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除了爱情还有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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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再次遇到陈元可,是在精英同学会上。

虽然我想破了脑袋,甚至想出折手断腿之类的阴招来当做不能参加的借口,不过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有这样的聚会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押到学校门口才作罢。

走进学校,熟悉地穿过捷径,路过名人榜。我们学校的名人榜是几块大石雕,凡是考到北大清华学生的名字、头像都能被刻在石雕上。这次,石雕上多了我和陈元可。其实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鼓励师弟师妹们。形式上来说,这个很像“耻辱柱”,我们就生生地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而且从内容上来说,这也太像鬼符了,你看,把我的脸扭曲成跟校门口炸臭豆腐干的大妈似的!考上北大的第一时间,我就决定再也不要回母校了,就是为了避免看到这样的场景。唉,这催人数典忘祖,过河拆桥的名人榜。

文理科前二十名,共四十名同学都在学校的待客厅到齐了。除了班长范英易、陈元可,其他三十七名同志我都不认识,虽然有几张脸我觉得似曾相识。这非常让我汗颜,因为我听说前二十名的人经常聚会,相互都很熟。这也是陈元可大学第一天就可以对我的智力表示怀疑的原因吧。

陈元可和我分别作为理科和文科的状元,在吃饭时,被要求说几句话。陈,也就是陈元可的爷爷,非常有爱地跟陈元可说:“你们都是同一所学校的,平时你多照顾一下小美。不过这次女士优先,让小美先说吧。”

我就讨厌这种场合,还没开吃呢,就来个闭胃的倒霉形式。我硬着头皮站起来,望了四桌庞大的精英队伍,清了清嗓子说:“陈让我说几句,我就说几句。第一句,大家要吃好;第二句,大家要玩好;第三句,我说完了。”

我坐下,喝了一口水,等着陈元可发表长篇大论。旁边已经有人笑开了。尤其是满脸都是青春痘的一位同志笑得双肩都抖了。

笑什么笑,本来就是聚会,难道不吃好玩好啊?!

陈元可站起来,四桌精英的掌声雷动,还有一些女生还假装不在意地瞥他,实则偷偷地开始搔首弄姿。罪孽啊!

“我要说的是,过会儿吃完饭,棋牌室有活动,各位买我薄面,务必参加。我请客。”

掌声显得更激动了。

只有我更加胸闷,以为一个小时结束的聚会,没想到又要延长了。

酒过三巡,每位精英或豪爽或羞涩,但都颇感恩地向陈敬了酒。陈最后不胜酒力先撤了,留下这群精英闹腾。

那位青春满面的同志走过来,跟我说:“小美,我是韩冬,高考时发挥失常,没和你进同一所学校真是可惜。”

我连忙起身说:“真遗憾啊。不过我发挥也不太正常了,不然说不定我们还真能进同一所学校呢。”

韩冬这次不用控制自己的双肩抽动了,立刻爽朗地笑:“小美,你太幽默了。”

他一笑,满脸的青春痘瞬间绽放。

饭桌上,韩冬是唯一答理我的人。即便班长在,我跟他也是点头之交,并没有更深的关系,其他三十八名同志没有认识我的打算,我也没有认识他们的计划。我只求此刻安然度过,然后随便找个理由逃之夭夭。

没想到我的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陈元可把我拉到每桌敬酒,意思是喝状元酒。莫名其妙地举着饮料杯子牛饮时,我感叹自己真是太逆来顺受了。陈元可一发令,我就照做不误。我怎么着也该反抗反抗啊,不然就辜负我这“无敌金刚美少女”的美名了。

第二桌的男精英们开始起哄:“你们这是喝状元酒示威?不过我们看着怎么像新郎新娘敬酒的样子啊。”我腹诽道,怎么精英们也爱乱开玩笑呢?女精英们都看着呢,再说下去,我树敌无数啊。

陈元可倒是如鱼得水,敌实我虚,敌进我退地互相吵闹着,直到一位眉如柳叶的美女站起来敬我酒。

这位美女(鉴于她的眉毛,我很想把她简称为叶子楣。)举着酒杯说:“以前我的梦想就是考进北大,没想到还是差了几分,只能去复旦。天不助我!”说完她苦涩地笑了。

我不太明白,复旦和北大没什么差别,为什么半年过去了,还有如此纠结呢。大概有梦想的人和我这种没追求的人思维结构是不太一样的吧。

我刚准备喝饮料,她就劝道:“小美,好歹你这么风光地进了北大,怎么能喝饮料混过去呢?”然后对着其他人说,“你们也太怜香惜玉了吧?”

