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宁静的老式楼房里,只有范丽甜的窗户透着微微的黄色光晕,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窗前的写字台那里根本没人,而被誉为模范三好生的范丽甜同学此刻正对着空气张牙舞爪,形似疯魔。
{一}
“星战野,你到底要在我家耗到什么时候?”范丽甜像是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看着眼前飘渺如烟不甚真切的一团人影,恨不得把他抓住暴打一顿,可惜她这个人类根本碰不到他。
“直到你答应我为止。”简练而明确的回答,却不带一丝恳求,好像只是命令的口吻。
范丽甜一下子就火起来了,厉声嚷道,“我坚决不答应,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团飘渺的烟雾也不着急,只是冷笑一声,淡然而笃定地开口,“反正我不急,不过,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见范丽甜气鼓鼓地不出声,叫星战野的不明物体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加凉薄,“做勾魂使可以延续你的性命,这样便可以照顾你的父母,他们可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要怪也只能怪你头脑太好,天妒英才,偏让你活不过20岁。”
这时门口传来范丽甜母亲温柔的声音,“宝贝啊!刚才你喊什么呢?我跟你爸听你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啊?”
“没事,我有道题做不出来,气的。”范丽甜赶紧收拾好心情,开门笑着看向母亲。
范母向屋里望去,没什么变化,看来女儿的房间并没进贼人,但转念一想,女儿的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名,怎么会被一道题给难住呢?
看着母亲由担忧到释然再到疑惑的神情,范丽甜心里一阵紧张,但面上仍旧笑嘻嘻的,“妈,好了,我要学习了,你回房吧!”
范母最受不了女儿的撒娇耍赖,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早点睡,别让我和你爸担心。”
范丽甜再三保证自己会在11点以前上床后,范母才和颜悦色的转身走掉。
范丽甜看着母亲的背影走过窄小的房厅时,才垮着一张脸回头,望向星战野,语气郑重地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有条件。第一,我要让爸爸妈妈住上好房子。”
看星战野没有表示,她继续鼓起勇气说下去,“第二,我要一笔足够他们安享晚年的酬劳。”
星战野还是没有出声,范丽甜的胆子更大了一些,“第三,我要他们长命百岁。”
“这个……”星战野有些迟疑,“我不可以改动旁人的寿命。”看到范丽甜皱起的眉头,他又道,“但我可以找来死神簿查一下,我只能告诉你他们何时归天。”
范丽甜也知道自己最后一个条件有些强人所难,态度不似刚才强硬,只轻轻地点点头。
星战野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迅速抬起右手,将食指按在了范丽甜的脑门上,低低地说了一声,“成交!”
只见一道海蓝色冷光由星战野的指端射出,范丽甜觉得脑子一阵眩晕,整个人便软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二}
范丽甜就从没见过像星战野这样的,死缠烂打地让她答应做勾魂使,然后又给了她们家一套近百米的高级公寓,最后还给了她一张根本没填数字的支票,如此夸张她忍了,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做了此等好事,只留名不见人的吗?
已经很多天没见到星战野了,从成交那一刻开始,他便像消失了一样,连房子和钱都是交给律师办理的,范丽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刚刚继承了一笔巨款的寡妇,隐隐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愤恨。
对于爸妈质疑的目光,范丽甜选择实话实说,“我找到一份工作,老板决定资助我读完大学,主要是为了让我更卖力些,才提供这些福利项目。”当然,她适当地隐藏了一部分容易引起二老恐慌的内容。
女儿自上了小学便是众人口中的天才儿童,长大了更是不用爸爸妈妈操心,所以两人也没多问,只安心地住下了。
范丽甜却不同,想着星战野差不多消失了一个月,心里反倒觉得不适应,以前星战野盘踞在她卧室里,抢她的饼干、牛奶、方便面,每天无所事事,只是在她耳边念叨着做勾魂使的好处,现在这个令人烦躁的声音消失不见,反而显得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有些寂寞。
新房子是不错的,但范丽甜每晚都会听到楼上乒乒乓乓的响声,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些以惊悚著称的名片。
趁着青天白日,范丽甜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战战兢兢地爬上楼,敲了敲自家头顶那间房门。没人应声,这是意料之中的,范丽甜迅速将写好的便签粘在那扇门上,便提着心往楼梯间溜,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听身后“吱嘎”一声,像极了开门的动静。
如果此时此刻有个人告诉范丽甜这是在拍戏,那她一定跪谢那人祖宗十八代,可惜,现实是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拖拽进屋,随后,那扇还贴着明黄色便签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范丽甜也陷入了一片昏暗当中。
闭着眼小声念叨着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等一系列西方众神之后,范丽甜又马上说出了如来佛祖观音大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我,星战野。”
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的恐惧,范丽甜后悔以前怎么没觉得星战野的声音如此安定人心呢!
