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赢得了,但和平却还没有
现在物理学家们的处境同当年阿尔夫雷德·诺贝尔的处境没有什么两样。当年,阿尔夫雷德·诺贝尔发明了威力无比的炸药--一种超级的破坏工具。阿尔夫雷德·诺贝尔为了对此赎罪,也为了抚慰自己的良心,他设置了诺贝尔奖,借此来促进和平。今天,凡是参加过研制危险武器的物理学家都应感到良心上的不安。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呼吁世界各国人民,尤其是他们的政府,改变彼此相处的态度并且对未来负起责任,否则,他们之间肯定会爆发严重的灾难。我们曾经帮助他们创造这种新武器是为了防止敌人比我们先得到它;如果疯狂的纳粹抢先拥有它们,那就意味着难以想象的破坏,全世界人民都将被他们奴役。我们把这种武器交到美国和英国人民的手里,是因为我们相信他们,把他们看做是全人类的拯救者,是和平自由的战士。但到目前为止,我们既没有得到和平的保证,也没有看到《大西洋宪章》兑现它许诺的任何自由。战事结束了,但和平却还没有到来。战时团结一致的大国现在却以解决和平的办法分道扬镳了。《大西洋宪章》许诺人们有免于恐惧的自由;但事实上战争结束后人们觉得更加恐惧。世界被保证有消除贫困的自由;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却面临着饥饿,而另一部分人却生活无忧。各国人民被许诺获得和平;但是我们已经看到,地区的冲突仍在继续。老生常谈的领土问题和权力之争,仍然忽略了共同幸福和正义的基本要求。我讲一讲关于我自己的民族即犹太人的情况,它是目前世界普遍存在情况的一种表现。
当纳粹的暴行仅仅是迫害犹太人时,世界上其余的国家就不管不问,袖手旁观,有的甚至还公开同犯罪的第三帝国政府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后来,德国准备进攻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时候,盟军已经解放了马达内克和奥斯维辛,并且全世界都知道了毒气室的杀人方法,但营救罗马尼亚(3)和匈牙利犹太人的努力还是落了空,原因是英国政府拒绝犹太移民去巴勒斯坦,而且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收容犹太人,这些犹太人像在被占领国里的兄弟姐妹一样遭到了杀害。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斯堪的那维亚半岛各国、荷兰、瑞士这些小国的英勇行为,也永不忘记恐怖时期许多个人的英勇行为,他们竭尽全力保护犹太人的生命。我们忘不了苏联的人道主义态度,当德国向波兰进军的时候,苏联是唯一向几十万犹太人敞开大门的大国。但是战争结束后的今天又是怎么样的呢?在欧洲,领土正在被疯狂地分配,丝毫不考虑有关人民的愿望,只有战前五分之一人口的犹太人,仍旧不能进入巴勒斯坦,他们居无定所,饥寒交迫并继续遭到敌视。甚至直到今天,他们还没有一块地方来平安无虑地生活。很多犹太人仍旧被盟军拘留在条件恶劣的集中营里,这是可耻和令人绝望的事实。西方大国借口民主原则不准这些人进入巴勒斯坦,实际上只不过是屈从阿拉伯国家的威胁和外部压力。英国外交大臣一方面对可怜的欧洲犹太人说,你们应当留在欧洲,因为我们需要你们的才能,另一方面,他又劝告犹太人不要太出风头,以免惹起新的仇恨和迫害。这是十足的讽刺。唉!我怕犹太人他们自己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同六百万死难同胞一起,大大“出了风头”,被推到队伍的前头,推到纳粹牺牲品的前头去了。
战后的世界不是光明的。
我们这些物理学家不是政客,绝不愿意干预政治。但我们知道一些政客不知道的事。我们有责任明确提醒那些政客:不要抱侥幸心理,我们必须马上勇敢地行动起来,形势要求我们彻底改变我们的整个态度,全部政治信念。但愿阿尔夫雷德·诺贝尔的担当精神,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宽容和友好的精神,能影响到那些政客。否则,人类文明将面临巨大威胁。
坚决反对美国准备进行预防性战争的阴谋
我不能亲自参加你们的重要讨论,我用这个简短的声明来表达我的观点。
你们之所以开这个会议,是因为最近事态的发展让我们备感焦虑。当我们的国家准备同苏联进行不必要但又是灾难性的冲突时,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美国同苏联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矛盾,两国的冲突完全可以避免。即使由于某些自然界的原因,这两个国家被完全隔绝开来,但它们仍然能够友好地继续存在下去。它们应当通过和平协议消除误会。