我立刻说:“好,你喝什么酒,我奉陪。”我能感到她的敌意。北大是她奋斗了好几年的梦,被我这种无名小卒摘走,是不是让她有种北大被践踏或者她被践踏了的挫败感。虽然错不在我,我也圣母地理解她一回。在我眼里,这就跟我小时候一直想买的橱窗里的玩具,某一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别家的小孩买走,而产生对这个小孩的恨意一样。

我斟满啤酒,笑着说:“复旦离我们小镇近,什么时候想回家,两个小时就到家了。不像北京,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都有点后悔了。”

我的本意是想安慰她,但不知道这样的说话方式是不是很像炫耀,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叶子楣目无表情地说:“说话说得这么酸,当我们听不见啊。”

好吧,我承认我说的话有欠抽的不当成分,但我不可能圣母到底,你打了我左脸,我还能伸出右脸给你打啊?

我笑了笑:“我刚才没有恶意的,要是让你误会了,我道歉。但我觉得又不是嫁错郎,没必要抱憾终生吧。这样,我干杯,你随意,就当我谢罪说错话了。”

说完我把一杯啤酒灌了。

叶子楣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大概又觉得受我这样俗人欺负感到委屈,倒是伏在桌上哭起来。

我傻眼了。莫非我说话特别过分,把人给气哭了?我还有这本事?

旁边一堆女精英瞬间围拢,不管事情前后,都很仗义地站到叶子楣一边。一个说:“阿蕊,别哭了,人家考上北大当然要翘点尾巴的。”另一个说:“考上了又怎么样呢?听说北大毕业出来还卖猪肉呢,侥幸考进去能不能毕业当另说——”这话真是够刺我软肋的。

不过我庆幸精英圈和我们的圈子是一样的。朋友有难,赴汤蹈火,群而殴敌,而且说话阴毒狠辣程度丝毫不输我们。要是楠梓气哭了,我估计我也不用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掳起胳膊上了。当然,能把楠梓气哭的人还没出世呢。

一边不说话的陈元可终于动口了:“阿蕊,这件事情客观地来说,我觉得她也没说错,她本来也是个没心眼的人。学校好坏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何况你考得也不差。高考前,我有去二流三流学校混的准备,没必要为了学校这种事上纲上线吧。你不要太敏感,本来挺高兴的场合,干吗弄得跟战场一样坏了大家兴致呢?”

陈元可说完,阿蕊抹了抹眼泪没说话。我虽然感谢陈元可上来解围,但对他说的有“去二流三流学校准备”之类的言论嗤之以鼻。他要去了二流三流学校,陈不得脑溢血啊?

陈元可跟大家说:“去皇家棋牌室吧。我已经定了包厢了。换个气氛好好玩。”他一声令下,所有男精英们如释重负,开始嚷嚷打牌去;女精英们也拗不过陈元可的面子,收拾心情也打算出发。我看形势明朗,准备拿包走人。

没想到陈元可当着所有人面对我说:“你一定要去,刚才气氛被你弄僵了,你有义务恢复。”

你大爷。这气氛是被我弄僵的吗?不过我懒得理论,再说,我也没这个能力跟他理论。大不了再忍几个小时。

到了棋牌室,大伙开始三个一群,四个一伙,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那时我的手机还没有拍照的功能,不然一定要拍照留存。你看这一群精英,看见扑克和麻将跟看见亲爹亲娘似的,但这总比我想象中TVB港剧中演的豪门争斗好。

看到大家其乐融融共赌博的盛世景象,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不然这几个小时会很能熬。我搬了把椅子往韩冬身后一放,准备指导韩冬的垒长城策略。受楠梓她们的影响,我打牌水平比读书水平高,虽然这两者我都是靠运气的成分比较多。

但是,我没有牌品。堂里还没几颗麻将,我就装个二五八万地跟韩冬分析牌的形势。每次轮到韩冬,我都要先说“等等”,然后琢磨半天,才同意韩冬打牌,弄得韩冬最后跟傀儡一样。其他三个不高兴了:“小美,你不能这样。观棋不语真君子。韩冬你要有魄力,耳根子这么软怎么行啊。”

我嘿嘿地笑:“你们又不是下棋,我也不是君子,没必要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

说话那会儿,东家陈元可过来了,特主人地问大家:“谁赢了啊?”