回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此时的星战野不再是一团雾状物质,而是能触摸到的有实质形态的活生生的人。范丽甜抬手掐掐他的脸,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长得不错啊!”
幸好灯光很昏暗,照不出星战野脸上那两朵红晕,要不然一定会被范丽甜取笑。
忽然想到他之前的失踪,范丽甜脸色一沉,“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住在我家楼上?每天半夜三更都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呢?弄得我睡不好觉。”本来是想埋怨他的,可最后一句怎么听都有撒娇的意思,范丽甜只好假装咳嗽,一转身坐到房厅的沙发上尽量远离他。
一离开才发现,他的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整个人好像木乃伊一样,只有脑袋露在外面,纱布里有血一点点渗出来,范丽甜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惊呼开口,“你受伤了?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死神,七个高级死神。”星战野坐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过,还是让我看到了你父母的资料,他们还有三十年的寿命,你可以放心了。”
范丽甜怎么也想不到这人是去帮自己偷看死神簿而受的伤,本来她以为勾魂使和死神是相互合作的,或者井水不犯河水的,却没想到居然是水火不容的,早知道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她是绝对不会提这个要求的。
范丽甜陡然生出一股歉疚感,她觉得很对不起眼前这个长相颇帅身体却被打得半残的美少年。
“没事,我很快就会好。只是每天晚上我要把纱布拆下来,对着月光疗伤,可能动作太大,影响到你了。”星战野看出她的愧疚,下意识地解释着,“我只是想就近保护你,因为我翻看你父母的资料,死神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他们很可能找你的麻烦。”
范丽甜心里暗惊,原来死神和勾魂使的梁子结得这么深,早知道就坚持到底不同意做勾魂使好了,但现在已经答应成为他们其中一员,受牵连是早晚的事而已。想到这,范丽甜觉得自己应该学习一定的技能,不指望多么出类拔萃,但求执行任务或者行走在路上有个自保的能力,毕竟自己算是天才少女,学习这些应该不算难事吧!
{三}
事实证明,天才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天分得来的,而范丽甜有的也只是那百分之一。
在星战野伤好后,她便主动要求学习一些可以用来行走江湖的技能,本来是信心满满的,却在第一天的训练中就败下阵来,连最简单的理论都学不会,这不是范丽甜聪不聪明、天不天才的问题,而是星战野的训练方式实在有些残忍,他认为,训练技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实战练习,所以他教会范丽甜的第一个本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对方,这让生活在人类法制社会将近二十年的范丽甜又惊又惧。
范丽甜最后还是下不去手,即使面对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还是狠不下心肠去勾取他们的灵魂,虽然她很清楚这是自己未来的工作,连换的机会都没有,但她宁愿晚一点接手,甚至不接手这么血腥现实的职业,有那么一瞬间,看着扑过来拼死抵抗的那个人,她想,就这样结束吧,在自己双手还没有被鲜血玷污之前结束吧!
然而,那个人还没有到达她身前,便被星战野从背后夺了灵魂。
星战野一手提着那人乳白色圆球状的灵魂,一手拉着已经认命准备赴死的范丽甜,二话没说就消失在了虚空中,踏入了通往地狱的道路。
将灵魂安置好,星战野才转身看向范丽甜,他既没训斥也没安慰,只是那么淡漠地看着她,直到她抬头对上他的眼。
星战野说,“这是你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能不能做到不在乎会什么技能,而是要看当事人有没有一颗坚定的心。”
说完,他就转身走掉了,脸上似乎带着怒气,却又夹杂着某种心疼。
而范丽甜则傻傻地站在原地,反复思量他的话,直到发现眼前不高却很茂密的树上挂满了同刚才那个一样的球形灵魂,有的透明晶亮,有的泛着老旧的黄白色,她这才转移注意力。
不管愿不愿意,自己以后都会与这些东西为伍,所以范丽甜收起刚才的消极情绪,转身问一个穿着制服看守入口的侍卫,“请问,那棵树是干嘛的?为什么人的灵魂要像装扮圣诞树一样挂在上面呢?”