我之前一直认为,苏联对于外国的干涉是造成当前国际紧张局势的主要原因。可是最近我的所见所闻改变了我这种看法,在最近几星期内,我们的政府两次粗暴地拒绝了苏联提出的,希望两国之间能够谅解而进行直接谈判的建议。
我们政府的这种态度和我们目前的政策很可能会导致同苏联的决裂,进而导致一场预防性战争,尽管这还没有发生。我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对纳粹德国和日本的军事胜利,使得军人对我们的政治生活产生了过分的影响,他们信奉的是铁腕政策。我们具有的暂时的军事优势更加重了这种危险。
可是美国人民普遍要求和平解决国际问题的民主传统仍然存在。我们应当及时使我们的人民对政治意志产生影响和效果。如何动员舆论关心和平这一最重要的政治问题,我希望你们的集会能找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在哥白尼逝世410周年纪念会上的讲话
怀着愉快和感激的心情,我们今天来纪念他。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特别是对于西方摆脱教权统治和学术统治枷锁。
在古希腊时期,一些学者相信地球不是世界的中心;但是在古代,没人承认对宇宙的这种理解。当时的人都坚持地球中心的概念,例如亚里士多德和希腊天文学派,一直以来,几乎也没有谁对它有过任何怀疑。
但哥白尼怀疑,他提出了太阳才是中心的概念。要做到这个伟大的成就,必须通晓天文事实,具有思考的独立性和罕见直觉。这在那个时代几乎不可想象,但哥白尼做到了。
哥白尼的观点帮助人们的宇宙观上发生了决定性的变革,铺平了通向近代天文学的道路。哥白尼通过自己的研究,告诉人们地球只是较小的行星之一,不是世界中心。这个观点替代了宇宙的中心是地球这一毫无根据的说法。哥白尼还以他伟大的人格教导人们要谦虚谨慎。
但哥白尼并没有因此而令国人为之骄傲。因为,民族骄傲完全是一件无聊的事,像哥白尼这样一位内心独立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罗素-爱因斯坦宣言
现在这个时代,人类面临着极大的悲剧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科学家有必要集会,不仅要对这种由大规模毁灭性武器所引起的危险进行估计,还要遵循所附草案的精神进行一场讨论,以便能达成一个最后的决议。
此刻,我们不是以各自不同的国家、大陆或者各种不同信仰的成员来讲话,而是以人类成员的身份来讲话,因为现在,就连我们能否在这个星球上继续生存,都已经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在共产主义同反共产主义之间的巨大矛盾和斗争面前,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冲突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几乎每个有政治思想的人,对于这些争端中的问题都有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甚至是十分强烈的。但是,如果可能的话,请你们把这种感情暂时丢到一边,而只把你们自己当做是生物学上一个物种的一员,这个曾经有着惊人历史的物种正面临着绝迹的危险,这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们不要说那些让某些人高兴而让另一些人不愿意听的话。我们大家都处在同样的危险之中,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个危险,然后用我们共同的力量去战胜它。
我们必须用新的方式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清楚,我们需要思考的,不应当是采取什么方法才能使我们所支持的一方取得军事上的胜利,要知道,这样的方法在如今的情况下是不存在的。我们应当做些什么,来制止一场其结果对任何一方都必然是灾难的军事竞赛呢?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一场使用核弹的战争究竟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一般的民众,甚至许多当权者都没有意识到。一般大众对此仍然停留在我们的城市会被毁灭这种想法上。然而,新的核弹比旧的核弹威力要大得多,一颗原子弹能毁灭广岛,而一颗氢弹能毁灭像伦敦、纽约和莫斯科那样巨大的城市。