韩冬对穿高领毛衣的男生说:“唉,你赶紧管管他们吧。都十多分钟了,这才第二轮呢。”

陈元可转头跟我说:“你怎么在男孩子里面扎堆啊?女孩子们都在那边玩上真心话大冒险了。”

我坦诚地说:“还是别了,万一又说错话就不好应付了。我还是看会儿牌吧。再说,在棋牌室玩真心话大冒险,多没劲儿啊。”

高领毛衣眼睛泛光:“真心话大冒险也不用非在灯红酒绿的地方。要不我们也玩这个吧。赌钱没意思,情报才是真正的值钱啊。”

我觉得这位兄台真是见地独特,才四五个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亏他想得出来,还不如轮流着说“我今天内裤是××颜色的”算了,反正迟早都轮着说。

韩冬站了起来,对着女生那边喊道:“我们和你们一块儿玩吧。男女一起,这个活动才有意思和作用嘛!”

嘿,大家原来都是能玩得起的料啊。我琢磨着高考把这堆人挤压得不太正常,没想到跟咱一样也是凡夫俗子,就好奇别人的那点隐私。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跟他们也不熟,玩这个我不亏。

于是,我们十多个人在其他几桌麻将打牌声中迅速围拢了。

但是,我立刻对女精英们失望,并后悔刚才过早改变对他们的评价。也不知道是陈元可在其中的原因还是她们真这么天真可爱,女生之间问的问题居然是:“请问,你有没有没刷牙就睡觉的时候?”我倒,我常来不及刷牙直接上课,不知道这种问题有何价值拿出来探讨。我真是无语凝噎啊。碰上几个男生轮到真心话的,我又觉得跟他们也不认识,即便隐私,也变成了类似于论坛上“秘密花园”,对我一点刺激性也没有,最后差点睡着。

但是,当真心话的酒瓶子嘴对准陈元可的时候,我又恢复精神了。女精英们虽然对自身的真心话很有和谐社会的味道,也许对陈元可提问会开放些。刚才转瓶子的鼻尖有着淡淡雀斑的那个女生提问:“初恋是什么时候?”我当时特别想揍她,因为我觉得初夜之类的提问更直接更有意义,何况估计这位同志都不记得初恋是什么时候了。

果然,陈元可说:“那时候还小,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了。”啧啧,我佩服死他了,帅哥才有底气这么回答。

“那初恋对象长什么样啊?”这位雀斑女的八卦精神已经感染了其他同志,大家都没意识到或故意不提醒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她违规了。

陈元可笑笑不说话。大家有些丧气。我也有些失望,我的八卦因子已经蠢蠢欲动了。所以我特不要脸地问了第三个问题:“初恋是男是女?”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纯粹只是在逼他回答超过一个数量的问题而已。

陈元可尴尬地喝了一口水,说:“还真不好说,她的性子有点野。”

我晕倒。莫非人家喜欢上别人时还没搞清楚是男是女。这么滥情的他还回答得如此超脱。帅哥果然是男女通吃啊。

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其实,我想举的是中指。

因为我的问题陈元可做了有效回应,真心话大冒险彻底变成了娱记的记者会。

娱记A问:“那你们后来在一起了吗?为什么会不好说呢?你们后来没接触?”

陈元可笑着回答,颇有明星受访时的架势:“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说她是个性格比较像男孩的女孩子。”瞧瞧,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多会打太极,人家问三个问题,他答非所问地说一句。

娱记B立刻抢镜:“你对她表白了吗?表白成功了吗?”

陈元可说:“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明白那种感觉叫喜欢。担心表白吓跑她,所以只好在一边看着她。等我终于有机会靠近慢慢培养的时候,她喜欢上别人了。”还是个深情男配角啊。这不就是元彬在《蓝色生死恋》的角色吗?难怪自从他摘了眼镜后,我都觉得他长得像元彬了。没想到这是由内而外焕发的男配角气质啊。完了,这拨娱记要化身为他的粉丝了。

娱记们的问题还没问完,我把手一横,制止她们的狂轰滥炸。到现在问问题都太水,不直中要害,我清了清嗓子,特白领特高贵地把手平放在膝上,问:“那请问,您还是个处男吗?”