侍卫见她是跟着星战野一起进来的,自然不敢怠慢,恭敬地开口讲解道,“这树叫修习树,可以洗净那些肮脏灵魂身上的污浊之气,等他们由深浅不一的白色变成透明晶亮、一眼能看到中心的透明体时,便是净化成功了,然后就可以由星大人决定是否让他们重新做人。”
原来这棵树如此重要,就算是进了地狱,也还是有投胎做人的机会!
这样想着,范丽甜的心情便好很多,她赶忙跑到刚才自己和星战野带回的那只魂魄旁边,摸着它的表面,一字一字认真说道,“你呀,要好好修习,洗去那一身的罪孽,争取重新投胎,做个好人!”
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阵愉悦的笑声行至范丽甜眼前,范丽甜这才发现眼前的物体是一个跟过去的星战野一样的空气型人物,她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能看见星战野而看不见她时,笑声再次响起。
“你就是我哥千方百计找回来的天才?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也不怎么样嘛!”没有恶意,没有敌视,那个女孩的眼神告诉范丽甜,她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
范丽甜虽然有些生气,但好在多年的修养教会了她胜不骄败不馁,何况在地狱的世界里,自己只是个新人。
她看着那团雾气,很友好地开口,“你好,我叫范丽甜。”
女孩子俏皮地眨眨眼睛,带了一丝探究望向她,不多时,嘴角漾出一丝真诚的笑意,“你好,我叫星战彤,是星战野的妹妹。”
{四}
“你们聊什么呢?”星战野去而复返,他刚才光顾着生气忘记告诉范丽甜日后的安排了,没想到折回来看到的居然是两个女孩子在说笑。
范丽甜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花,空气状星战彤嗖地一声奔向了她哥哥,待看清楚时,星战彤已经像块橡皮糖一样死缠着星战野不放了。
星战野好脾气地搂着妹妹,眼睛却望向范丽甜,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出口的话里却带了一丝关心,“跟父母说好了吗?”
范丽甜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向星战野学习技能,跟父母谎称公司趁假期派她外出学习锻炼,从小到大自己从没这么不诚实过,也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弥漫心间,有点难过还有点疼。
星战野看着范丽甜眼里一点点暗淡下去的光芒,心中一颤,但碍于彤彤在场,他便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接下来的两个月,星战野执行任务都带着范丽甜,却不让她出手,只是作为旁观者看着,有人说七天养成一个习惯,可范丽甜发现就算是两个月,她也只能算稍稍适应,不能说一下子对他们这种行为改观,但起码没了初时的震惊,多少有些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次他们要执行的任务有些棘手,对方是一群亡命之徒。星战野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可范丽甜却看得胆战心惊,正当星战野陷入战圈无暇分身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对着范丽甜冲过来,她偏身躲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感觉一阵寒风从身后袭来,只得低头弯身避过,但范丽甜抓住时机,右手握拳,趁着回身时,重重地打在那人的肚子上。
她这边解决了一个,转头看去,星战野的身边已经躺倒了无数个,只见星战野手忙脚乱地挨个收集他们的灵魂,范丽甜念着他交给她的咒语,学着他的样子,对着那个被自己打倒的人的额头伸手,不多时,一个奶白色的球体从那人眉间升起。
星战野从没想过范丽甜会主动收取别人的灵魂,他想她需要时间,那么,他便给她时间。可是这次看到她捧着一个奶白色的灵魂,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忽然笑了,感到欣慰同时却更觉得心疼。
“我收的这个灵魂好像不是很坏,你会让他重新做人吧!”范丽甜眼里有些恳求,有点惊慌,又满是担忧。
星战野微叹一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将她拉近,“衡量灵魂是否能重新投胎做人的不是我,是彤彤。”
范丽甜不是笨蛋,不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惋惜之意,但是以前那个冷若冰霜的星战野是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的,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随着这个想法的萌生,范丽甜赶紧摇摇脑袋,怎么能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呢!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求星战彤答应自己的要求,虽然她们两人见面次数不多,又互相欣赏,可因为星战野的原因总是亲厚不起来。
唉,想到那个恋兄狂,范丽甜真是头疼!
