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赵飞燕,若是生不同时,那该有多好啊,如春日原野上盛开的两枝花,清雅的茉莉,富贵的牡丹,在各自的领域里出类拔萃。班婕妤文才出众,开后世宫怨词的先河,钟嵘《诗品》中提到的唯一的一位女性,?钟其诗被推许为上品。赵飞燕舞技高超,相传能在人的手掌上跳舞。飞燕这个名字,我怀疑这不是她的真名,而是形容她的舞姿轻盈的,飞燕,飞燕,梁上飞来飞去的燕子。婕妤也不是真名,汉代后宫女子分为后、妃、嫔三等,婕妤是众嫔之首。
因为一个男人,她们的命运纠结在一起,这个男人就是汉成帝。班婕妤汉成帝初年入宫,因美而贤,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可惜汉成帝不是唐明皇,他只是一只采花的蝴蝶,不会长久地停留在一朵花前。班婕妤的寂寞始于赵飞燕的入宫,身轻如燕的赵飞燕在君王爱恋正浓的时候,把自己的妹妹赵合德带进宫来,成帝又飞到了赵合德的身边,还说情愿老死在赵合德的温柔乡里,赵飞燕一下子也成了过去时,开始用寂寞打发日子。我们小时候,只逢过年时,才能放开肚皮吃肉,便想若是天天过年就好了,现在呢,天天有肉吃,反而厌了,坐到饭桌上,一看有肉,嘟哝一句“又是肉”,倒想吃一口老家没有污染的大白菜。其实,女人只是男人手中的玩具,总有一天,男人会有玩厌的时候,哪怕是再好的玩具,也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男人是这样,女人也是,唐武则天,面首还不是走马换将似的,只不过这是男人的伤疤,所以也就没有男人去揭了。班婕妤和赵飞燕两人的命运,从进宫的那天起,就已注定了,只不过赵飞燕成了班婕妤的终结者,且终结的手段又不那么光彩,因而世人大多同情班婕妤而非赵飞燕。
女人是藤,男人是树,藤依附在树上,吸食阳光、空气和水分,班婕妤错把自己当成了一棵树,汉成帝想与她同辇出游,她却说:“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 在宫廷的争宠上,它无疑是一个失败的事件。我们甚至可以感觉得出,春风满怀的汉成帝听到班婕妤一席义正辞严的话语后,是如何地失望。这种失望可以是敬畏,却再也不可能是对这个女人的热情。班婕妤虽赢得了汉成帝的敬重,实则疏远了与汉成帝的距离,谁愿意身边有一个紧箍咒啊。赵飞燕的出现像一个楔子,楔进了两人的缝隙,是两人分离的加速器。互相之间勾心斗角,甚至落井下石,从而让自己处在一个有利的位置,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你不抽别人的梯子,别人就来抽你的梯子,只不过后宫的天地太小了,因而女人之间的争斗更加血淋淋的,班婕妤和赵飞燕只是后宫争斗中的两枚棋子,许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后宫和朝堂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男人用才事君王。朝堂的天地宽广无垠,稀释了人事倾轧,只偶尔露出些淡淡的影子,兴起后人无端的揣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女人用色事君王,总有色衰爱驰的时候,班婕妤逃不了,赵飞燕也逃不了。
赵飞燕清楚自己是一根藤,知道只要自己紧紧地缠住汉成帝这棵大树,就会衣食无愁,无限风光,怕别人占有了这棵大树,就千方百计地打击别人。许皇后眼见汉成帝喜欢了这个,又喜欢上那个,没有回到自己身边的迹象,听从娘家姐姐的劝,在宫中用巫盅诅咒赵飞燕,事发后被废,许皇后咎由自取,没什么好说的。赵飞燕趁此事,在汉成帝面前说,班婕妤也咒您呢。
汉成帝抓来班婕妤,班婕妤没做什么,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对汉成帝说:“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又何益?故不为也。”言之悲,情之切,令人信,令人怜。这实在是一篇精彩的辩护词。汉成帝想起了与她恩爱两不疑的日子,就放了她。聪明的班婕妤自知汉成帝的心思已不在己身,自请去长信宫伺奉太后,退守在淡花丽柳之中。人走了,心却没走,还在汉成帝身上。三千宠爱之时,会想到日后自己的命运吗?会想到那些失意之人吗?班婕妤没有,赵飞燕也没有。
女人的地位,决定了女人的行为。难怪唐王昌龄的诗:“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千年之后,仍然有无数的读者在细细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