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走后,父亲将我扶起,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我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身上也有几处伤痕,不过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一顿折腾,我已经是筋疲力尽,我勉强的站起身来朝父亲摇摇头。
父亲帮我整理了一身上的衣服,说道:“狼的嗅觉比咱们高出成百上千倍,你身上残留着小狼的气味,不知道那条白狼和咱家的小狼有什么关系?不过相隔遥远,怎么会牵扯上呢?”
我已经累得不再关心这些问题,想坐下休息一会,父亲看了看我,摇摇头说道:“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这一路上折腾得真够呛,这山上这么险恶,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上来,难道真有什么宝贝吗?但愿不会再出什么妖蛾!”
这时山林里闪出一个人来,说道:“哼!哪有什么宝贝啊!你们还是快下山去吧!”隔着雾气看不清那人长啥样,我心里一惊,该不会又有人来拦路吧。那人走近,我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个老羊倌吗?
老羊倌走过来,非常生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个人,真是贪心到头了,听别人的谣传,就来寻什么宝,赶紧滚下山去!不然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父亲笑脸相迎说道:“老人家,我们真不是什么寻宝的……”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老羊倌大声打断父亲的话说道:“啥?行了你!快……快……滚下去!
父亲见他好不讲理,但是现在的状况又不能和他顶撞,再说他也是一个老头,脾气古怪也算是正常,但父亲依然好言以对。
但是那老头非常不可理喻,不让人开口说一句话。父亲一时急得满脸通红,但还是想和他沟通。老羊倌好像有不耐烦了,后退了几步,说道:“你们气死我了,怎么这么不讲理,让你下去不听是吧!”说完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条绿色的蛇来。
那条绿蛇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吐了吐血红的信子,快速得朝我们爬了过来。父亲一看说道:“阿良小心,这蛇可能有毒!”说完拾起地上木棍,拉开架,向蛇身上打去。那蛇很是灵敏,轻易就躲了过去。
它好像看父亲不太好惹,但见我没有什么活力,便将蛇头抬高,嘴张得老大,露出一对毒牙,身子一跃向我飞扑过来。我吃力地将身子一拧,幸好躲了过去。然而那蛇不依不饶,迅速地转过身来,一口咬在我的腿上,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和它纠缠,惨叫了一声,顿时感觉一阵痛麻直抵心肺,一时摔倒在地。我身上本来就有阴气,再被它一咬,哪还有命。
父亲大惊,忙跑了过来,用力搓着自己的手掌,趁着热气一掌拍向那蛇,它好像非常害怕这股热气,松开口便爬了回去。父亲马上过来扶起我,急切地说道:“别乱动!蛇毒扩散快了就不好办了。”随后将我的裤管卷开,挤出伤口上的淤血,然后趴下去用嘴吸我的伤口。
我一时感觉万念俱灰,自己只想上山治伤,他们却百般阻挠,一路上九死一生,现在却又身中蛇毒。我不想再连累父亲了,如果蛇毒吸到体内,他也会有危险,我用力推开父亲,抱头伤心地痛哭起来。
父亲被我一推,愣在那里,突然生气地说道:“有什么好哭的!别人给你添点堵你就不活啦?真没出息!都像你这样都别活了!”
被父亲一骂,我更加懊悔,想到我这点苦痛和二妹的身世,和九姑娘的家庭变故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忽然感觉自己很没用,很对不起父亲的一片苦心,心里撕心裂肺的难受,一时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父亲站起身来向羊倌大声吼道:“老东西!没想到你竟这么恶毒,连一个受伤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让我们上山,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山去!”那羊倌被父亲一骂,脸憋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道:“哼!你……我活这么大了,还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你……你算什么东西?”
父亲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棍,狠狠地说道:“今天就让你知道我算什么东西!你倚老卖老也就罢了,老不死的还在这里祸害人,我今天就为民除害!”老羊倌一看这架势好像真被吓到了,慌忙说道:“你……你反了你,想干什么?”
父亲也不搭话,拿着木棍直接朝羊倌头上砸去,老羊倌虽然刁横,但这时却被吓得直接瘫软下来,抱着头大声说道:“放你们过去,你们过去!”父亲看了看他,放下手中的木棍,冷冷地说道:“先把蛇毒的解药拿出来!”
老羊倌斜眼看了父亲一眼,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瓶递给父亲说道:“这蛇确实有毒,它爬过去的植物都会枯死,只有这种草没事,我把这草晒干后磨成末,带在身上,防着哪天它咬了我……”父亲直接把它手里的瓶用力夺了过来,说道:“如果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等着!”
