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倾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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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书可读的日子里

年青的时候,在偏远的一所乡下高中教书,从老家到这所学校赶车要六七个小时,若是走,要一天的时间,学校离县城更远,走的话,至少要两天的时间。两山夹峙,两山交汇之处,一条小河终日汩汩流淌,水清且浅,学校就在小河的边上,背后的山上,一条公路穿过山腰,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这里安静,没有外界干扰,是理想的读书场所,只是业余时间单调得可怜,尤其是刚分来的单身汉们,一间十平方米的土墙小屋,常年的活动就是三五扎堆的闲聊,或是打牌,消磨时光。我喜欢看书,除偶尔扎堆外,大多数时间关在屋子里读书。那段时间里,我把大学里的教材又找出来,重新读了一遍,包括大学里认为枯燥难学的美学概论,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以及朱东润编的上中下六卷本的繁体版的《古代文学作品选》,教材看完了,就四处寻觅可看的书。

那时,学校没有图书馆,只有一木柜书,大约有一二百本书,柜子年久失修且终年锁着,也无人看管,木柜子就摆在学校的油印室里,两手抓住柜子上的锁,往外一拉,两扇柜门之间就露出很大的缝隙来,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悄悄地弄几本出来,这个想法,着实吓了我一跳,怎么可能呢?硬生生把偷书的欲望压了下去。可是,来来回回经过油印室,一瞥见柜子里的书,心就痒痒的,偷书的想法,像春日里小河边疯长的野草,一天比一天茂密,实在难受时,就隔着柜门看里面的书名,《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红与黑》《雾都孤儿》《契诃夫全集》七本,《三希堂画宝》三本,一本本书就像一只只欲望的手抓在心里,如是几次,就思忖,反正这些书又没有人看管,弄几本出来,别人也不会知道,再说,书的价值在于阅读,书被锁在柜子里,完全是对书的不尊重。

下午下班后,假装到油印室去印试卷,拿出准备好的小木棍,在门口四下里望了望,没有人,就虚掩了油印室里的门,几步跑到木柜前,用小木棍顺着咧开的门缝往外拨,拨一下,停下来,听听外面的动静,拨一下,听一下。门外突然有了脚步声,心头一跳,丢下木棍,去印试卷。进来的同事说:“呵呵,还挺积极的。到处找你。我来帮你翻。”我印一张,他翻一张,印完了,拉着我去打牌,第一次偷书,无功而返。第二次趁一个晚自习的时候,偷了一本书,拿回一看是《三个火枪手》。第三次是《红与黑》。隔了一段时间,再去看柜子里的书时,发现了异常情况,柜子里的《契诃夫全集》七本不见了,过了几天,《三希堂画宝》三本也不见了。我就逐一审视几个爱书的同事,每一个人都鬼鬼祟祟的,不敢确定是谁。其实,我是想找出来,交流交流,说不定还可以互相合作一次,可是,我怕找错了人,使自己露了馅,只好作罢。后来,同妻恋爱,发现她藏有这几本书。便哈哈大笑起来,妻看我笑得莫名其妙,追问我怎么了,我只是笑而不答。

三峡库区蓄水,老县城将要淹没,乡下高中跟着县城东迁,进了新城茅坪。那年夏季绵绵阴雨,淅淅沥沥的不断,给搬迁带来了难度,那一柜子书,在辗转中最终不知去向,尸骨无存。我的那两本书也与我走散了,倒是妻的那两套书还保存得好好的,大概是这一柜子书里的幸运儿了。偶尔,妻拿出《三希堂画宝》,看一看上面的画,或是摹一摹,闲暇之余,我也取出《契诃夫全集》读上几页。后来,女儿学画,用上了《三希堂画宝》。

前几天,讲契诃夫的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历历往事,扑面而来,便写下这段往事,记念那段青涩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