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请放心,我是老侦察员了,一定圆满完成任务。”马贵云副局长十分自信地向这位顶头上司、合作多年的老搭档王金文作了承诺。
“特别小分队分两个战斗小组,长枪组和短枪组。长枪组6人,穿制服,带冲锋枪,主要任务是外围警戒,遇有紧急情况,与便衣组里外接应。短枪组4人,携带****式手枪,着便装,乔装打扮进入罪犯可能藏身的毒穴,引蛇出洞。短枪组由我带领,队员有武警排长徐秋明,班长邹晓宏等,进去后,见机行事,以智取胜。”马贵云副局长作了具体分工。
特别小分队出发了,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雷电像一匹受惊的烈驹,在低沉的夜幕中奔腾着,咆哮着,时而近,时而远,时而东,时而西,时而急,时而缓。说不清是雷电催雨,还是雨催雷电,暴雨在雷电中肆虐,雷电在暴雨中显威。
吉普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疾驶,坐在前排座位上的马贵云目不转睛地望着汽车前挡风玻璃上那两根不停摆动的雨刷出神,他似乎忘记了这车外的风雨世界,只觉得眼前道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这是一条险象环生的风雨之路。罪犯是一个持枪的亡命之徒,虽然已成了网中之鱼,仍可能有鱼死网破的抗争。这几年经历的还少吗?仅仅扣押了一辆违章的车辆,公安局被砸,警车被烧,档案被抢;公安机关执行公务抓捕犯人,犯人没抓到,公安人员却被当做人质扣押;一名犯人在看守所被放走;犯人暴狱,犯属冲监,大闹法场,这些咄咄怪事都曾出现过。这里有一个无法无天的“王国”,是犯罪的滋生地和庇护所,早就该剜掉这块恶性肿瘤了。过去吃过药不见效,打过针不见好,现在只有动手术了。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高明大夫,这一刀下去能根除这个已经扩散的癌细胞吗?一路上,马贵云在不停地设计、修改、选择最佳的手术方案。
嘎吱--汽车停了。前面没路了,确切地说,前面还有一条汽车无法通行的山间小路。
“到小寨还有多远?”马贵云问。
“还有4公里。”司机答。
“下车!步行l小时内赶到。”
感谢老天这个天才的化妆师,1个小时急行军,记不清摔了多少个跟头,汗水、泥水、雨水活脱脱把特别小分队队员一个个装扮成了疲于奔命的在逃犯。
邹晓宏,是特别小分队最年轻的队员,当兵3年了,在即将脱去军装的前夕,有幸执行这样一次光荣而艰险的任务,他既兴奋,又紧张。在部队,他是有名的训练标兵、射击能手,并练得一手一招制敌的绝活。这一回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可这毕竟不是军事演习,而是一场刀枪相见的实战。他暗暗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要给部队争光,要给自己3年的警营生涯画上一个辉煌的句号。
“……进去后,不要紧张,首先观察地形地物,选择作战位置。我们的身份是逃犯,不要露出破绽,要尽量少说话或不说话,因为有几个同志是外地口音,遇有紧急情况看我的眼色行事,切不可莽撞,打乱了整体作战计划。”邹晓宏耳边响起临行前局长的嘱咐。
咚咚咚,李世云敲响了那扇熟悉的院门。
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却不闻回声。
“再敲!”作为老侦察员,马贵云当然不会忽略突然熄灯这一至关重要的细节,屋里不但有人,而且心里有鬼,他指使李世云继续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由缓到急。
“谁呀?”少许,屋里的灯又亮了,开门处,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女中音。
“姐姐,是我,世云。”
“大半夜的跑来,有什么急事?”
“这几天那边风声紧,出来避避风。”
“你一个人来?”
