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寒冷难耐,父亲怎么还要我脱掉衣服呢,但是听他的语气非常急切,只得将上衣都脱了。脱掉我才发现阴气由内向外扩散,穿不穿都是一个感觉,脱掉衣服反而散得更快一些。
我睁开眼看见父亲将《阴宅九书》撕下好几页,在上面写画着,原来是父亲的符用完了,现在只好用书页来顶替一下。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父亲看了我一眼,吓道:“谁让你睁得眼,快闭上!”我慌忙将眼闭上,尽量不去胡思乱想。
父亲将书页写成的符帖在我身上。每帖一页,父亲便念道:“去阴存阳!”
不一会我前胸后背都帖上了书页,感觉寒气不断向外倾倒,虽然肌肤变得冰冷,但骨子里的寒气不再那么强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过了很长时间,感觉寒气轻了很多,全身也不再颤抖,我睁开眼来,发现父亲累得坐在那里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父亲看了看我说道:“这……这活,比背你都累!”我刚想过去帮父亲擦擦汗,父亲马上说道:“坐那!别动!”
我只好又坐了回去,父亲说道:“这次把我的劲力都消耗没了,你恢复一下,我也歇会,过会咱们继续赶路,不能再耽搁了,如果再走不出去的话,明早……”父亲说到这便停下来。可是从父亲的话中我已听出我撑不到明天早上了。
父亲蹲坐到我身边呵呵一笑,说道:“怕不怕?”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我马上明白过来,父亲是在问我怕不怕死。
这一路上,我已经看透,死是简单不过的事了,但是我身为人,活着就要有自己的责任,就要多为别人想想,生老病死,吃喝玩乐,与动物有什么区别。只是我现在心里有太多牵挂,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但还是硬把眼泪忍了回去。父亲问了这句话,看来他也在打退堂鼓。我向父亲微微一笑,摇摇头。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二妹不知去哪了,你小子如果再,你妈她……”话还没说完,父亲的嗓子里好像被糠塞住一般。语气里的悲苦,越压抑反而越显露。我听了心如刀绞般的难受。
父亲背过身去沉默了许久,转过身来,拍拍我的后背说道:“把我累糊涂了,给你说这些干吗?走吧,说不定山上的人给咱们准备好了酒菜呢!”我看见他的眼圈红红的,但是没有一滴泪掉出来,男人永远是最难当的。
父亲将我身上的书页揭下来,说道:“这东西得留着,你以后多学学,也算是个手艺!”父亲心中仿佛又重燃起了希望。
父亲给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就怕这路是有人故意设得,你发现没有,每个路口都有一块大石头,而这石头恰恰只能滑下去,但是爬不回来,也就是说我们一旦选择了这个路口,就得继续走下去。不能回头重走。”
原来还有这种机关,本以为这是山路崎岖所致,没想到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父亲拿着一页书,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脸上马上呈现出了惊喜,他于是坐在地上,双手小心的捧着那页纸微微颤抖,好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极其兴奋。我凑上去看了看,父亲一下抱住我说道:“阿良,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书上对这路有记载不成。我不解地看着他,父亲非常高兴地说道:“这路,这路是一个阵,书里对这个阵有破解的方法。咱们能走出去了!”
还有这种巧事,真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父亲一下来了精神,慌忙把那些书页全都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页一页重新整理好,说道:“当初如果我稍微看一眼这书,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冤枉路啊,这可真是个宝贝啊。”
父亲拿着那本书,仔细的看着,不时拍一下大腿,惊叹道:“原来是这样啊!”。看了好一会,父亲重新背起我来说道:“走!带你上山喽!”
父亲来到一个岔路口,放下我,拿着那本书与四周地形对照着,嘴里念叨着:“乾、坤、生、死、鬼、离……”最后他把方向定格到“生”这条岔路上。父亲过来兴奋地说道:“呵呵,就是这条,快走,快走!”
父亲的高兴劲也感染了我,我也感觉浑身有劲,试着自己走,还没走几步,父亲过来扶着我说道:“不行,你太慢了,还是我来背你吧。”
父亲二话不说,一用力直接把我背起来,在高兴的时候,身体的潜能也都激发了出来,所以保持乐观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也能给人带来好运。
我们一共经过了八个路口,每个路口都岔开两条道,那么走对的机率是二分之一,因为有巨石所阻,走过去便不能回头,走错其中一个也就全盘皆输。如果误打误撞的乱走,走出去的机率却只有二百五十六分之一。父亲当初说要试上两天,完全是有可能的。
走到第八个路口的时候,恰好又走到了那个老树旁,父亲在那里研究了半天,脸色变得很难看,说道:“不对啊!这怎么没路了!”
