“健公这样说,就未必对湖南的情况了解得太不深透了。和平调子原是李代总统和健公你从两广、湖南一路唱起来的。他们跟着唱,就是表示对******的反对,对李代总统的拥护,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德公所唱的和平调子,业已深入人心,你就下命令不许他们唱,也不能一下子就转180度的大弯。你总得要向他们说些理由,才能慢慢转过来。不过,要说出一个不能和平的所以然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谁都知道******几百万军队尚且不堪一击,现在还有多少力量来和****打呢?在他们看来,如果再打下去的话,除了丧失许多生命财产,使人民再度遭殃,决没有其他的结果。因此,如果你下一道‘凡谈和平者斩’的命令,不但颂公站不住脚,还会引起湖南3000千万人对你和德公的反感。到那时想如你的愿望,要湖南和广西合作,只怕就没有可能性了。颂公特为了此事要我向你请示。请你考虑看怎么办好?反正颂公本人是无可无不可的!”
这一番话抓住了白崇禧湘桂联合心理的要害,说得有板有眼,使白崇禧的火气消了一大半,于是他又缓和口气说:“你讲的不无道理。不过,现在****已打过江来,在这种情况之下谈和平,还有什么用呢?这应该是大家都知道的。特别是那些靠不住的人,不能让他们再在宣传战线上占有市场。邓介松、肖作霖和程星龄三人无论如何都要走开,否则一定会出乱子的!”
见白态度软化,唐星也就接着说:“这几个人乱倒乱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不过,如果真有共党嫌疑,那就不能让他们再留在长沙,我回去建议颂公马上要他们走开。”并乘机建议把陈明仁所有的部队都调到长沙,指挥关系不变,以便替白崇禧安定后方。白当即表示同意。这一次又算应付过去了。
但是,白崇禧对程潜的不信任感并没有消除,而且与日俱增。5月6日,白退驻长沙,把他的总部安在藩正街一所大院子里面,周围由一个卫队遍布岗哨,戒备森严。白出入必带武装卫士多人,如临大敌。他一到就邀唐星同去省府看程潜,表示对程的尊重。但他的脑子里却在打着换程的算盘了。第二天,唐星去他的住处看他,他即明确表示湖南省主席必须换人,并仍要唐星劝程潜到广东去当考试院长。
唐星心里明白,白崇禧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换程了,再找理由阻拦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引起他的怀疑。因为他既来湖南,必然想统治一切。而有程潜在,碍于程的老面子,就不能随心所欲了。这样,程潜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去之而后快。想到这一点,唐就采取欲擒故纵、设法拖延的策略来应付。他问白:“那么你准备让谁来接任主席呢?”
白崇禧似乎早已想过,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最好是你来干,比较人地相宜,可以驾轻就熟。”
唐星听后一怔。他有自知之明,凭他的资历和声望不会服众,还会引起程潜周围的一番新争斗,影响和平起义的大局。更为重要的是他自己选定了走和平道路,一旦亲自担任了省主席,就必须象白崇禧所期望的那样,切实负起领导湖南全省放弃和平、厉行“剿共”的责任来,从而也就必然丧失程、白之间桥梁、纽带的地位和作用。因而弛也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复说:“感谢健公对我的关心和信任。但你知道我是妙手空空,又不会做官。我看为章不但与你的关系深,与广西军政界的关系都很深,他又才能出众,足以应付这个局面,不如找他来当这个主席。”白说:“为章好是好,但他到香港去了,怎么办呢?”唐说:“我们可以派人坐飞机去请他回来嘛。”白完全赞同,指示马上行动。作为老朋友,唐星深知刘斐的为人,他既不会愿意充当白的工具,也不会愿意与程潜合谋骗白,所以他是不会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的。果然,两次派人去请,刘都不答应。这样拖延了半个多月时间。
四、“七团体”联名致电李宗仁,恳切挽留程潜主席
继续主湘
暂时应付了老白,唐星只是稍稍嘘了一口气,心里仍不踏实。他知道,缓兵之计不可久用,白崇禧一旦知道刘斐的态度,必然坚决“换马”。到那时,可怎么办?冥思苦想中,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找地下党,看他们有什么高招!他把程星龄找来商量了一番,程星龄即来找余志宏。余志宏想了想,说:“公法团体的意见代表民意,李、白可能不敢轻视。我们何不请他们出面,挽留程主席?”
程星龄听后连声说好,并马上把唐星和****章找到省府商议如何办理。
****章说:“‘湖南各界和平促进联合会’牌子大,但成份复杂,难于统一思想,不如以‘六团体’的名义给南京发一份挽留电。”
唐星问:“那么由谁来领衔呢?”
