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个时辰之后,醒来的爱琴海王后由耆公子搀着,回到了酒宴上。
“那人是谁?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已经有些醉意的楼兰王,突然有所惊觉,他指着已经落座的耆公子,这样问。
“虽然”,楼兰王继续说,“尽管他穿着汉人的服饰,有着汉人的举止,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好像是楼兰人,是我们早年间走失的一个兄弟!”
“他是谁?哈哈,他是谁?”傅介子接过楼兰王的话头,笑若打着哈哈,“说起来不怕笑话,他是长安城中一个纨绔子弟,花街柳巷中把家产踢踏光了,后来流落街头,被我收在门下。不知怎么的,他看上了我老婆,为美色所迷,心甘情愿,今生今世为我做奴仆,鞍前马后侍候!是这样吧!”
傅介子的话博得了满堂笑声。
羞红了脸的脱脱女,挥起尖尖的靴子尖,在旋转中故作嗔怒的踢了傅介子一脚。
“不会那么简单吧!”楼兰王说。
楼王还有怀疑,这时爱琴海王后岔开了他的话。
楼兰王又说:“不是我多心,是因为有一块心病,一直装在我肚子里!”
他没有说这心病是什么,而是转了一个弯子,这样说:“诸位,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宴请你们吗?我不稀罕丝绸,丝绸这玩意儿我的库房里堆积如山。我是听说你们是从长安城来的,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叫尉屠耆!”
听到“尉屠耆”这三个字,傅介子吓了…跳。
于是他小心地说,耆公子他知道,不就是楼兰王当年典给大汉的那个质子吗?见楼兰王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的样子,傅介子又说:
“不足虑足虑,王尽可以安心睡觉。据人说,这耆已经在长安城中娶妻生子,不思楼兰了。长安城乃温柔富贵之乡,在那里做上平头百姓,衣食无虞,并不见得没有回到西域做王快活!”
“这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耆想人主楼兰,得靠汉室的帮助。如今未央宫已经易主,那汉昭帝,不思进取,耽于安乐,已非当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可比了!”
这理由让楼兰王信服。
接着,楼兰王又问了问汉室的情况,问了问商队沿途所见汉朝驻军的情况,傅介子都顺着楼兰王的心思,一一作答。
宴会最后在一片平和的气氛中结束“眼见得楼兰王就要离席,傅介子慌忙站起:”尊敬的王,这些丝绸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尽管你并不稀罕它。你瞧这一匹,它来自天府之国四川,叫蜀锦;这一匹来自蛾皇二女的故乡湖南,叫湖绣;这一匹,它来自太湖之滨的吴越大地,叫……“傅介子说着,吆喝孩儿们,赶快把自己眼前的丝绸绽开,给楼兰王看。又向楼兰王招手,示意他下来。
楼兰王狐疑地欠起身,走下台阶。
各色丝绸在他面前展现着,他称赞了两句。但是可以看出,他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宝库里这些东西堆积如山。
还没有等丝绸绽完、钢刀露出,楼兰王巳经礼节性地看了一遍了。他登上台阶,就要从侧门回内宫去了。爱琴海王后好像对这些丝绸还有一些兴趣,故而迟移了两步。就在这时,突然大厅里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来。
“尊敬的王,如果,你对这些丝绸没有兴趣,那么,你对能吐出这种神奇之物的中国蚕有兴趣吗?“突然说出这话的是席间一直未曾开口的耆公子。
爱琴海王后惊叫了一声。
楼兰王也回转脚步,重新走近大家。”那当然有兴趣。为了能取得那个小东西,我派往中原去偷蚕种的人,已经有三拨被关隘上査出,丢了脑袋了!“王后也十分激动,她说:那我们的楼兰绿洲,就可以遍地种上桑树,变成像汉王朝一样的一个真正的农桑国家了!我们正带来了蚕籽!“傅介子笑道。
”在哪里,快给我看!那是些小动物吗?“楼兰王迫不及待地说。
”它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它不敢见生人。它稍微不高兴就会死去。尊贵的楼兰王,请你摒退左右,然后我将它放出来见您!它就在你们身上吗?真奇异!“爱琴海王后赞叹说。
而楼兰王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示意他的勇士们退到门外去。
”放它出来吧,朋友!中原是一个魔术国家!“楼兰王说。
脱脱女走到楼兰王的跟前。