{五}
回到勾魂使的总部,范丽甜学着星战野的样子把灵魂挂在修习树上,可是每次刚离手,那奶白色的球就会掉落,滚到她脚边,范丽甜只有捡起来再挂,如此反复了三次,她彻底放弃希望,举着手里的灵魂,冲着星战野道,“他知道我是新来的,欺生!”说完还不忘撇撇嘴。
星战彤非常有觉悟地出现在两人中间,看着范丽甜有些发窘的样子,便笑出声来,“这种事哪用麻烦我哥呀!我教你好了。”
此刻的星战彤已是正常人模样,不再飘渺如烟,范丽甜对她的横空出现并没表示不满,只是无奈地一笑,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你第一次跟我见面时,为什么要用隐身咒啊?干嘛不像现在这样!”
星战彤神秘一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范丽甜一圈,“我哥说你是个天才,有别人没有的能力,我当然要试试了,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范丽甜觉得自己在这个恋兄狂眼里就好像一个稀世罕有的展览品似的。被星战彤那样盯着,她浑身都不舒服,转头望向星战野,希望他能给自己不同的答案,哪知那个骁勇善战的勾魂使此刻正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表情。
原来自己不过是因为有能识破隐身术的能力而被另眼相看,范丽甜忽然怨恨起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特别之处,星战野估计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不会在她房里停留数日求她答应,他要的只是她与生俱来的特异功能。
范丽甜苦笑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得这么苦,她只是想,如果这能力长在别人身上,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星战野,不会被他纠缠,不会做勾魂使,也不会这般难过。
看着范丽甜来不及掩饰的凄凉唯美笑容,星战彤面上一滞,但为了自己相依为命数十年的哥哥不被人抢走,她不惜做出任何事,不惜伤害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哥哥所在意的。
就因为哥哥在意她,星战彤才更要让他们远离,她不要自己的哥哥被人夺走,她要哥哥的心里只有她,也只能有她。
星战野自然没有两个女孩子的心思复杂,他只是对于当时自己抱有目的接近范丽甜而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而感到抱歉。跟这个女孩接触以后,只是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逗她,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便会开心,哪怕心里乐出花来,嘴上也不示弱,反而更加凉薄,直到把她气得没话说只能死瞪着自己才罢休。
他知道,自己是早早便将她放在了心上,就好像种下了一颗种子,不知不觉间已发芽成长,而今被彤彤这么一刺激,便破土而出了。
{六}
随着范丽甜渐渐适应,星战野偶尔也会让她自己出去执行任务,但多半时间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只是执行人由星战野变成了范丽甜,看着那一颗颗灵魂被净化,范丽甜也由最初的抗拒转变为接受,进而还生出一丝丝安慰,这也算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普度众生吧!
星战野兄妹俩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那天的事情,而星战彤这个恋兄狂却每次都紧紧地挽着星战野的手臂,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看到她的动作,范丽甜不免觉得好笑,自己在她哥眼中就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换句话说,就是她哥只贪图她的特异功能,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天天有什么好紧张的,看见自己就像看见强盗似的。
但凡被人称作天才,多少都会有些骄傲情绪,即便如范丽甜的教养如此之好,也是会有些隐隐的优越感。所以,当她看见星战彤总是这么时刻不离地守在星战野身边,久而久之便有了一股无名怒火,不过,她想这一定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那么就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气,也当是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妮子,范丽甜决定以身犯一回险,即使星战野不在乎自己,他也一定不会放任自己辛苦找来的特殊工具受到伤害的。
想好策略,范丽甜便开始积极寻找适合自己的任务。本来任务是由星战野指派的,不可以任意选择,可现在因为她要实行那个计划,便以自己是新人不是所有任务都能胜任为由跟星战野私下讨了个人情,得到了进入卷宗室翻阅任务的许可。
正在卷宗里选来选去时,星战彤突然抱着一摞新任务出现在她面前,而她便顺手接下,星战彤也乐得轻松。在没有星战野出现时,两个女孩子还是可以相处得很融洽的。
范丽甜打开最上面的任务便傻了眼,“尹习林”三个字将她的思想和行动全部冻结,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名字会出现在勾魂使的猎杀名单中。
星战野一进门就看到了范丽甜的呆愣状态,走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名单,便明白原因了,这个名字他也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此人对范丽甜的影响这么大。
星战野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见范丽甜没有任何反应,心里觉得有点堵,索性不冷不热地开了口,“这个任务,你来做,看你舍不得放下的样子,想必是胜券在握了。”
说完也不管范丽甜听没听见,转身就往外走,他不想看她为别人的名字而失神,看着那样的她,就好像有很多只小虫子在自己心口乱咬一样难受。
而范丽甜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全身一震,刚想拒绝,却发现星战野已经不知所踪,她跑出去想让他收回命令,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影,甚至连星战彤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哪里,而当她听到范丽甜向自己打听星战野的去向时,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过去,好像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嘛,还用得着假装推辞吗?
