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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静林(2)

路是怎么来的?

想必听到这个问题,你会不假思索的告诉我,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本来没有错,但放在静林,那就不对了。作为私人的林子,静林是鲜有人进入的。当然,除了孩子和林子的主人之外。静林的主人是宽容的,她允许那些爱玩的孩子进入到这个地方,在这里尽情的嬉戏玩耍。对于那些孩子而言,这里就是天堂,同样的,她也在见证天堂。可是,她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并不是因为她不会或者是不想,只是,她害怕自己无法克制这种欲望。

她是血族。简单的说,就是吸血鬼。

那些年幼的孩子在她看来,就好像一滴滴新鲜的、有活力的血液。每每的,当她看到那些孩子在她的面前走动跳跃的时候,她总是要不自觉的克制自己的欲望——她只是一个孤独的血族,她并不想伤害他们。为了不让那些鲜活的生命太过的勾引她的欲望,于是,她戴上了面纱,希望隔绝掉一点人类的气息,可以让那些孩子更安全,不让她做出本能的事情。对于血族来说,血液就是他们生命和生存最迫切的需求本能。她不断的在克制这种能力。

其实,长期不吸血,也是不好的。人们都惯性的以为吸血鬼不可能生活在阳光之下,就好像惯性的认为怨灵不会在白天出现。其实,他们也不曾发出公告自己不会在白天的时候窥视着某个地方。就好像,她,作为一个有着上千年寿命的血族,可以在阳光下自由的走动一样。她的初拥来自于血族之中最为残忍,同时脾气也是最为古怪的伯爵——她本来也是人类。为了那该死的所谓爱情的东西,为了一个可笑的男人,她曾经以作为人类的血肉之躯跳入万丈悬崖,摔的血肉模糊。不过是愚蠢的殉情而已。可是,她没有完全成功。

伯爵大人救了她,当然,也可以说是把她推入另外一个深渊。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伯爵大人隐瞒了所有的族人,将她转化成了血族。这仅仅是伯爵大人的一意孤行,同样,他也不曾有机会问她是否愿意。当她明白这一切之后,则不由得恨了起来。并不是恨伯爵让她变成了一个被人类所不耻的血族,而是忽然发现,自己曾经信仰的爱情、自己所深爱的男人,一切的一切在死亡面前,终究一败涂地。她努力的接受伯爵教导她的一切,她对自己几近苛求,马术、骑射、礼仪、文字、艺术、魔法、武术……在伯爵大人看来,所有被他初拥的血族之中,她,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哪怕是那些被极为看好的拥有纯正血统的血族——并非由人类转变的血族,都及不上她的能力。当她的尖牙咬开那个男人颈上血管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无比的愉悦。

可是,这种愉悦之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例如:苦涩、错愕。

她似乎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如果这样就真的永远归于黑暗,再也无法出现在阳光之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什么错误?为什么当真正可以吸干那个男人的血的时候,却感觉到了犹豫?她愣住了,被自己的想法愣住了。她并不是还爱他,只是觉得,不值得。“怎么了,我亲爱的孩子?”伯爵大人微微的笑,只有面对她的时候,眼神里面才有难得的柔和。她摇了摇头,一把推开那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说:“大人,他的血,不好。”说罢,随手抽出一旁伯爵大人的佩剑,刺进了那个男人的心脏。

或许这样,也就不算归入永恒的黑暗。

她在心里这样想,伯爵大人看着她,微微的叹了口气。

“孩子,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的。其实我也不愿意,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孩子,你知道作为血族,最痛苦的是什么吗?对于人来说,最痛苦的便是生老病死,可是对于血族来说,最痛苦的就是活着,哪怕一秒都是煎熬。你会看着你周围的朋友、亲人,一个个的老去,死去,唯独你自己是不变的。或许这就是上帝对生活在黑暗中的我们最深的惩罚——让我们背弃一切。也可以说,是让一切背离我们。孩子,我多想和你相互依偎着,一起活下去。可是我知道,你会死,我也会。我们终究会死在吸血鬼猎人的手上,死在那枚银色的子弹之下。

