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说如何如何地真心爱我我都不会相信的,要是真的爱我,就应该想着跟我结婚,可你压根儿这样的念头都不曾有过,这不是玩弄我利用我又是什么!”这时的白梅全然没了一个姑娘家的娇羞与含蓄,她似乎是豁出去了。是的,他跟树森早已成了事实上的夫妻,还有什么话不便启齿呢?
“我……我……”刘树森想分辩什么,却嗫嚅着什么也没说出,急得脸红脖子粗。
“你怎么啦?倒是说话呀!”白梅不依不饶。
“我……我不能结婚!”刘树森终于说出了口,反而感到了一股轻松。
“为什么?”白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明白,阿森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为自己辩白。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结婚,也不能结婚。”
“既刻骨铭心地爱我,又不愿跟我结婚,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矛盾,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矛盾。”
“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结婚?阿森,望着我,要诚实,不要用美丽的谎言敷衍我。”
沉默。
“如果第一次咱们失败后你说这样的话我不仅理解,还会认为是为了我好而作出的一种自我牺牲。可现在,你的隐疾已彻底痊愈,却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说句不太客气的话,我以为这是在亵渎我的感情。”
仍是沉默。
“你想用沉默来逃避,也太没有一点真正男子汉的风度了。”
这时的刘树森仿佛被逼上了绝路,只见他两手一摊,带着哭腔似地说道:“梅梅,我真的是不能结婚啊!你要我说什么好呢?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因此,我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再制造一些新的错误!”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就是阿森的解释?
白梅两眼不错地盯着他,只见他额角脸面全是汗珠,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了,象是刚刚从水里爬上来似的。他双手下垂地站着,身子疲惫、软绵,完全失却了往日那英姿勃发的风采,显出一副悲苦而绝望的样子。
顿时,白梅的心中象有一根锋利的长针直刺而入,她感到了一股无法忍受的疼痛。错误?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难怪阿森一直不愿跟自己谈他的过去的,其中必定有着难以启齿的隐衷。他的心理障碍及男性的隐疾,恐怕绝非那次将她从两个歹徒的强暴之手救出所致,一定有着更深更远的鲜为人知的因缘。
刘树森将白梅的沉默当成了对他的鄙夷与不屑,想解释,又无从说起,一时间急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瞧着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白梅不禁后悔了,她不应该对他如此激将逼迫,这样做,无疑于动手揭开过去的伤疤,让它再一次鲜血淋漓。
然而,不这样做,她又怎能知道阿森心中的内在痛苦与隐忧呢?
“梅梅,我的亲亲,”刘树森走上前来,一把紧紧地抱住白梅,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件救命之物,“请你不要逼我,好吗?”
白梅点了点头,可心底却在大声地说道,阿森,我再也不会逼你了,可是,我一定要把你的过去弄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梅梅,我都快要发疯了,”刘树森说着,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坚毅与果决,“以后有机会,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也许,你很快就将知道一切呢。”
白梅继续在心底说道,是的,我马上就开始行动,弄清过去的一切,洞悉你心中一直潜藏着的隐衷。
江大明在与何继雄一番接触、谈话之后,更加加深了对他的怀疑。那天晚上,幸亏没有暴露身份,不然的话,定会打草惊蛇,更加增加侦查的难度。即使以一个个体老板、老乡的角色出现,可一到关键时刻,他就有所警觉,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表象掩饰内心深藏的秘密,并且做得那么自然、圆熟,不留半点痕迹。江大明尽管与各种形形色色老奸巨滑的罪犯打过交道,但对何继明的狡诈与老到仍然叹为观止。
在那晚的饭局上,江大明虽然更加了解了何继明,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却没有掌握半点利于破案的直接证据。
直到现在为止,不仅没有掌握直接证据,就连间接证据也没有,有的只是充分的作案动机。严格说来,还只属于“捕风捉影”的层面。
怎么办?
该从何处入手?
江大明犯难了,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充满前途与希望的大道上,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进了一条死胡同,抬头一望,眼前一堵厚厚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要何继雄往后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与表现,他们就拿他没有办法。而宋勇刚与马朝青这两个冤家已死,仇已报、恨已雪,除了保护自己隐藏自己而外,他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呢?只要不是心理变态,一般而言,他是再也不会有所行动的了。
由此可见,专案组已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案子不仅棘手,可以说是一愁莫展。
如何才能变被动为主动呢?