但此时此刻的范丽甜没有时间思考她眼光的深层含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星战野更换执行人。
范丽甜知道勾魂使只是听命行事,并不能改变或者影响别人的生死,但至少不要让她来取走他的灵魂,她下不去手,虽然对这个人有怨恨,但还不至于用取走他的灵魂来报复,这太残忍了!
尹习林,毕竟是自己曾经暗恋多年的男孩子呀!
{七}
那时,他们还都是穿着开裆裤、流着青黄鼻涕的三岁小孩,范丽甜也没有被人称为天才少女,只是一个普通的跟在尹习林身后耀武扬威的疯丫头。虽然尹习林当时也只有三岁,可是有的人生来就是魅力不凡,那长相一看就是个美男胚子,偶尔使坏整人时的小伎俩,更是骗得一堆同龄人团团转,所以那时“尹习林”三个字便代表了整个社区丫头们的白马王子,是她们每个人心中隐秘却又相同的梦想,而范丽甜也只是这些丫头中的一个,最平凡的一个。
发生改变是在他们正式成为一年级学生以后,范丽甜惊人的记忆力和数学计算能力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赞赏,而此时的她还跟在尹习林身边,对于大人们的称赞从没上过心。直到有一天晚上,尹习林的妈妈把尹习林带到她家,要他和自己一起学习,说是两个孩子在一起会更有动力,对于小范丽甜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一起写作业没什么大不了,可她忘不了当时尹习林脸上的表情,极不情愿却又隐忍着不敢发作。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们便每晚一起写作业,一写便是九年,直到他们初中毕业。因为尹习林没有考上范丽甜准备就读的那所省重点高中,两人便分道扬镳了,而尹习林更是从此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犹记得,在中考后的那天晚上,尹习林约她出去,自己欢欢喜喜地换了一身新买的水粉色连衣裙,一路小跑到两人约定的地点,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就算后来下起倾盆大雨,自己也不躲,生怕尹习林找不到她。将近深夜11点,雨停了,她的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整个人好像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洗礼。此时,尹习林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右手搭在了另一个妖艳女生的腰上,他看到了她,带着轻蔑的笑容走了过来,他说,“范丽甜,我恨你。”
六个字,像是一座山,压垮了范丽甜所有的意志,第二天开始,她高烧不退,父母焦急地抱着她往医院跑。从那时起,范丽甜的人生里便再没有别人,最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因为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只有他们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只有他们轻轻地搂着她、安抚她,只有他们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但是终究被她挺过来了,而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疏离的淡漠的且更加有天分的范丽甜,从上高中起,她便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自己百分之一的天分笑傲全校,人人都当她是天生的神童,却没有人看见她背后受过的伤。
想起那些过去的往事,心痛的感觉还是有的,却又不像以前那么难过,就好像是一支长久扎进肉里的针,和血肉长在了一起,无法拔出,偶尔还会泛着疼,不重却令人无法忽视。
{八}
挥开眼前的回忆,范丽甜继续想着如何解决这个任务。
眼看离执行日越来越近了,范丽甜对找星战野换人这个想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开始着手研究方案了,因为勾魂使如果不按期执行任务的话是要受到相当重的惩罚,况且由档案来看,尹习林自当年和自己闹僵后便开始走下坡路,如今更是坑蒙拐骗无一不做。一个曾经被大家奉为王子般的人物能堕落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范丽甜始料未及的。
而做好了充分准备与自我暗示的范丽甜见到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在大街上闲逛的尹习林还是大跌了一回眼镜。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现身,本来是打算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看现在这种情况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正在范丽甜犹豫是否要出手时,耳边响起了星战野的冷声冷调,“怎么?看见旧情人,下不去手?”
好多天找不到这家伙,而他一出现就阴阳怪气的,范丽甜决定不再保持淑女形象反唇相讥,“找你的时候,你躲哪去了?缩头乌龟!”转头望着星战野的眼睛,范丽甜的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是啊!我是舍不得下手,当年要不是他,我不至于发烧昏迷两天一夜,我也不会因此体会到父母对我的爱,我更加不会在半年前为了照顾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而加入你们的勾魂使大军!”