“还有几个朋友,两天没吃饭了,找口饭吃,进屋去再说吧。”
女主人显然是没有戒意,打开大门迎接客人进屋。
“不要打灯,快弄点饭来,吃饱了我们还要走。”
“你们还要往哪里走?就在这里躲几天吧。”
“这里恐怕不安全,这一回平远街‘严打’可动真的了,贩毒50克就杀头,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马副局长生怕李世云走嘴跑调,抢先接住了话头。“要是能找到金和就好了,我们一起去缅甸。”马贵云突然提高了声调。
说者存心,听者有意。躲藏在楼上的马金和一直在悉心注意和观察楼下的动静。真的是平远逃来的同伙?真的是约我一起去缅甸?这里的确不是久留之地,他将信将疑,决定亲自下楼来探个究竟。
排长徐秋明走进屋,迅速观察地形:这是一栋上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二楼想必是卧室。马金和不在一楼,肯定躲在二楼,一、二楼中间有一架木梯连接。楼梯口是最佳作战位置,既可攻,又可守。徐秋明轻轻地给邹晓宏做了一个暗示动作,邹晓宏心领神会,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到楼梯口,一左一右分坐两边,倚栏闭目。
马副局长见两位年轻的队员已进入“角色”,暗暗佩服他们的机智和勇敢。楼梯口虽然易攻易守,可一旦暴露企图,他们首先成为罪犯袭击的目标。千万要当心!他为两位队员暗暗捏着一把汗。
嚓,嚓,嚓,楼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下楼了,徐秋明、邹晓宏顿然警觉起来。
脚步声突然停止,楼上出现一道“追光”,这是手电筒的光柱。
“剧”已经进入高潮,“演员们”纷纷进入角色。“追光”逐一在“演员们”身上游移。坐在楼梯口的两位东倒西歪地呈酣睡状;另两位只能看到背影,浑身泥水,活像落汤鸡,他们是谁?是阿六?是阿明?“追光”最后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是舅舅,李世云。舅舅带来的人会有错?马金和心中的疑虑顿然消失了大半。
“小和,快下来吧,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这是一句至关重要的“台词”,马贵云巧妙地作了提醒。
噌噌噌,脚步声又响了,这是马金和下楼的脚步声。
8、7、6、5、4……徐秋明默默地数着l0级楼梯,始终不露声色地“酣睡”,他心里明白,“醒”得早了容易暴露企图,“醒”得晚了容易贻误战机,必须准确地把握“醒”来的时机。
马金和大模大样地走下楼梯,刚刚向前跨出一步,徐秋明、邹晓宏腾地跃起,两人一前一后,一个锁喉,一个缠腰,将马金和掀翻在地,戴上手铐。
灯亮了,戏该结束了。“舞台”上留下一个极其难堪的场面:马金和哆哆嗦嗦站起身,大小便失禁,顺着裤管流淌。
这里不是法庭,是临时作为法庭的一间中学教室,突审马金和在这里举行。
讯问人:马贵云。
被讯问人:马金和。
问:马金和,知不知道当前的形势?
答:不知道。
问:省政府下发的两个“通告”是否知道?
答:不知道。
问:第一个是关于收缴枪支弹药的通告。在这里向你郑重宣布。通告指出:凡平远地区公民进行过走私、私藏、非法制造、贩卖、运输枪支弹药等违法活动的,必须立即停止犯罪活动,并自通告发布起l个月内向当地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或基层人民政府说清问题,投案自首,交出枪支弹药,争取宽大处理。凡在限期内交出枪支弹药的违法犯罪分子,视情况予以从宽处理。凡在限期内有下列情况之一的,坚决依法打击,从严惩处:(1)拒不投案自首,交出枪支弹药或继续进行违法犯罪的;(2)互相串通、订立攻守同盟或销毁罪证转移枪支弹药的;(3)包庇贩卖分子、弹药犯罪分子或者为其窝藏提供方便的;(4)煽动群众围攻、阻击、干扰执法人员收缴枪支弹药的;(5)抗拒搜查、拘留、逮捕或者报复伤害执法人员及检举揭发和作证人员的……
答:我愿意交代我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不久前,我从松毛坡(村名)一个枪贩手中买来一条苏造冲锋枪,花1500元买的,后来又买了5个弹夹,l72发子弹。打马慈林的那天晚上,我害怕了,偷偷地把枪和子弹藏到我舅舅李世云家。就这些了。
问:就这些了?你贩毒的问题不打算交代?
