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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惨烈的辉煌

不知世界上还有哪座古老的建筑让你如此的感慨,是赞叹,是愤怒,是恐怖,是无以言状的悲痛,是浩如长天的咏唱?这座建筑就是罗马竞技场,亦称斗兽场。

“只要古罗马竞技场还耸立着,

罗马就巍然不动。

一旦竞技场倒塌,

罗马也就倒下了;

一旦罗马倒塌,

世界也就完了。”

我是为了弄明白拜伦这1818年的诗句,才看斗兽场的,内心深处是拒绝这个充满血腥的场所的,无论它在历史上是怎样的辉煌。

无论你的心情如何,你都不得不被它在断壁残垣和神庙的废墟中显示的超凡脱俗的雄姿而震撼:恢弘的椭圆形围墙,风骨还在的一排排雕柱,风韵犹存的一个个拱门,荒草无法遮掩的一圈圈的坐席……这座历经2000年风雨的建筑,仍保持昔日的气势。从建筑美学的角度,你观察那还残存的半圆形的外墙,从上到下,还可看到古希腊神庙建筑传统的风格--象征男性雄伟壮硕的多立克柱式、象征女性高雅修长的伊奥尼克柱式和象征植物强盛生命力的科林斯柱式,其制作之精美当今仍让人叹服。如果你走进这个外圆长径188米,短径为156米,如一个现代足球场大小的由巨石砌造的场地,看到那由上至下排列有序台阶式的座席,看到场地中敞露的复杂的地下水道、地牢和兽栏,你难以置信,这个规模巨大、功能完善、结构合理、景观宏伟的建筑出现在只有简陋铁器的奴隶时代!你无法想像,那重达数十吨的巨大的石块和石柱,当时的人们是用什么办法、用什么工具运上高400多米的高墙又安装成功的。你会从这座建筑非凡的设计和建设水平上,感受到古罗马那个遥远的文明时代的经济实力、科技发达、人才荟萃和统治者的雄浑气魄!

这座竞技场是公元72年由韦斯帕西亚诺皇帝兴建的,其目的是为了纪念征服耶路撒冷的胜利。这时的罗马帝国已雄霸欧洲不可一世,需要一处欢庆胜利和展示实力的场所,罗马竞技场就应运而生了。从这个意义上说,竞技场就是罗马帝国精神的象征,就是世界文明的标志。而伦拜的诗就是因此而生。

无论多么辉煌的建筑,也难已掩盖惨绝人寰的血腥内容。罗马帝王建立竞技场的最主要的功能,是欣赏角斗士对猛兽、猛兽对猛兽、角斗士对角斗士决斗的表演,那是你死我活的血腥表演。角斗士多为身陷绝境的奴隶和战俘,猛兽是疯狂的野象、狮子、老虎等。罗马帝国在战争中让奴隶社会高度发达;奴隶主在研究如何从掠来的大批奴隶身上榨取更大的利润,于是一个血淋淋的形式发明了,那就是把奴隶训练成角斗士,然后让他们与同类或兽类厮杀和博斗,在他们的血泊和惨叫中,奴隶主和贵族们得到欢愉和满足。这是他们最高的文化需求。

据记载,在公元80年竞技场揭幕之日,举行了为期100天的表演,罗马皇帝驱使3000名奴隶、战俘当角斗士,还驱赶5000头狮、虎等猛兽与角斗士厮杀决斗。当时有几百名奴隶倒在血泊中。公元249年,为纪念罗马建城1000周年,又有1000名角斗士参加厮杀,共杀死32头象、10只老虎、60只狮子、40只野马和几百名角斗士。

有人描写其场面:“野兽在嚎叫,斗士在怒吼,盾牌和兽牙相击,利刃和肉体相搏,奴隶们年轻的身体在野兽的血盆大口下被一个个撕碎咬烂;受伤的角斗士绝望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沙地,也不知谁的四肢、内脏散落地上;垂死的奴隶在地上抽搐、翻滚,眼里闪着愤怒、绝望的光。而这一切激起看台上奴隶主和贵族们海啸一般的欢呼,人们拍手、跺脚、狂呼,欣赏这血与刃的战场、生与死的较量。”据说,在角斗士生死的关健时刻,台上的观众会决定他的命运。如果多数人的拇指朝上,那失败的角斗士能保全性命;如果他们的拇指朝下,那失败者就会毙命。当他们的尸体被抬出场外,全场一片欢腾,如同现在的足球场上一个精美的进球。

我在竞技场那长满苔藓的阴暗的长条石坐席边走过,导游指点我那里是皇帝的包厢,那里是执政官和元老院的席位,那里是贵族和淑女的席位,我们仿佛听到他们面对奴隶们的鲜血而发出狂叫,我感到了毛骨悚然。我在竞技场中那黑色沙地上走过,好像脚下的地里涌出血滴。我注意到墙角的石缝里竟长出几叶小草,那是不屈的奴隶在伸张自己的灵魂。这时我再看那盆状的竞技场上烟云笼罩,遮天避日。它如一个大祭坛,那场中残垣断壁就是未烧烬的祭品。

第一个站起来反对残忍表演的,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隐修士德来玛科,那事发生在五世纪初。有一天他走进斗兽场,企求角斗士们终止搏斗。同时他又恳求罗马人放弃这惨不忍睹的娱乐。观众哗然报以讥笑,并把这位不速之客用乱石砸死!这是罗马人更残忍的表演。

真正从根本上否定角斗士生死表演并向整个奴隶制度挑战的,是罗马时代奴隶起义最杰出的领导者--角斗士的盖世英雄斯巴达克。他出生在希腊北部的色雷斯的游牧民族,体魄强壮、勇猛过人,还有相当的文化修养。他被卖到罗马为奴,在加普亚的一个角斗学校里和战俘一起接受训练。这里的非人生活让他们无法忍受,斯巴达克率领七八十人拿起菜刀和铁叉起义。他们冲出囚笼,冲上了维苏威火山。罗马的军队包围了这座山,斯巴达克们用野藤编成软梯成功逃跑。从此斯巴达克带领奴隶起义军南征北战,捷报频传,队伍扩大到了万人。罗马元老院派出大奴隶主克拉苏率领的军队对他们进行了疯狂地“围剿”。在阿普里亚决战中起义军英雄顽强、前赴后继,几万人倒在战场上。斯巴达克冲锋在先,被敌人长予刺中大腿,他视死如归,手持盾牌曲膝向敌人还击,最后壮烈牺牲。克拉苏对起义军进行了残酷的报复,他将被俘的6000多名士兵钉在十字架上,竖立在从加普亚到罗马的大道旁。斯巴达克的轰轰烈烈的奴隶起义以失败告终,但他们给了罗马帝国一次严重的“震撼和打击”(列宁语)。他们以“惨烈的辉煌”为罗马帝国的奴隶制度敲响了丧钟!从此角斗士制度消逝了,罗马竞技场倒塌了,古罗马帝国也衰亡了。这正应了拜伦的预言。

罗马的竞技场的废墟还耸立着,那是罗马帝国用野蛮创造的文明的丰碑;它也是个标志--灭绝人性的文明终究逃脱不了坍塌和没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