……

孩子,你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以一个异能者的方式活着,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好好的活下去。”

其实,她很想安慰一下大人,她想说:“不会。我们都不会死,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们两个一起,不再孤单。”可是这些话,她从来没有机会说出来过。总有些什么,是在人们的预计之外的。就好像她从未想过他们真的还有分开的日子,就好像他一直就知道,总有什么会发生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伯爵大人擅自对人类进行初拥,这是在血族也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有人来了,可是,伯爵大人自己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着了整栋房子。大火过后,那些血族,只在废墟之中找到一具尸体,是伯爵大人。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枚十字架,似乎是在像什么忏悔,又或者,后悔当初,背弃了这个世界,想要求得上帝的宽恕。他们不明白,他们也不用明白。没什么大的意义。那些血族搜寻了良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存在,只能谎报她也同伯爵大人一起,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可其实,她还活着。

她换了一个地方,到了那座血族从未踏入的城。她欺骗了国王,以异能者的身份生活了下来。也可以说,是伯爵大人教导她的东西起了效果,毕竟,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风姿卓绝、仪态优雅的女子,居然是传说中恐怖的血族。国王封她为伯爵,同时掌管宫廷礼仪和艺术。并且给了她一片封底——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不过是一个住宅加上一片荒凉的林子。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这样的林子,变成了如今的静林。一切都在变。从此,便是长长的一段时光。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当初伯爵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的难过,面对漫长的岁月,那种孤单。有时候她会想,或许伯爵大人还活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国王慢慢的老去,慢慢的死去。一个个人,接二连三的在某一年死去,这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知道因为大家都老了,大家都到了应该死去的年纪。可她依旧活着,她依旧年轻。这让她极其伤感,她拥有了她所要的一切,可是,给她欢乐和信心的朋友,却永远不会再回来。这该是何其的伤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极其的怀旧,什么东西都保留下来,陈旧的家具饰品,或者是衣服鞋子,她都极好的保养着,不然就四处寻觅一模一样的代替。

她不过是在骗自己,骗自己时间还没有过去,骗自己他们还依旧和她在一起。可是自欺欺人终究是骗不过的。对鲜血的渴望,几次让她险些暴露身份——一旦被人知道她是血族,那么一切的东西都会化作一颗银色的子弹,人类是不会放过杀死吸血鬼的机会的。由于拥有最好的血统和人类的习惯,她可以在阳光下生活。她欺骗了所有人,说她只是一个异能者,能够保持容貌而已。毕竟大家还不算太怀疑,这样拙劣的谎话也就瞒骗了过去。生活也没有什么波澜,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怀疑她的。于是便找了各种的理由,不让自己的孩子进入静林玩耍。

一度的,静林鲜有人烟。

后来有一日,她偶然发现,林子里面出现了不寻常的道路——马蹄踏出的痕迹。那不是孩子们常走的位置,那条小路在林子里蔓延穿行,她顺着这段长长的路走,最终依旧没有找到什么人的踪影,只在离开静林的一头,寻到了一条马鞭。忽然,触及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伯爵大人也是极爱骑马的。那时候,她的马术也是伯爵大人亲自教授的。本来以为已经要遗忘的过往,冷不防的出现在她的眼里,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好像当时那个脾气古怪却会对她微笑的伯爵大人还在她的身边。

作为血族的孤独感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她不由的跪倒在了那里,任凭怎么难过,也落不下一滴眼泪——血族,是不会有眼泪的。“小姐,您没事吧。”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瞬间警惕了起来。不得不说,血族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在一瞬间可以转换不同的情感,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起身,转头,身后的马儿还在嘶鸣,那是一位还没来得及下马的骑士。她将右手抚在左肩上,微微的行礼,递上的手里的马鞭:“想必这是您的东西,现在原物奉还了。”说完,她再次微微的鞠躬,准备离去。

“等一等,小姐。噢,不,应该是大人。”骑士跳下马来,一脸的歉意:“大人,真对不起,我的马儿非常喜欢您的林子,我刚刚实在没有注意到,想必您就是那位独居的大人吧。失敬了。”她刚想说话,目光却落到了那位骑士的脖颈上,上面有着一条很特别的项链:镶钻的月牙下面嵌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水蓝色宝石,细细的颈链闪闪发光。她认得那个东西,那是在很久以前,伯爵大人为她定做的,那场大火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带走它。为什么这东西会在骑士的身上?难道是伯爵大人给他的吗?