答:让我想想。
问: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不过,你说出来算是你坦白,我们要说出来,可就是要从严处罚了。你是否要好好想一想?
答:两个月前,我弄到一批******,大约24斤多,我拿到田心村保剑那里,他说没钱。我又送到马镇江家,让他替我找主。以后我找过马镇江几次,他都说没有卖掉,这批货还在他们家放着。
问:继续交代,打死马慈林的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答:那天晚上在家里待着,没敢出门。
问:不对吧,再好好想想。
答:打死马慈林,我很害怕,当时我家里还有一批货,大约有18斤,当晚我把这批货装进一个密码箱,和母亲一起埋在望哨坡我家的自留地里。
问:有严重问题,不投案自首,却四处躲藏,你已走错了一步,下一步如何走,我想你应该知道,再给你一个最后坦白的机会,希望你彻底交代问题。
答:还有一批******,总共48包,藏在小孩姨家的萝卜地里。这48包******是3个月前一个魏山人送来的,叫不上名字,他一次拿来200多包,这一次我给魏山人200万,其中120万元是马品彪的,我给了他50斤******,剩余的钱是我的。我买魏山人的******每斤1.6万元,卖给马品彪每斤2.4万元,这一回赚了40万,剩余的还没出手。
问:检举揭发也是立功赎罪的表现。把你知道的情况讲一讲。
答:据我所知,马金礼有50多斤,马国显也有几十斤,马赛伟是三兄弟合伙干的,不久前,他们去了趟畹町,少说也弄来150斤。马怀兵在缅甸有路子,少说也弄来150斤。说不清家里有多少。小石桥的白田在缅甸毒品厂入了股,差不多有两年了。小石桥的张爱华和马宗飞一起干了一次,张爱华一人就背来80多斤。小石桥的毛胡子家里也有很多,茂克的米慈和不久前搞了一次大的,据说有700多包,毒资少说也有上百万。还有一些,时间长了,一时想不起来。
问:今天先谈到这里,你回去仔细想一想,想出来再向我们报告。
答:是,不过我有点害怕,求你们千万别说我被你们抓到,干我们这一行你们也懂,刚才我揭发这么多人,一旦被他们知道,这帮家伙能把我剁碎了喂狼。我愿意依靠政府,只要你们能放我回去,我一定戴罪立功,我不但能把这些同伙引出来,而且能把他们藏匿的毒品找到。
问:好吧,我们会给你这样一个立功机会的。
突击审讯结束了,马贵云抬腕看看表,凌晨4点半,他如释重负地点着一支烟,轻轻摇灭手中的火柴梗,徐徐地吐出一缕轻烟。他需要这样轻松一下,这烟对于他,简直是一种万能的精神调节剂。遇愁解愁,逢喜助兴,有惊压惊,每逢遇到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他总是抽支烟,而且抽得非常认真,非常专注,非常忘我。此刻,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自“严打”以来,这是最大的一个重要发现,如果马金和提供的情况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也会成为一个震惊全国的爆炸性新闻。
“时不我待,立即向前指报告,按照马金和的口供,兵分3组。一组由马金和带路把藏在他家自留地的毒品挖出来。第二组到田心村马镇江家,把马金和私藏在马家的毒品收缴。第三组到马金和姐夫马云方家,把另外48包毒品收回。现在天还没亮,连夜行动。”马贵云抽完一支烟,重新部署兵力,转移战场。
雨停了,雨后的黎明依然包裹着驱不走的黑暗。山村还没有醒来,人们还在甜蜜的梦中,马贵云带领小分队出发了,泥泞的田陌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快走!”马贵云在不断地催促。
“路滑!”马金和显然在故意磨蹭。他有难言之隐,越走心里越怕。望哨坡到了,他突然瘫软在地。
“马金和,望哨坡到了,毒品藏在哪里?”
