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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变化

天气逐渐开始暖和起来了。

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安然总觉得似乎哪里有点变化。照照镜子,似乎自己没有变;看看房间,似乎家里没有变。走出卧室的门,她忽然反应了过来。很难得的,妈妈居然没有一早叫她起床。这天并不是双休日,虽然平时安然也会自己定闹钟,可每每都是在闹钟前几分钟,妈妈的大嗓门把她叫醒的。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样有点烦,但后来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若是哪一天这声音没有了,其实还真是有点不舒服。她轻手轻脚的溜到父母的卧室门口,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声音。

很安静,没什么动静。

她并没有印象昨天晚上父母有吵架,看来这会儿的安静并不寻常。其实在一个家庭里,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事情,但是往往很小的一点细节,也会变得很明显。有些争吵仅仅是源于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就是生活。百思不得其解,她干脆推开了门。卧室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妈妈不在,父亲也不在。关上卧室门,独自走到餐桌前面。桌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似乎是她的早餐,盘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是妈妈的便条,说是有事情,让她自己吃了早饭去上学。她随手把纸揉成一团,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直接扔进了餐厅的垃圾箱里。吃完早餐,她把碟子放进水池里浸泡着,然后背上书包,离开了。

依旧是六点三十二分,她又一次登上了那辆公车。在公交车右边靠窗倒数第三排的年轻先生又一次的向她打招呼:“早上好,小姑娘。”先生的笑容有些乏力,似乎是没有睡醒的样子。“早。”安然简单的答应了一句,便依旧在先生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先生说:“终于天气开始回暖了呢。小姑娘,你喜欢夏天吗?”安然听了,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说:“夏天穿的少,行动比较方便,可是夏天太热了,特别是盛夏的时候,太阳下面晒的不行。我还是比较喜欢秋天。不冷不热的,也不像春天那么多花啊虫子什么的。”

先生笑笑的看着她碎碎念似的说着,轻轻的插嘴:“天气变暖了,太阳也该更厉害了才对。”安然并不清楚先生说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后来,她发现,他提前一站下了车。不变的是,他在下车的时候,依旧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如同过去一样,在他下车之后,阳光才缓缓的渗入车厢,就好像这两者一件有什么无法避免的关联。因为这个,她险些做过了站。事后,安然自己对自己说:“那位先生不过是临时有事情而已。”可心里却隐约的不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学校。

依旧是那些同学,依旧是那几个老师,依旧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她念的并不是家长眼中最正统的高中,而是某个专业学校——在大部分家长的眼中,这样的学校出来的学生大都不是什么好学生,甚至可以说是一群未来的流氓。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安然就是一个跟好的例子,她很善良。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可是非议依旧是有的。一度,她的妈妈在娘家人眼里抬不起头来,只因为她没有考上高中——准确的说,当初考试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报考任何一个高中。总有些什么,是无力去改变的。哪怕知道,哪怕说起的时候可以清楚的讲出要怎么做才可以避免某一些事情,现如今说起来也没有意义了。毕竟已经过去,毕竟时间不会回头。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水平,于是也不会去做那些不自量力的事情,来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可同时,在她进入现在这所学校念书时刻,妈妈的弟弟,换句话说,也就是她的舅舅——一个连自己夫人和儿子都教导不好的人,开始絮絮叨叨的教育她:“这种学校里的孩子最容易学坏了。你可要小心一点,不过你本来就跟那些人差不多的水平,那只要保持现状就好了……”表面上,安然听了这些话,什么都没有说,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可实际,安然并不高兴。不,应该说是非常不高兴。

她有她自己的方式,以及她自己拒绝的姿态。就好像万物生长都有自己的法则,没有人可以破坏或者改变。这样的改变能造成的结果,往往是爆发或者灭亡这类的全局震荡。这也就是后来,她那般不屑的原因。其实在很早之前,她在文字方面的天赋已经显露出来,她的舅舅一直看着,也并不多做夸奖。可是后来,当他的儿子遇到这方面的问题,需要一个老师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他本以为她会欣然接受的,可没想到……