“这坠子,是从哪里来的?”她看的出神,那骑士豪迈的摘下了链子,递到了她的手里。骑士说:“这是我的先辈传下来的,据说是在一具吸血鬼的尸体上面找到的,据说为了摘下它,先辈斩断了那吸血鬼的脖颈。那么多年过去了,这链子依旧是闪闪发光的,可见是多好的东西。母亲说,它可以保佑我,在战场上不会战死。”她听着,右手不自觉的握拳,指甲掐到了手心也不放开。“这个,可以给我吗?”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骑士楞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表情,最终还是答应了。

骑士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人看到那个坠子,会是这样的表情,他最终答应把那条项链送给她,有两个原因。一,他觉得自己冒犯到了大人,理应向她赔罪。二,他觉得,这条项链必然让大人想到了什么以前的事情。或许就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同一个地方去,都只是在以自己的想法猜测对方。

夜深了。

骑士邀请她去了自己家族举办的舞会。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扮,依旧是平日里穿着的礼服,依旧是平日的马车,唯独不同的,是她戴着那条项链。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突然出现的灰姑娘一样,惊艳了全场。血族礼仪中的优雅气质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骑士邀请她跳了整晚的第一支舞,同时也是最后一支。一曲结束,她便缓步走到了一旁,拿起酒杯,独自啜饮。酒精的味道遮盖掉些许血液的浑浊感——这些人的鲜血并没有那些孩子有灵气,甚至于可以说是污浊不堪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血污染她的肠胃,虽然,她很想咬破他们的血管。

她终于明白了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伯爵大人会在那场大火里死去再也没有醒来?血族拥有月光的力量,那种在黑暗中不死的魔力不是一场普通的火焰可以消灭的。只要还剩下几滴血,就足够伯爵大人从坟墓中重新爬起复活。可是,他终究没有。因为,他的脖子被人砍断了。砍断了脖子,没有人还能够再活下去,吸血鬼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伯爵大人就是死于这户人家的贪婪,仅仅是为了从血族身上得到一条项链。

“您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很高兴。”骑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调整了一下表情,绽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今天夜里,可以在这里留宿。”暧昧的话语,骑士笑的格外灿烂:“当然可以。”她也在笑,可当骑士转过目光的瞬间,她的眼神里只留下杀戮的气息。思考了那么久,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不动手。伯爵大人的笑容依旧在她的眼前徘徊,若是没有这些人类的贪婪,也不至于……

她将骑士打昏在了房间里,同时取走了骑士的佩剑。

等到天亮的时候,她骑着马,离开了那个地方。

等到天亮的时候,骑士醒来,看着满地的血迹,自己的佩剑立在身旁,只差分毫,就可以割破他颈上的动脉。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已经死去,血液已经凝结,招来了些许的蚊蝇。都只有一个伤口,就是心脏。剑尖将整个心脏剜出,抛掷在了地上。他很平静的看着那一切,什么都没有说。从此,那里变成了一片墓地,骑士也就此消失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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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还会回来。或许,他还活着。或许,还有人会见到他。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原谅那个血族的行为?杀死那么多看似无辜的人固然是不对的,可是,人类短暂的一生永远无法理解,在血族的生命当中,孤独有时候比死亡更加可怕……”冥嫣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开始变得模糊,安然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大概又到了自己必须离开的时候了。忽然,她好厌烦自己所存在的世界。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多好,只是在这里,或许她还可以放下一切的一切,安心的做一个旁观者,看着那些人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