父亲走了过来将半瓶粉末倒在我伤口上,问我道:“感觉怎么样?”虽然才刚涂上去,但顿时感觉清爽很多,便向父亲点头一笑。这时那个羊倌也走了过来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父亲将剩下的半瓶双手递给他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冒犯您老人家了,我也是救人心切。”那老头哈哈一笑说道:“你还别说,我还挺喜欢你的性格!老头子我可以放你们过去,不过前面有段路不太好走,你们还是慢慢上吧,我就不和你们掺合了。”
父亲也许刚想要说是太爷介绍来的,还未开口,那羊倌却躬着腰,摇摇头转身离去了,不一会便消失在雾气里。
这老羊倌真是个怪人,不仅脾气不太正常,而且天天守在这荒山野岭里也不知道干什么。也许是和野兽们接触多了,才养成这样的习性。不过突然感觉这种生活很令我羡慕,驱狼逐兔,拥蛇而眠,清心寡欲,仿佛一切烦恼忧愁和他都毫无瓜葛。
我的伤口上虽已经涂抹了解药,但这蛇毒好像挺厉害,没过多长时间我的腿便淤肿起来。父亲过来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但马上对我一笑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能看得出父亲是在鼓励我,看着父亲的笑脸我感觉心里凉凉的,只好也向父苦亲笑了一下。
雾气越来越大,父亲站起来,转身看了许久上山的路,我突然发现他的身影一时是那么的高大,父亲回过身来向我一笑说道:“看看我的胳膊腿还管不管用了。”说着父亲便背对着我,半蹲下,拍了拍肩膀说道:“上来!”
父亲已经这么大年纪,如果把我背到山上的话,他的身体肯定吃不消,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我不想让他为难自己,便从地上捡起根木棍柱着,咬咬牙,忍着伤口的巨痛,绕过父亲,一瘸一拐地走在上山路上。
父亲在后面一笑,追了上来,扶着我说道:“小子,给你说,你这样走蛇毒会扩散地很快,这条腿就怕得废了,你怕不怕?”我停了下来,看了看父亲,想到自己这条命能不能捡回来还要另说,哪还有心思想腿的事,再说了一条腿废了不是还有一条吗?也许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我朝父亲微微一笑,摇摇头。
父亲呵呵一笑,然后严肃地给我说道:“不管有没有这条腿,你要一定记着,要活下去,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一些人往往不是活不下去,而是自己放弃了希望,自绝生路。不到最后一秒你都不能说放弃。”父亲这一路上老给我讲些大道理,我听着都有点烦了,我只好加快脚步快走。
我们走在雾里,看不太清前的路,但只管低着往前走。走了很长时间感觉肩膀和腿上的疼痛得实在难以承受,走一会就歇一会,山路变得崎岖起来,木棍不知道一下拄到什么东西,滑了一下,身体一下失去平衡,腿上又没有半点力气,父亲一时反应过来,想用力拉住我,但为时已晚,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父亲慌忙把我扶起来说道:“没事吧?还是让我来背你吧!我看咱们都走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差不多到了,这点路我还是能背得动。”说着父亲将我的胳膊架到他的两个肩膀上,将我背起,走了几步说道:“还好我还有把子力气!这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回家后好好给你补补。”
回家?我真不敢想自己还有命再回家。父亲躬着腰吃力地背着我,看着他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自己虽不是很沉但已经把父亲压得喘着粗气,汗水一会便浸湿了他的后背。我心里一阵难受,抽动了一下酸酸的鼻子,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泪水。
我向周围看了一下,突然看见了一棵古树,顿时打了个机灵,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不对!虽然山里树木丛生,古树也有很多,但是这棵老树盘根错节的卧在那里很是显眼,问题在于这棵树刚才明明见过不止一次,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这里兜圈子,没走出去。老羊倌说过前面的路有段不太好走,是不是就说的这里啊。
我拍了拍父亲,指了指那棵老树,父亲把我放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发现了,我们一直没走出去!”我们该不会是遭鬼打墙了吧。
父亲在这四周寻视了一遍,回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这里的山路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叉路口来,我们已经来回绕了不下三遍了。”我虽然在父亲背上,但也发现这里的山路纵横交错,不论怎么走,还是会回到这里。如果今天走不出去的话,恐怕父亲也要困在这里。
父亲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一边画着,一边脸色凝重地思考,过了很久,他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说道:“这山路上每个叉口,如果我们一旦走错,就出不去。如果我们想要找到正解的路,就得把这些路全都试过来,那样也得走上两天!但是还得保证不能走重了。”