走投无路之际,江大明想到了何继雄嫁到湖南的妹妹何继香,决定上那儿去走一遭,说不定会出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局面也未可知。
于是,他依然带上张军,按照刘家湾村老乡们提供的地址,前往调查走访。
仍是先与当地政府部门取得联系,然后以上级计划生育管理部门工作人员的身份出现在何继香面前。
望着突如其来的两位上级计生干部,何继香吃了一惊,本能地分辩道:“俺不是早就交了罚款,还做了结育手术么?你们干嘛还要找我?”
江大明赶紧宽慰她说:“你过去超生罚款那些事儿早已了结,今天来,我们主要想找你了解其他有关计划生育方面的一些问题。”
“俺还以为又来找麻烦的呢,原来只是了解问题呀,”何继香弄清两人意图,不禁如释重负地说道,“这好说得很,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只要俺晓得,尽管问就是了。”
江大明说:“你一口气就生了三个儿子,又罚了那么多的钱,不感到负担很重吗?”
何继香说:“一个是养,两个是养,三个还不是养,吃饭时多舀一瓣米、多摘一把菜、多拿一个碗不就得啦?哪在咱们农村,哪象城市里头养个娃娃那么金贵哟!”
“他们都在上学吗?”
“老大、老二在上学,老幺还小,只三岁多一点呢,”何继香说着,朝门前正在地上爬着的一个男孩一指,“那不是,还一点都不开窍呢。”
“长大了也送他上学是不是?”
“那当然,三个孩子都要读书,都要考大学呢。”何继香说着,露出一副自豪的神情,“他伯伯说了,儿子们读书的费用就由他全包了,日后考大学,分配单位找工作,都不需俺操心呢,俺只管生、管养就是了。”
“他伯伯是谁?干什么的?”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老乡抢着替他答道:“他伯伯可有权有钱了,是江洲市工商银行的行长呢。”
还一个说:“罚款的钱也是他帮着继香出了呢。”
又一个道:“他还有本事把他们全家人弄到城里去上班呢。”
江大明问何继香:“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何继香点了点头道:“俺不想上城呢,在农村过了大半辈子,再到城里去哪能过得惯?一见着那么多的车啊人呀的,俺就头晕得没法,俺这辈子是不想受那份罪了。”
这时,一直在旁沉默着的张军早已等得不耐烦,不由得将问话往案子上面引:“你超生的罚款都是他伯伯帮着出的,看来他是希望你多生几个孩子的罗。”
何继香想也没想就回道:“那当然,多子多福么。他在城里头,计划生育搞得严,只能生一个孩子,他生的又是一个女孩,所以就希望我多生几个男孩。”
张军再问:“你们兄弟姐妹几个?”
“我就只有一个哥哥,咱们就兄妹两人。”
“既然多子多福,你父母怎不多生养几个呢?”
何继香摇摇头道:“俺家过去成分不好,多生了养不活,就我跟哥哥两人,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呢。”
“所以你哥哥就想弥补,要你多生超生?”
何继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这么一个道道吧。”
这时,旁边一个老乡插嘴道:“她老头子解放前是个大地主呢,后来被政府给镇压了,他们想把何家的香火续得又多又旺呢。”
江大明赶紧抓住机会问:“你哥哥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何继香回道:“俺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晓得呀?”
“你父亲镇压时,给你哥哥的刺激一定很大吧?”
“那时候俺还小,一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张军又插进来问:“他说过要报仇这样的话没有?”
何继香狐疑地望着他们俩摇摇头说:“不晓得,俺真的不晓得。”
江大明担心事情露馅,赶紧圆场,将话题引到计划生育方面。
继续着先前的一些类似问题,又问了几个,然后随意地聊了些别的,就告辞离开了。
半路上,张军叹了一口气,很失望地说道:“白跑了那远的路,一点名堂都没问出来。”
江大明说:“本来就不抱多大指望呢。”
“明知如此,那咱们为什么还要来?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希望哪怕只有一线,也不要随便放弃,这是我们办案人员应该遵循的一条最重要的原则。”
案情的进展并未出现那种峰回路转的契机,往前每走一步,江大明的心头都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