父亲在周围又研究了一下,对我说道:“这些岔路口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一个八卦阵,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都对应不同的门,这八个门里只有一个是‘生’门,咱们一路走来,都是朝着‘生’门的方向,恰恰它都对着一条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可是到这里,这‘生’门怎么对着这棵树啊?”
原来父亲是这样找出的方向,看来对八卦研究不透彻的话也很难走出去。父亲接着说道:“前面这两条岔路,分别指的是‘离’门和‘鬼’门,难道这阵设得时间长了,周围的环境一变,把这阵毁也有可能。”
我们这一路走来已经耗去很长时间,父亲想了想说道:“有一条肯定是对的,先不管了,反正就剩下这两条道了,大不了再各走一遍,一定会出去。先走‘离’门吧!”
父亲背起我说道:“再撑一会,估计咱们快出去了。”说着我们顺着‘离’门这条道走下去,但结果不尽人意,我们又回到了起点,父亲并没有灰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按照来时的路又走了一次。
走了好长时间,又来到那棵老树旁,父亲这回是真累得快不行了,踹着粗气说道:“这‘离’门不对,肯定是‘鬼’门了没错,再接着走!”
我心里隐约感觉有一丝不安,天已经蒙蒙亮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走出去的话,就怕我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我看了一眼疲累不堪的父亲,心里很难受,于是自己拄着木棍,吃力地走向‘鬼’门的岔路口。
我与父亲走过“鬼”门岔路口时,一时傻了眼,并没有我们期望的结果,还是在原地转悠,我真有些不耐烦了。
父亲急得一头大汗,说道:“难道又错了?怎么还是走不出去?”这时天已大亮,晨光穿透山林,薄雾下形成一道道光柱,几声悦耳的鸟鸣,仿佛在演奏着我的丧曲。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身体也快速虚脱起来,举步维艰。
父亲看着我,也是无能为力。忽然大声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那棵树有问题!阿良,快走!”说完背起我往老树那里奔去,估计用上了他最后的力气。
我们来到老树旁,见它长在崖边,参天入云,历经风雨,有些树枝半断着,但依然枝繁叶茂,树干甚是粗大,内部空出一个树洞,可容下好几个人,四周荒草丛生,荆棘密布。
父亲放下我,到树干的空洞里拨弄着,忽然大声惊呼道:“这儿,这儿!”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过去一看,父亲把树洞里的杂草翻出后,有一条崎岖山路出现在树洞后,绕过山崖蜿蜒而上。
父亲惊叹道:“真是鬼斧神工!这里果然是‘生’门所在。原本这里有一条山路绕崖而上,设计此阵的人恰恰将山路引到树洞之后。而四周都布上荆棘碎石,无路可走。如果不识得此阵,谁也不会想到树洞后竟有生路。”
我听完也不管什么树不树洞的了,心里悲喜交加,感觉上天总把机会留给坚持到最后的人。也许是心里的那根支柱有了着落,也许心情过于激动,我一下晕倒在地。
父亲大惊,将我扶起,说道:“好孩子,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马上我们就能出去了。”我朦胧的睁开眼,向父亲一笑,微微点点头。父亲将我背起,穿过树洞,吃力地爬向青头山。
父亲估计是怕我昏迷,一边吃力地走着,一边不停地给我聊天:“阿良,你还记得那个什么道观来着。对,就是清云道观,不知道那个老神仙长啥模样,是不是三头六臂……”
走不多时,父亲停了下来,我努力得睁开双眼,看见有一座道观就在我们眼看,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清云道观”了,虽然有些古旧,但建于山顶,有揽山之势,高耸入云,很是恢宏。
父亲没有停歇,迈大步子,向那座道观走去,走近发现道观匾额上写的却是“隔云道观”,那个“隔”字看样子是新改的,一个女子站在道观门口,见她一身白衣,身段婀娜。我们好像发现宝贝一样,终于见到活人了。
我们走了过去,父亲放下我,慌忙行礼说道:“师傅,请救小儿一命!”那女子转过身来,见她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布,只露出一双灵动妙目。她打量了我们一番,咳嗽了一声说道:“看来师傅说得没错,还真有人上来!”
我们现在非常狼狈,衣衫脏破,风尘仆仆,父亲说道:“我们一路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才上得此山,还请师傅能救这孩子一命。”那女子叹了口气,冷冷地说道:“师傅今天早上就让我在门口等着,说有人上山来,她老人家还说了,女的就进去,男的就免了!你们还是下山去吧!”
父亲一惊说道:“这是何道理,还请通报师傅一声就说是九姑娘引荐来的!不尽感激,不尽感激。”那女子瞪了父亲一眼说道:“哪那么多问题?让你们下去就下去!什么九姑娘、十姑娘的,这里不许男人进!快走快走!”