问完,旁边的三个男生开始活跃起来,刚才的话题让他们沉闷不已,恨不得回去打麻将,这下子总算见荤了。他们感激地看我一眼,并热烈鼓掌,还威胁陈元可:“这你得回答啊,不准喝酒代替!”

女精英们扭捏起来,既想听答案,又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而且其中几个脸都红了。靠,又不是问初夜的对象是不是你们……

陈元可淡定地说:“我希望,我能找回她,以后回答这类问题时,可以不用丢脸。”女生们还在回味这个答案,男生就炸开锅了:“哈哈,予可啊,现在还早,再过一年你回来还是这个答案的话,我们就得怀疑了……”

这些荤段子让女精英们捂脸去了。我非常不理解,她们是以何动力组织真心话大冒险的,连这样的问题都承受不了。

陈元可拨动了桌上横躺的酒瓶子,表示准备结束这种轰炸式提问了。

老天爷的报应真是太及时了,瓶子嘴朝着我前面停了下来。《无间道》说得对,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陈元可挑衅地朝我笑。

我以为他会问我是不是处女之类的,没想到陈元可问的是:“请问你对爱情的看法。”

场面瞬间冷下来,冷面杀手不愧为永远的制冷机,提的问题还不如女精英们有质量。本来打算看好戏的三个男精英瞬间垮下脸了。

这个可以开个课题写篇报告的问题要我瞬间回答,我还真知道该怎么说。

我想了想,说:“爱情,就是信仰。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想到了冉冉,想到了怡莲,想到了蓝慧,想到了陈元可那个匿名初恋。爱情要我们做虔诚的信徒。

陈元可若有所思地说:“信或不信,它都在。”

大年三十,我早早地醒来了。小镇没有像北京那样有烟火禁令。已传来窗外小孩子玩鞭炮的嬉笑声。小时候最喜欢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大红包拿,无忧无虑,无恐无怖;长到现在还是喜欢过年——因为可以不上课……说到底还是没有多少烦恼,也就愁点作业考试,现在搭上点单相思,真不算什么大挫折大磨练。我有点羡慕电视上演的那些经历过风风雨雨后风清云淡的女子了,至少过年时可以拿出沧桑的有历史的东西晒一晒。

吃完午饭,我计划要干点磨练人的事情。那时我妈还没成为股民,家里没买电脑。我冒着冷风去了网吧,准备给冉冉写邮件。

打开邮箱,看着光标一闪一闪,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因为我没想好,要把它写成一封情书还是一篇记叙文。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终于写就:

冉冉,我们家开始包饺子了,虽然我们地区没有这个传统,但我妈说吃了饺子就表示团圆了。我希望,将来的除夕夜,在我们家团圆桌旁,你和我们一块儿吃饺子。

还有就是,我一直没弄明白,当初你的梦想是进入北大医学院,为什么又进了经院呢?

我默念了这封邮件两次,觉得这段话又像情书又像记叙文,还有有营养的问题提出来互动,实在是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情书之典范,这才小心翼翼地点击“发送”。

古代鸿雁传书的女孩子是不是每天仰望天空等信鸽回信?不过这样容易被鸟屎砸到正脸,尤其是空气质量良好,飞禽走兽猖獗的年代。我想象着小家碧玉的女子抹脸的场景,傻乎乎地想,科技发达就是好,我也不用真的翘首企盼回信,只要默默等待就好了。

从网吧回家的路上,我接到楠梓的电话。

楠梓在电话里嚷道:“小美,今天晚上一块儿放烟火吧。”

我心平气和地问:“你还约了谁?”

楠梓在那边乐:“你怎么知道我还约了别人啊?”

“废话,跟你一块儿二十来年,也没见你约我放个风筝啥的,这次搞得这么浪漫,动什么鬼主意啊。”

“嘿嘿,还是你了解我。亲一个。我约了琪琪,让琪琪约了陈元可。我们四个去放烟花吧。今晚十一点,江淮路边见。琪琪开车过去。”

“琪琪那家伙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国外驾照国内不认。”

“哎呀,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琪琪国外开了这么多年,回来不能被一张驾照闷死。今晚不见不散!”