****章说:“要不是我现在正受到白崇禧和军统特务暗杀的威胁,就由我来领衔。我去和其他5个团体商量一下,最好是请彭国钧先生和他领导的湖南省教育会领衔。”这样,加上省教育会,“六团体”成了“七团体”。
彭国钧是国民党中央委员、著名教育家,李宗仁、白崇禧必然更加重视。唐星和程星龄表示完全同意,同请****章办好此事。****章把另外5团体的负责人召来说明原委,大家一致同意,彭国钧也慨然应允领衔。
1949年4月21日,七公法团体发出致李宗仁电:
广州李代总统钧鉴:
报载中央于湘省有易人说,民众万分惊骇。盖自战云复起,中央机构及部队移湘省者在三四十万人以上,公粮军饷,供应已极窘迫,垂以人心浮动,各县处处不安,警报频传,诸须应付。在此危疑震撼之日,幸颂公老成物望,坐镇湘垣,各方得所维系。如或轻言更易,失去重心,更恐各地增长变乱,愈难收拾。恳请垂念湘局,准予维持现状,以资镇定,而求安全。迫切陈情,伏维赐鉴。
湖南省教育会理事长 彭国钧
省商会联合会理事长 陈芸田
省农会理事长 周鼐古
省工业会理事长 ****章
省总工会理事长 林醒民
长沙市总工会理事长 张福云
长沙市商会理事长 际宗陶、左学谦等叩马
果然,李宗仁收到电报后深有顾虑,遂于1949年4月24日复电:
湖南省教育会彭理事长并转芸田、鼐古、
云章、醒民、福云、宗陶、学谦诸先生:
马电诵悉,颂云先生勋高望重,依异方殷,挽济艰危,尤赖老成,尚希多所赞助,悉力并赴为盼,特复。
李宗仁辰梗府二邨
听说刘斐那边正在联系,又有李宗仁的电报,白崇禧只好将换掉程潜的计划暂时放一放。
五、白崇禧步步进逼,程潜忧心忡忡,度日如年,曾
想一走了之,又想用武力将白拒之于省门之外
白崇禧由于已经怀疑程潜有异动的可能性,加之对程潜不便驾驭的专权心理的支配,对程潜已经越来越不能相容,白、程之间的矛盾日趋白热化。4月下旬,解放军渡江以后,迅速解放南京,并以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之势,向南进行战略追击。这时,白崇禧的一个师在河南信阳与解放军作战,被打得只剩下七八百人,就要开到湖南来补充。程潜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白的部队很快就会源源不断撤往湖南。到那时候,他程潜就会成为白崇禧手心里的鸡蛋砧板上的菜——任人宰割。怎么办好呢?他召集李默庵、唐星、肖作霖、邓介松、程星龄、唐伯球等人紧急商讨对策。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邓介松首先开口,他说:“白崇禧的企图明显地是要控制湖南,破坏和平,再没有合作的可能。”唐伯球、肖作霖提出,能不能利用和平促进会,发动一个10万人的和平大游行吓唬白崇禧,让他知难而退。大家议论,以白崇禧的头脑和性格,这种做法既骗不了他,也吓不住他,只能把矛盾搞激化,不可取。
程潜气愤地说:“白崇禧已经对我采取步骤了!他说邓介松不能再当秘书长了,要给我推荐一个杨继荪。这哪里是‘推荐’,是要派一个特务来监视我呵。唐盂公推荐的刘兴(邵阳警备司令——作者注)也要换成桂系的魏镇。还有肖作霖、程星龄,他也跟我打招呼了,都让我撤掉。他这是在一步一步挖我的墙脚,逼我就范。再这样下去,后暴真难以设想。我想,我这把年纪了,还图个什么呢?我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天闲,你替我拟个辞职电稿吧。”说完,一脸凄然。
大家一听,都不赞成。程星龄说:“目前这种形势,桂系的主要敌人是共产党和******,而不是您颂公,我想白崇禧还不至于会加害于您,您老不必过虑。再说,地下党的力量也不能小视,我们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可以请他们帮忙。我们的军队不动,恐怕共产党的地下军也是要动的。两边配合一起动,那就更好了。”
肖作霖、邓介松都赞成这个观点,并明确主张以武力抗拒白崇禧。接着,绥署副参谋长谢慕庄就军队布置和力量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李默庵开始不作声,态度消极。听了几个人发言之后,才慢慢地说:“就战斗力而言,桂军要强些,但就主客形势而论,对我们是有利的。解放军很快就会占领武汉,并且一定向南进军,桂军腹背受敌,无法恋栈。因此我原则上同意大家的意见。”