躲是躲不过去了,只有说实话。“就在这山坡上。”他也知道这含糊其辞的回答不能过关。
“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混过关,好你个马金和,想不想活了?”马贵云本以为这马金和是一个有价值的“海”矿,没曾想却让他给耍了,顿时怒火中烧。
“我说的全是实话,是有18公斤******埋在这山坡上,具体位置我说不清。”
“不给你点厉害瞧瞧,看来你是真的说不清。把他带回去!”马贵云自知上当受骗,下令收兵回营。
“我能说得清,只是……”马金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
“这******是我母亲来藏的,我只知道在这山坡上,具体位置说不清。”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本想一人承担罪过,怕连累了父母。”
“这一回是实话?”
“全是实话。”
“那好吧,立即到你家,如果证实你的话是实话,并能挖出毒品,另当别论。如果还是假话,把你全家统统抓起来审问。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继续和我们捉迷藏,企图侥幸过关,绝对没有好下场。”马贵云严正警告说。
“马慈兰(马金和之母),你家男人在家吗?”
“不在家。”
“哪里去了?”
“男人的事我管不了。”
“你儿子哪去了?”
“我没有儿子。”
好一个刁钻古怪的老太婆,油盐不进。
“你儿子说有一箱******是你藏的,藏在什么地方?”看来用不着和她兜圈子,马贵云单刀直入地问。
“我说过,我没有儿子,他胡说八道。”
“马金和是不是你儿子?”
“是我儿子,他不孝,我们不来往。什么******,******,我听不懂。”
看来这老婆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马金和带来,让他们母子对簿公堂。”马贵云使出杀手锏。
“妈,我全部都交代了,你说出来吧,不说,我就没命了!”母子俩一见面,马金和立时跪地求救。
马慈兰的精神防线顿时崩溃了,公安人员根据她的口供,再上望哨坡,果然挖出******ll204克。
第一个谜团已解开。
第二个谜团也不解自破:藏匿在田心村马镇江家的24公斤******已如数收缴。
另外48包******的去向却成了第三个难解的谜团。
平远街“严打”的第二天,马金和慌慌张张来到小石桥姐姐家。姐夫叫马云方。
“姐夫,求你帮个忙。”
“啥事?”
“我有一包‘海货’埋在你家屋后了,你用不着害怕,过两天我取走送到平远街。”
大年初一来瘟神,这不是祸水往家里引吗?马金和先斩后奏,马云方虽然不高兴,当时已无法再拒绝。
两天过去了,不见来取。那包东西始终是块心病,马云方来找妻弟马金和。
“金和呢?”
“他出门了。”他妻子答。
“他溜了,放在我们家的东西咋办?”
“我丈夫的事我做不了主。”
马云方气急败坏地找到岳父马连祥。
“金和跑了,把东西放在我们家。万一被查出来,能说得清吗?如果你们今天不取走,明天我就背来放在你家菜地里。”马云方给岳父来了个最后通牒。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当天夜里,马云方夫妇照此办理,果真将那批货埋在马慈兰家的菜地里。
这不是祸根吗?眼下风声正紧,政府在挨家挨户搜查,查出来要法办,财要没收。大儿子躲起来了,丈夫跑出去了,女儿又将这东西推了过来,这该咋办?马慈兰一夜没睡,她睡不着,思来虑去,总觉得菜地里那东西是块心病。
“金江,把咱家菜地里那包东西挖出来,背回家。”马慈兰指使小儿子马金江去冒险。
马金江将那包东西背回家,马慈兰更加不安。埋在菜地里不安全,藏在家里更危险,她突然改变主意:“金江,把这包东西埋到山上去。”
埋到山上是比放在家里安全,万一被查出来,死不认账,至多东西被没收,可那批货价值几十万元哪。藏得不好,被人发现,或被人中途打劫,岂不白白丢掉了。
还是不对,如果把这批货暂时转嫁给别人,日后给一半的风险费,双双受益,既保住了这批货,又不担风险,岂不是两全其美?但谁能干呢?
马慈兰一番冥思苦想,想到了邻居赛猛胜、马中卫。双方一拍即合,一方想转嫁危机,一方想从中发财。
就这样让他们白白吞掉一半?回到家,马慈兰越想越觉得吃亏。不能让他们占这么大的便宜,她突然改变主意,又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