父亲被他一顿训斥面红耳赤,但还是忍住怒气说道:“这孩子命在旦夕,还请师傅放下男女之别,发发慈悲,救他一命。”那女子好生刁蛮,斜了我们一眼说道:“哼,快走,别死在这山上,脏了师傅的清修之地。”
父亲气得一时无言以对,这时一个如水一般的声音从道观内传来:“香儿,你又在这里胡闹了!”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走出门外。我见她头发虽白,但面色娇嫩,白净如水,一双丹凤含笑,葱鼻如玉,两腮霞红,口唇不涂自艳,年轻时定有倾国之色。我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怕玷污了这圣洁容颜。
那个叫香儿的女子看见师傅出来,跑过去一改刁蛮,撒娇说道:“徒儿不喜欢他们吗?”女师傅过来打量了我们一眼,父亲马上说道:“还请师傅救这孩子一命!”女师傅问道:“小九还好吧?”父亲想了想九姑娘身世艰辛,但又不好意思让师傅担心,说道:“还好,还好。”女师傅一笑,自然猜出父亲在撒谎,她又过来看看我,眼里充满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脸色陡变,惊道:“你们这一来,只怕这道观有劫难了!”
父亲一听大惊说道:“此次只不过给孩子看伤而已,看好后我们立马下山,绝不会打扰您老人家清修,也不会给您惹上什么灾祸。”
这时香儿轻蔑地说道:“这小子原来是个扫把星啊!师傅我看还是让他们下山去吧,免得咱们引火烧身。”师傅面无表情地看了香儿一眼,丹唇微动说道:“香儿,口下留德才是。”
师傅一声叹息,哀怨中透着一股娇弱,而后看了看父亲说道:“当日小九来到这,我见他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不离不弃,才答应给她安了坛位,而今你们父子有情有义,事已至此,即便有什么灾劫,躲也是躲不掉的。”
说完师傅便走进道观内,脚步轻盈,骨格轻奇,身后金影照人,当真超凡脱俗,父亲背起我跟着走进道观内,说道:“阿良,师傅她老人家答应给你治伤了!”
我见道观内青烟袅袅,红墙青瓦,圆石铺路,兰竹植于两旁,几株老树郁郁葱葱。进得房内,见一威严神像坐于正堂,手持拂尘,下面烟气袅袅,香火不断。
这时师傅对父亲说道:“麻烦您去把灶房内那口最大的锅支到这吧!我要做法。”父亲应了一声,放下我便去了,师傅转身对香儿说道:“徒儿,快把我的法器取来!”香儿听完气得一跺脚,瞪了我一眼说道:“师傅?您真打算救他啊?”师傅有些生气,脸上浮红,眉头微皱,轻轻说道:“香儿,事不宜迟,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吗?”
香儿没办法,气呼呼地便转到内室去取法器。
不一会,父亲将那口大锅滚移过来,我一看这锅竟如此之大,估计以前有很多人在这里生活过。父亲将锅支好了,倒进水,下面堆放些木柴,点上火。
师傅让我盘坐到锅内,我已经没有力气,父亲背起我,将我放进去,锅里的水一下没到了肩膀,这是要煮了我不成,且先不管这么多了。师傅命我们将门窗紧闭,做法事期间切不可打扰她,不然就功亏一篑。
师傅送上香烛,拿出一把桃木剑,身姿端庄,串上九张灵符,口中念念有词。我感觉水越来越热,寒气顿去,一时感觉很是受用,师傅将九张灵符引燃,将烧剩的纸灰洒到锅内。
师傅不停地做着法事,七八次之后,香汗淋漓,这时我听见一阵风将门吹得“咯噔”一声,这时师傅脸色骤变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说完一个黑影快速地闪了进来。
师傅没并没停下,一边做着法事一边说道:“你已经害了我一个徒儿,今天还敢跟到这来?不怕我灭了你的道行吗?”父亲看到那个黑影,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鬼婆婆到底怎么了?”
原来这黑影便是当年鬼婆婆收走的邪神。它一路都跟来,我们竟没有发现,看来它比我们想像的要厉害很多。只见那个黑影一下闪到我的体内,我顿时感觉全身劲力无穷,一时不受自己控制,竟开口说起话,幽声幽气道:“人争一口饭,神争一柱香!”
师傅和父亲一看我被邪神附体,都有些慌乱,但又马上淡定下来,师傅继续做着法事说道:“你今天来这到底要干什么?”我在锅内冷道:“今天我来借点您的道行,不知道可不可以!”
现在师傅正给我做法事,不能停下来和邪神较量一二。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早算出有这么一天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然你想,我便成全了你”
这时父亲和香儿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惊呼说道:“不行啊!”香儿继续说道:“师傅,您如果因这个东西损了你的道行,这此年您可就白忙活了,可是不值啊,您图个什么啊?”父亲本想再劝,可是师傅说道:“什么道行不道行的,我这些年早已看透,如果只想着道行而去清修的话,和邪神有什么区别?”
这时我说道:“您果然是宅心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