其实我不想让楠梓跟陈元可一块儿出去疯。陈元可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昨天下午他提起她时的眼神,我在冉冉看怡莲的时候也看到过。喜欢上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是很痛苦的。我怕楠梓也如我这样飞蛾扑火般单相思,虽然楠梓所有任期男朋友的保质期最多就是三个月……

晚上吃了饺子,陪老人看了一会儿《春节联欢晚会》,我爸妈两人就开始张罗起打麻将的事情来。我看看表九点多,决定边逛边去江淮路。

我真是后悔,大年三十,商家都提前结束营业。我一个人看着路边的烟火,显得特别落寞。尤其是走在江东大桥上,好几对情侣都回过头看我,估计是怕我跳水了。

早知道就该十点出门的。现在回去也待不了多长时间。继续走和回去都差点意思,跟我的爱情一样。坚持着难受,放弃了可惜。那些若有若无的思念纠缠着我,呼唤着我继续争取我的爱情;而这些思念产生的伤痛却时刻不停地提醒着我,让我止步让我回头。

在这热闹而又祥和的晚上,我第一次开始严肃地思考这些情感问题,甚至我重新去审视昨天的问题:爱情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在爱神面前,我真的是虔诚的信徒吗?为什么我会彷徨?我缩了缩脖子,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些,便伏在栏杆上,看桥下的江水缓缓地从我身下流过。我有些伤感得想哭,远处的烟火越漂亮,我就越感到忧伤。这实在不太像我。记得以前陪我妈看《蓝色生死恋》,宋慧乔伏在她殴巴身上死了的时候,我妈哭得跟死了儿子似的,我也没有掉过眼泪。现在的我居然看了点烟火,就莫名地抽心肝儿了。

身后有人拍我的肩。我没有转过头。如果身后来个管事的大妈劝我不要跳江,也太破坏我这凄凉绝美的气氛。

身后的人又拍了拍我的肩。我恼怒地转身,正想吼“别多管闲事”,就发现陈元可站在眼前,狐疑地看着我。他问:“天热吹风呢?”

我点点头:“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我追求意境呢。”

陈元可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支在栏杆上,笑着说:“学会念诗了,有进步啊。”

我不屑地说:“我都在KTV作诗了,念诗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

陈元可没有像往常那样嘲笑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桥下的流水。

我看向远方。接近半夜,烟火越来越密,越来越绚丽。江水被映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我问陈元可:“陈元可,你为什么喜欢你的初恋女友啊?”

陈元可温和地看着江面:“喜欢她身上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坏脾气、笨脑袋。如果她再笨些,我就真和她一块儿去二流三流的学校了。不知道那样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快乐些。”

原来那个人在北大啊。不过真没看出来他是个要红颜不要江山的主儿。我接着问困扰我的问题:“如果你的初恋不喜欢你,你会放弃吗?”

陈元可沉默,只是看脚下的江水。

我着急地说:“我说如果,只是假设。”

陈元可抬头看着我。烟花在他脸上洒下斑斓的影子。

他坚定地看着我眼睛,仿佛做出一项郑重的承诺:“不会。我会靠近她,一直在她身边,直到她离不开我。”

我惊讶道:“你的初恋莫非就是蓝慧?难怪你跟她形影不离的。她脾气确实不太好,上次在你家跟痉挛似的。说她像男孩子吗,我不得不说情人的角度往往独树一帜啊。不过脑袋肯定不笨,虽然在你眼里,没有不笨的人。而且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你。你就在那边装忧愁,清高得还不表白。你们是不是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啊?要不要我帮忙?”还没等他回答,我又叹道,“昨天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单相思,唉,一夜之间,又少了个难友。”