在氢弹战争中,即使大城市也将被毁灭,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这还仅仅是不得不面临的一个较小的灾难。因为我们知道,即使伦敦、纽约、莫斯科这些城市都被完全毁灭了,世界在几个世纪内就能从这种打击中恢复过来。但是在比基尼试验以后,我们知道核弹的威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它能逐渐把破坏作用扩展到一个我们所预想不到的范围。
现在所能制造出的核弹,其威力要比炸毁广岛的大2500倍,这条信息是一位非常可靠的权威人士透露的。如果这种核弹在接近地面或者水下爆炸,就会向上部空气释放出带有放射性的粒子。这些放射性粒子会附着在尘埃和雨水上降落到地面,一个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就是被污染的日本渔民和他们所捕到的鱼。
这种致命的放射性粒子会扩散多远,现在没有人知道,但来自最可靠的权威人士的意见是:氢弹战争将是人类的末日。如果使用了许多氢弹,结果将是普遍的死亡,然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只会有少数人立即死去,而大多数人则会受着疾病的缓慢折磨,最后痛苦不堪地死去。
科学界和军事学的权威曾多次发出警告。虽然他们说这些最坏的结果只是一种可能,但没有人能够肯定的说悲剧就一定不会发生。专家们的这些观点同他们的政治见解有什么关系,迄今为止我们还不曾发现。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这些观点只同他们的知识水平有关。因此,知道得最多的人,也就是最为担心的人。
因此,我们无法回避这样一个问题,它是严峻而可怕的:是要让人类走向末日,还是人类该主动放弃战争?要废止战争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人们不敢正视这样的抉择。
对国家主权作出种种令人不愉快的限制,这是要废止战争的必要前提。理解这种情况最主要的障碍,恐怕还是人类这个名词使人感到模糊和抽象。人们几乎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不仅会伤害人类自己,更主要的是会涉及他们的子孙后代。他们不曾意识到他们每个人和他们所爱的亲人都处在生死存亡的危险之中,而这种危险现在就近在眼前。在他们看来,战争可以继续存在,只要现代化武器被禁止就好了。
毫无疑问,这种想法是妄想。一旦战争爆发,即使存在和平时期达成的禁用氢弹的协议,那么这些苦心达成的协议也不再具有约束力了。从打响第一炮开始,参战双方会立刻着手制造氢弹,面对拥有氢弹对战争走向以及产生的巨大优势和支配作用,谁也不会甘心放弃。
对此,禁用核武器的协议作为普遍裁军的一部分,显然对某些重要目的还是适合的,尽管它并不能提供最后的解决办法。
首先,任何东西方之间的协议,就消除紧张局势来说都是有益的。其次,如果双方都相信对方是有诚意去销毁核武器的,就会减轻类似对珍珠港突然袭击的那种恐惧,目前正是这种恐惧心理使双方都保持着神经质的不安状态。因此,即便这只是作为第一步,我们也应当欢迎达成这样一种协议。
显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感情上并不是中立的,但作为人类的一分子,无论你是共产主义者还是反共产主义者,无论你是亚洲人还是欧洲人或者美洲人,无论你是白种人还是黑种人,我们必须了解,如果东西方之间的争端能够有其他的解决方式,那么就绝对不要用战争的方式去解决它。这点我们都必须牢牢记住。
如果我们这样选择的话,我们人类的幸福、知识和智慧就可以不断增进。难道因为我们忘不了争吵和仇恨,就要抛弃这样的选择而去选择死亡吗?我们要向人类呼吁:记住你们的人性的部分而忘掉其他。如果能做到这点,摆在你们面前的将是人类美好的前程;否则,将堕入死亡的深渊。
决议
在这次会议上,全世界的科学家和一般民众签名支持下列决议:
鉴于未来任何世界大战必将使用核武器,并且核武器的使用将直接威胁整个人类的生存,我们敦促世界各国政府承诺绝对不会在世界大战中使用核武器,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他们努力寻求和平的外交办法来解决一切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