两天?以我现在身体只怕连今晚都撑不过去,况且父亲一直背着我,体力消耗这么大,肯定也支持不了太久。我们带的干粮和水也所剩无几,我感觉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我的头上,心一下凉了半截。我又一次陷入绝望之中。
我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思绪万千,突然一只鸟,鸣叫了一声,从我们头上飞过。我想如果我们长了翅膀多好,也不用走这破路了。我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对我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我现在真希望父亲能扔下我,自己带着干粮下山去。父亲走了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就不信这个邪。你看刚才那鸟它只知道往高处飞,那我们只往高处走也能上去。人善天不欺,咱们碰碰运气。”
说着父亲抓住我的胳膊又要背起我,我知道能出去的希望是多么的渺小,现在不能再拖累父亲了,便使劲抽出胳膊,父亲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弱弱地向父亲摇摇头。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只能等死,如果试试一定会有希望的。”
走了又能有几分希望呢?我心里还是没底,低下头不敢与父亲对视,我听见父亲的呼吸加重,能听得出他生气了,突然父亲语气非常严厉地大声向我吼道:“阿良!你今天想拖死我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替我想过吗?我是你爹!走!”
说完父亲重新把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有力的将我背起,父亲的一声呵斥,我一时涕泪俱下,在父亲背上“啊啊”的哭起来,这才体会到他内心深处的委屈,才知道他比我更不容易。
父亲背起我,继续走在山路上,我的泪也许都哭干了,只能在他背上干咳着。他的怒气已经消了,轻轻地向我说道:“阿良,你现在这么大了,不能动不动就哭,男人的泪要流在心里,男人的苦也要留在心里。不论以后遇到再难的事,掉泪只能说明你的胆怯,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在我的记忆力父亲就哭过一次,就是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也许只有那时候泪才显出一个热血汉子的本性。
父亲接着说道:“等你的伤看好了,你得把二妹给我找回来,二妹这一走,你妈又要天天哭了,你还有事没办完明白呢,怎么可能就……”说着说着父亲便停了下来,我知道我们今天能走出去的希望实在太小,父亲说这些只是给我吃定心丸。
父亲不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父亲喘息走,一时显得山里格外寂静。
走着好长时间,还是没有进展,徘徊往来好几次,而父亲流出的汗把后背已经湿透,喘息越来越重,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父亲放下我说道:“歇会,歇会!”父亲擦了擦头上的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抹了抹嘴说道:“现在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就算是背你两个,也和玩一样。”我向父亲微微一笑,心里却难受至极。
父亲又累又热,从怀里拿出那本《阴宅九书》放在一旁。接着便将外套脱掉擦擦头上的汗水。
此时雾气越来越浓,笼罩着整个山谷,四周静的阴森可怕。
父亲不停地擦着汗,手里拿起那本《阴宅九书》给自己扇风,不时看看上山的路。我心里其实早已放弃,这样一通乱走,是不可能出去的。但父亲心中好像有一股倔强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
我突然感觉两肩膀冰痛加重,一股寒气直钻进全身的各各关节,这种冷是由内而外,难受至极。太爷说我只能撑七天,这一路上折腾,估计阴气加快了扩散。我感觉寒气逼身,全身不停地颤抖,我只好缩抱成一团,两排牙齿不停地碰撞着,发生“咯咯”的声音。我现在只想活动一下,来增加点热量。但一点力气也没有。
父亲发觉我情况不太对,急忙问道:“阿良,你怎么了?嘴怎么都青了?”我抬头看看父亲,发现看东西都有了重影。我哆嗦着向父亲摇摇头。父亲慌忙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给我披上说道:“快,闭上眼!心无杂念。”
当初这种方法会有效,但是现在阴气扩散开来,抵制不住,就算再怎么调整也是没用,但也只好听父亲的话,将眼闭上。父亲摆弄了半天,着急地说道:“坏了,用完了!”
我不知道什么东西用完了,但过了一会听见他撕书的声音,一定是那本《阴宅九书》了,那可是个宝贝,父亲怎么能就这样撕毁呢。我刚想制止父亲,这时他大声说道:“阿良,快,快把上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