陈元可没安抚我受伤的心灵,看着远处的烟火说:“我在想,人的惯性思维是有多强。非要一字一句地从头到尾地解释清楚了,才可以推翻掉认定了的错误的东西,才可以重新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尤其是对某些思维迟钝的生物来说,旁敲侧击之类的暗示就跟这烟火一样,她看完就完事,听完就完事,也不去想烟火为什么要绽放成不同的形状。我有时候都快忍不住想告诉她,它要绽放成星星状,就表示我爱得头晕了;绽放成伞状,就表示我想保护她;绽放成冲天炮,就表示我很生气,但对她却丝毫没有办法。但是我怕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所有的含义,她就被我吓跑了。因为她是只假装很强悍的纸老虎,遇上麻烦便逃避;或者说她是只鸵鸟,把脑袋埋在土里,以为看不见,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这番话虽然发生在有背景有对话场景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思维诡异、前后逻辑不通,不知道这小子中了什么邪,开始对着烟火发表长篇大论。可能爱情前面人人都会变成傻子和笨蛋是真的。蓝慧还让我盯紧陈元可,也不看看人家痴情到什么程度了,别人要存心挖墙角都没戏,陈元可的心明明就是铁壁铜墙,把她牢牢地箍着呢。可怜的楠梓啊。

到了江淮路,我远远地看见琪琪庞大的一坨,显得旁边的楠梓格外娇小。

小镇真小,开车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郊区。我问身边的楠梓:“干吗到郊区放烟火?黑灯瞎火的,遭劫了怎么办?”

楠梓不耐烦地说:“郊区放烟火才有意思,头顶上的烟火都是你一个人的,哪跟市区一样,一抬头都不知道哪处烟火是你放的。再说,要劫财劫琪琪,劫色也劫我。你就不要操心了。”

陈元可和琪琪在旁边笑。

过了一会儿,琪琪从车里拿出一堆烧烤架来,热情地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来,都来放点火吧。”

我觉得这个大年三十真是够折腾。大半夜的,一堆人在车灯下烧烤,不知道的人以为是逃难的。

楠梓把四个烟火筒在小广场的四角排开。十分钟后就是农历新年了。

我和陈元可帮着琪琪生火,串鸡翅,也忙得不亦乐乎。

在最后一分钟,楠梓给我们每人发了个打火机,让我们一块儿点燃烟火。

我手颤地点燃引线,然后跑得老远,看其他三人还从容地在旁边点火。这样,空中首先亮起的是我的烟火。先是紫光的小圈,然后又化成庞大的降落伞,紧接着又像怒放的黄菊。这时天空的另几个角落也开始出现华丽的烟火图案。几种图案交叠在一起,衬得小广场跟白天一样。

楠梓在烟火声中,大声说:“小美,有什么愿望现在说吧。老天爷被我们吵醒了,不得不听我们说话啦!”

我嘿嘿地笑,把手拢在嘴边,对着天空喊道:“我要我的相公!”

楠梓在旁边乐,跟我说:“你还真信。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也干。”

又被她耍了。我气结地拍她。琪琪在旁边拍手:“哎呀,老天终于开眼了。小时候我被你欺负得这么惨,总算也有人能欺负你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元可刚要开口,我就瞪他:“你要么说点好听的,要么别说话。不然他们俩的仇我都记在你身上。”

他温柔地笑,跟我一样把手拢在嘴边,对着快熄灭的烟火喊:“我要我的娘子!”

大家都愣住了。我先反应过来,冲他嚷:“我就知道你最阴毒。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讽刺我?你跟我向老天争名额是不是?好汉不知饿汉饥。你的娘子不就在你身边吗?”

陈元可开心地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倒也不生气。陈元可笑起来很有吸引力。他以前说不摘眼镜是因为怕自己太帅真是有道理的,他平时要是像现在一样笑,那我怕挖蓝慧墙角的人数会几何级增长。

我说:“陈元可,我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你的娘子,要让我相信爱情,并忌妒到死。”

陈元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过几天,我去网吧查收邮件。收件箱里居然有一封新邮件。我激动地问候了一下上帝、真主和观音,哆嗦着点击邮箱阅读。邮件确实是冉冉发送的,内容寥寥几句:

邮件已收。因家有事,不能按时去学校报到。你和予可先一起走吧。

另,有事电话联系。我不常查收邮件。请见谅。

我把这封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次,直到我能背下这四十三个字,才关机离开。我曾冥思苦想很久,怎么能跟他说说话,又不打扰他呢?邮件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再不济就当我憋坏了,一个人碎碎念,还能自欺欺人地假想他看邮件的表情和心情,却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被婉拒了。我在邮件中自鸣得意提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自作多情的建议他没有回应。我还得知人生中第一次望眼欲穿的开学因为主角的缺席也将变得了无生趣。疏离地、官方地、滴水不漏地不给我一丝机会,判我出局,让我断了所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