一番话不加喘息地说出口,范丽甜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一些,终于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本来只是要记住爸爸妈妈的好而已,可是没想到,心底还留下这样一个被掩盖了的伤口,像是化了脓,汩汩地流着血。
星战野没有接话,而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范丽甜见他半天没反应,抬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尹习林一个人站在巷口,身边的人早已消失,微风吹过他的发丝,使得整个人显得有些凌乱,却又带着一股张扬的美,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双眼直直地望着怒目圆睁的范丽甜和淡漠清冷的星战野。
“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尹习林边说边走进他们两人,“你病的时候,我去看过你,背你去医院的是我,抱着你安慰你的也是我,只是后来你的烧退了,我便走了。我告诉你父母是我害你生病的,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走,我想我这一辈子怕是再也看不见你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幸运地遇上了!”
她不知尹习林的话是真是假,但直觉告诉她,这番话真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而自己坚持了三年的信念就这么崩塌,确实有点难以接受,再加上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即将取他灵魂的勾魂使,听到尹习林的嘴里说出遇见自己是“幸运”,这个词让范丽甜的全身颤了下。
星战野眼疾手快地扶住范丽甜摇摇欲坠的身子,一用力便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令她动弹不得,然后直视尹习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星战野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迅速劈向尹习林,而范丽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以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星战野快速地取出尹习林的灵魂,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让范丽甜脱离自己的手掌,只是看着那具空有一副皮囊的身体时,他明显感觉到范丽甜的颤抖。
范丽甜在离开那条无人小巷时,最后看到的便是尹习林的脸,抽离灵魂之后的那张脸依旧狰狞着,好像在控诉星战野的行为,又好像对范丽甜无动于衷的谴责。
{九}
回到总部的范丽甜就像回到了中考之后的几天一样,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而她说的最多的便是,“不要,不要杀习林。”往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急出一头的汗,而星战野拿着毛巾的手只是微微抖了一下,便继续替她擦拭着脸庞。
“哥,她在骗你,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苦肉计。”星战彤一脸不满地站在床边,指着范丽甜不依不饶道,“她就是想让你紧张她,我能听见一个人的心声,自然知道她要挑选任务的目的,你别告诉我你没猜到,哼!”
星战野抬头冷冷地望着自己以往最疼爱的妹妹,用足以冰封太平洋的语调,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出去!”
看着彤彤哭着跑出去,星战野再次转头看向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范丽甜,声音轻柔了很多,“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我明白,这次尹习林的事绝不是你自愿的,我只是想让你面对他,弄清楚当年的事情而已。尹习林不是不喜欢你,你这么可爱,他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你的光芒太盛,让他感到自卑,所以才会用那些话来伤你!”
星战野边说边轻抚着范丽甜的头,一下一下,像是永不厌倦似的,而他的笑容也没了往日的冷漠,只余脉脉的温情。
他不会告诉范丽甜,其实她的生命应该停止在那个雨夜后的高烧时,就在那张尹习林抱过她的病床上。那时的他刚好执行完任务,从他们身边路过。当他看到范丽甜那张有些倔强又有些柔弱的脸时,便不计后果地做了个影响别人一生的决定。勾魂使本来是不能改变人的寿命,星战野却不惜以下犯上从死神手里夺过了这个女孩子的性命。他说,“范丽甜是难得的特异功能携带者,等她到了十八岁便会成为勾魂使,不再是平凡人。”
他也不会告诉她,她的特异功能其实是从他身上转移的,他把自己特有的一种能力偷偷放入了她的体内,只为保住她一命。
他更不会告诉她,这三年来他一直在等她长大,他想给她留下平静而美好的一段时光,但到了十八岁她还是不答应的话,便会立即殒命,而且连带着她的父母也会相继离世。
星战野要的,从不是范丽甜的感激,而是她的真心。
{十}
范丽甜恍惚中觉得有一滴水掉在了自己脸上,她想抬手去擦却没有力气,而这时刚好有人用柔软冰凉的毛巾抚过她的脸,渐渐地,她恢复了意识,想起了尹习林、星战彤以及星战野,她知道星战野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尹习林的死怨不得任何人。
费力地睁开双眼,范丽甜看到的是一脸憔悴的星战野,他先是狂喜而后悔恨闪躲的样子逗得她微微一乐,嘴里溢出软软糯糯的声音,“星战野,我不怪你。”
听到她的话,星战野脸上先是一惊,接着是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根本顾不上此刻自己多么狼狈,只上前紧紧搂住那个在自己心口萦绕了三年的女孩。
他知道,此后漫长无尽的岁月里,终是有人肯与自己一起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