李默庵是实际负责军事的。听他这么一说,抗拒桂军的主张,也就再没有人反对了。于是,进而研究具体行动计划。程潜本已怒火中烧,又听提到地下党的帮助,便觉得武力拒白不失为一个较好的方案。如果成功了,既是联共谋和的一个实际行动,也为自己出了一口郁积已久的恶气。于是,他作出四点决定:(一)急调李默庵所部和汤季楠师及所有可以使用的保安旅团,从汩罗江之线起,节节布防,统由李默庵指挥。(二)肖作霖负责立即将汩罗江桥炸毁,并紧急动员沿武长铁路线各县的自卫队,采取游击方式,阻击白军。同时以其正在编练中的2个警备旅,布防于岳麓山,准备万一失败时保护程潜向湘西转移。(三)秘函请陈明仁(正在武汉)配合行动。(四)由程星龄负责与地下党联络,请其发动群众声援,并派地下武力相助。当时设想,白的目的是保存实力,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如果对白进行阻击,可能迫使白改变撤退路线,改由湘赣边界沿线撤至衡阳,再撤到广西老巢。会议开到午夜才散。
唐星是不赞成用武力抗拒的,但他在会上始终一言未发,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他想,作为绥署新任副主任,如果自己的主张力排众议,为程潜所采纳,必然使其他人处于难堪境地;如果自己的建议被程潜所否决,自己就会没有面子,而且达不到目的,使和平起义半途而废。所以散会后,唐星又连夜找到程潜陈述利害,反对武装拒白。连夜打电话征求在武汉的陈明仁的意见,陈也坚决反对武拒。于是,程潜便立即通知邓介松、肖作霖等停止执行武拒计划。
但是,过了个把星期,又出现了一次类似的情况。这天晚上10点多钟,唐星总觉得放心不下,想看看程潜在不在办公室,找程聊聊。走近一看,不但程潜在,而且除自己以外的上次“武拒会议”人员都在。唐星感到纳闷,其他人也都感到吃惊。半晌,程潜才说:“你们把情况跟他说说吧。”
张严佛解释说:“唐先生,现在老蒋又派了好几百名特务来到长沙,其中还有毛人凤的亲侄子,是专门来对付颂公和我们这些人的。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就要进行突击。所以颂公和我们这些人,今晚必须离开这里,先过河到岳麓山,等到天亮以后,再往湘西走。”
这么大的事,把自己撇在一边,唐星心里当然很生气,便说:“前几天来一个师,就要武拒,今天来了几百个特务,又吓得要跑,还谈什么革命、起义?”
张严佛又劝道:“唐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从长计议吧。老蒋本来对你就不好,现在你又搞和平运动,肯定容不下你,还是跟我们一块走吧。”
唐星很快冷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难道只有这些特务会搞突击,我们这些当了几十年丘八的,包括你这个中将主任,都是吃白饭的?老实说,莫说他来几百个特务,就是再多一点,只要他们敢于尝试,随便动一动手,包管让他们一个不留。你们走不走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在这里领领他们的教,过一过瘾的。”
唐星这么大吹大擂一番之后,张严佛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散会。等大家走了之后,唐星又对程潜说:“因为您老坐镇在这里,我才好对白崇禧作文章。若您老一走,就没有文章可做了。以后请您老有问题时,务必找我来研究一下。”
唐星事后想到,程潜受的压力确实太大,他已成惊弓之鸟,一遇风吹草动,就会胆颤惊的,随时都可能改变主意,光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是没有保障的。因此,他请程星龄把情况向地下党反映一下。事关重大,省邨啊委连夜开会研究,最后认为武力拒白可能使和平起义流产,或缩小其影响力;风险更大;不到万不得已,省府、绥署最好不要移驻外地,目前似未到此紧急时刻,留在长沙起义影响最大。并通过程星龄转告程潜,仍按原定方针与白崇禧周旋,伺机发动起义。于是,程潜放弃了武力拒白和撤离长沙的打算。
(对于唐星在稳定程潜以及与白崇禧周旋方面的作用,许多当事人都是肯定的。关于“武拒会议”,邓介松解放后回忆说:
程潜采纳了多数人的意见,决定上述行动(指武力拒白——作者注)。次日早晨,又突然改变计划。程召肖作霖至省府,面嘱通知有关各方停止执行,正在准备出发之爆破队,立刻撤回,一切备战工作,均即停止。这样一个大转弯,人们一时莫明其妙,大家疑神疑鬼,都以为是李默庵玩的花样,从此不愿与他合作,转而寄希望于陈明仁。后来才晓得这个大转变,是出于唐星的建议。唐星参加会议时,说话很简单,没有明白提出具体的意见。大家以为唐星是挂名的绥靖副主任,上任不久,没有管事,态度消极,不足为怪。因此,在会议时没有认真注意唐星的话,更没有特别征询他的意见,以为他既不反对就是赞成了。谁知事实大谬不然,能使程潜改变计划的不是李默庵而是唐星。唐在散会之后,回头单独见程细谈,报告他在汉口与白崇禧周旋,探得白对程无恶意,他所敌视的只是邓介松、肖作霖、程星龄三个人。桂军来湘休整,人数不多,主力不会驻在长沙,对程还要借重。程潜本来是色厉内荏的,唐星这么一说,立即翻然变计,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