当他问起能不能让她来指导自己儿子的时候,她头也不抬的说:“不会。”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不会。”“你说的东西,我不会。”她依旧没有抬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后来妈妈问她,为什么不尊重舅舅,她却回答的振振有词:“当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可以那么看不起我,说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话,那现在,当他有事情求我的时候,我一样可以这样奚落他。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告诉他,我安然不是没有脾气的,也不要拿我当随他摆布的小孩子,他不配。”

妈妈从来没有见过安然这么固执,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太过势力,可依旧不免的想要替他辩白。只是安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无论妈妈怎么说,她依旧不去理会。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书桌前面,在纸上不断的写写画画。最后那叠纸上落满了凌乱不堪的字迹,涂涂抹抹的极为不整齐。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她从角落拿出一个陈旧的铜盆。也不知道那是她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极其的陈旧,上面还有火焰燎过的痕迹。就是因为这个铜盆,她养成了烧东西的习惯,身边总是备着一盒火柴。

似乎看到火焰将那些纸张舔蚀成为了灰烬,她的心里也就释然了许多。人总需要发泄,这种渠道必不可少。有人愿意打电话给别人哭诉,有人喜欢在无人的地方尖叫。每个人都有自己发泄的方式,只是她的方式需要一些成本而已。燃烧的火焰和掉落的灰烬,就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东西。

毁灭。

现在的校园生活,着实不比以前了。安然还记得,在以前的学校里面,自己过的是多么的开心。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看书,一起出去玩儿。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有什么不开心的,好几个人一起七嘴八舌的劝慰。大家都跟家人一样,每天都很开心。虽然跟现在一样,也会做错事情被老师骂,考试不好被家长说。可是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的——那个时候,还有人陪。有时候,一想到这些,安然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缩在角落的位置,一个人流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想哭。想到以前的伙伴,想到以前的老师,想到以前的生活,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哭。以前的伙伴,大家都喜欢开玩笑,哪怕有时候话说的过了些,也都不会生气,谁都没有恶意;以前的老师,那个健壮的中年妇女,每天都很大声的说话,有时候把她吵的头疼,可毕业之后,当她再回到学校看那个老师的时候,她发现那个老师的头发都花白了,依旧大嗓门的向她打招呼,忽然,她就转身跑了——她就这么哭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就好像控制不了现在的生活。

现在的同学似乎很好。

不吵架,更不会打。平时都是客客气气的,玩笑也随便开。可是,似乎总是话里有话。她不怎么懂得分辨这些东西,有时候,同学们的话说重了,她也什么都不反驳,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记下。渐渐的,她也开始学会了,学会了不真不假的说话,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以前她本以为自己难以掌握的东西。妈妈说,这是她长大了的缘故,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样是好的。没有人了解她,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包括她的妹妹。

近来,妹妹来找她的频率低了很多。或许是来过了,只是她恰巧不在而已。错过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了。其实就算妹妹来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多说什么。因为家——她总觉得,自己的家陷入了困境。她只能说是陷入困境,因为其他的什么都还不知道。似乎那是一种直觉,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了她很多东西。就好像父亲已经许久没有回来吃晚饭了,就好像妈妈独自一个人在卧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好像每每到午夜才会响起开门的声音,就好像曾经那天夜里的争吵……一瞬间她的脑子就乱了,这不是她可以承担的,家庭变故。

这些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已经在她的生活里真实的发生了。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冰冷,她曾经温馨的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姐姐,怎么了?发什么楞?”妹妹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唤回。她表情僵硬的笑了笑:“没事。你怎么来了?”妹妹从旁边提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一盒盒饭:“中午的时候看你没去吃饭,就帮你买了带上来了。”说着,妹妹从袋子里取出吃的,拆开一次性筷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谢谢。”她心不在焉的吃了着。妹妹不断的说起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有开心的,有不开心的。她突然问:“你最近过的好吗?”安然愣了楞,点点头:“好。挺好的。”

这对话,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脑海里闪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却怎么都拼不出片段。必然,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