”它们正在我的每一根头发梢上歌唱!“脱脱女说。说完,她将虚顶高帽脱下来,于是露出了高绾的云髻,她再把云髻打开,于是,满头的蚕籽展现在大家面前。
”它是死的!像我身上虱子所产的虮子一样!“楼兰王凑过去,伸出手,掰住脱脱女那颗宝贵的头,说。
”明年春天它就会变成虫,像你身上的虮子变成虱子一样。然后,你把它们撒到桑树上去。到了秋天的时候,满树都会结出蚕茧,像挂了一树的无花果一样!“傅介子在一旁说。
”好神奇啊!“爱琴海王后赞叹道。
就在爱琴海王后的赞叹声还没有结束时,脱脱女突然花容变色。只见,脱脱女”嗖“的一声,从长发中拔出一支雪亮的簪子。那簪子的长短恰如英吉莎小刀,粗细则好似一根钢针。
”接刀,傅将军!“脱脱女大叫一声,将这柄雪亮的银簪递给身边的傅介子。
傅介子接过簪子,两眼熠熠闪光。
”对不起了,王!“傅介子说。嘴里说着,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老鹰抓小鸡一般,拽住楼兰王的领口,另一只手,手握簪子,空中只一挥,簪子便深深地插进了楼兰王的胸口。
楼兰王大叫一声,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二十名壮士在此一刻已从丝绸中将钢刀抽出,他1呼喊着向宫殿门口奔去。因为听到宫内的嘈杂之声的楼兰国的勇士们,也已经手执刀戟,开始往宫内冲来。
刹那的时间,宫内宫外,喊杀声响成广一片。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傅介子眼见得行刺成功,于是探下身子,用手搭在楼兰王的鼻孔上,看他死了没死时,楼兰王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然后,把胳膊艰难地抬起来,仿佛要完成这向世界的最后一次告别。然后,疾如闪电一般,楼兰王那扬起的手臂,从衣袖中放出一支冷箭。放完箭,胳膊一垂,人才死去。
这叫袖箭。
这袖箭是西域诸国的国王们,最后使用的一件武器。袖子里有一张小弓,弓上张着一支毒箭,平曰这箭是不用的,只有在危急时候,才用它防身,突袭敌人。在我们前面提到的秦腔唱段中,”大郎替了宋王死“一句,就是说的杨大郎充当宋王的替身,与辽国谈判,结果被辽天子招手致意时,袖箭放出,中箭身亡的故事。
是脱脱女救了傅介子的命。
她是胡女,她知道这些。因此,当已经成为一具死尸的楼兰王,扬起他垂死的手。臂,指向傅介子的胸脸时,脱脱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惊叫了一声。
她跳起疾如闪电快如飓风的胡旋舞步,一个转身,用她的身子堵住了那支暗箭。
结果,那支袖箭结结实实地射进了脱脱的胸膛。
”脱脱女!“傅介子叫一声。
面色煞白的脱脱女,用手捂着胸口,摆摆头,让他不要管她,赶快去应付大殿门口的事情。
宫殿门口的搏斗还在进行着。于是,傅介子在宫中胡乱地找了一件兵器,直扑大门。
”停下来!停下来!“将人殿门口杀出一片空地、可以站人的时候,傅介子停止了厮杀。他把刀扔到了地上,然后一把牵过尉屠耆,这样向双方厮杀的人群喊道。
双方停止了刀兵。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他叫耆,是你们真正的楼兰王。时这些年占取王位的尝,他是伪王。现在,复仇之剑终于将他杀死,你们真正的王来寻找你们来了。你们都是他的孩子!“傅介子喊道。
是的,我是王!真正的楼兰王!”耆公子指着天空,这样发誓说。
宫殿外的楼兰国的勇士们见状,议论纷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老楼兰王还有一个质子在汉长安城的事,他们是知道的。
这时候玉佩叮当,暗香浮动,爱琴海王后走了出来。
“是的,孩子们,楼兰国高贵的武士们!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你们的王。他叫耆。本该,他会是你们的王,是我的丈夫的,是尝归欺骗了你们。现在,这一切随着尝归的死亡,已经结束了!”
听爱琴海王后这么一说,特别是当听说尝归已经死去的消息后,勇士们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们纷纷地放下了武器。
怕再有变故,傅介子张弓搭箭,向城外连发三支报讯的响箭。
响箭刚落声,只听楼兰城外,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鼓角声。
楼兰城的城墙并不算高,站在宫殿的台阶上向城外望去,只见黑扭压一片,汉王朝的大军,已经潮水一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楼兰城涌来。
尝归死,尉屠耆即位,这是公元前77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