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裸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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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星星们(5)

毕承泰当时唯唯诺诺。回来同作协领导一研究,傻了眼龙舌砚岂是他们送得起的?稍有等次的便是无价之宝,最一般的,一块至少也得三千、五千元。

但对梁老板来说,这才是小礼物。

只有脱裤子卖了。作协领导断然说。不送,怎么办呢,不送就没有基金,就没有基金会,就不说也罢哟。

决策的结果,把省作协这一年剩下的事业费五千多元,以开会的名义申报起用(这笔经费原也是留作开作协主席团和理事会工作会的另外将省作协多年积累的旧书报全数交给废品收购站,获得一千多元,然后又通过种种渠道,找到生产龙舌砚的厂家,以七折优惠,买到一块原价近万元的龙舌砚。

禀告胡先生。胡先生听了价钱,冷冷说,不过是那么个意思吧,次就次一点。又说,你们自己去送。这样礼貌。

胡先生显然是不满意了。

毕承泰觉得全身的血在翻滚。想起他出生的那个小县城最具攻缶性的一句话:我****祖宗百代!

他没有日,相反他觉得这样下去,他自己总有一天会阳萎的。

他是文化乞丐了。

哪有乞丐日施主的道理。

毕承泰和作协领导决定自己去送。也许梁老板本人会比姓胡的这种畜牲多几分人性。

梁老板的日程很紧张。在宾馆的机会很少,而且不是有人,就是到了他必须休息的时间。送礼也难。难于蜀道。蜀道难子上青天。

省政府一位文学爱好者(幸好天下的文学爱好者总也死不绝)的办事员帑了忙。他弟弟的女朋友就在梁老板住的那幢宾馆的小搂当服务员。在她值班的那天,让她随时报告梁老板的行踪。每隔半小时给作协这边打一个电话。

梁老板用过早餐出去了。―上午没有回来。

午餐(印十二点)没有回来。

十二点三十分没有回来。

十三点没有回来。

之后不到半小时,电话急促晌起!

回来了。

毕承泰和作协领导立即动身。

省作协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县、闭级单位,连辆破吉普车也没有,骑自行车又怕颠坏7那块龙舌砚,只有两个人轮流抱着,小跑着去。一个抱着砚台,一个在一旁护着,又要赶时间,又怕跌跤子。可怜兮兮,狼狈极了。就这样小心着,到了宾馆,毕承泰还是给地毯的卷角拌了一下,一头栽在宾馆门厅的大雕花博物柜上。幸好那柜子很结实,安然无恙,搐破了的只是毕承泰的脑门。最大的幸运是,进宾馆前,那龙舌砚已经转到作协领导手上了。龙舌砚也安然无恙。毕承泰的脑门,是无论如何也卖不出那两样东西的价钱的。谁要?

省政府那位办事员的弟弟的女朋友把他们带进自己的服务员室。那个女孩子用左手的食指直着挡住嘴唇,对他们耳语说:梁老板正在洗澡。等他洗完了,再给他去电话。她已经掌握了梁老扳洗澡的时间规律。

然后,就静静地同他们一起坐下来。

整崦楼没有一点声息,似乎是一座陵兹。毕承泰和作协领导本来还大喘着粗气,现在只好硬憋住。他们呆呆地坐着,呆呆地聆听着,梁老板洗澡的水声居然一点听不到,只能想象,想象水和手和毛巾和肥皂怎样滑过一个威严的秃顶,一个有些佝偻的肩胛,一个腆起却松弛的肚子,以及肚子以下……毕承泰下意识地瞥了那位善良可人的小姑娘一眼,想,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想象着呢?这样想着,他忽然觉得耳朵发起烧来,忽然觉得那小姑娘正在被奸污,而他面对着这样一桩兽行却无能为力,甚至,这兽行是由他自己促成的。他的脑门破裂的那里卜卜跳,血还在汩汩地流。但他淸楚,他最大的伤口并不在那里。他忽然起了一种冲动,一种受了羞辱想要抗拒的冲动。他想要站起来。

那个小姑娘却先于他站了起来,往梁老板房里挂电话。

电话立刻就通了。

小姑娘的估计准确无误,梁老板苍老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很洪亮。

省作协的两位先生想见您。

什么鞋?

作协。

做鞋?我不做鞋几(子)啦。

啊,不是、锕,对不起,是写书的。

写书的?

快说明来意。

作协领导从旁催促。他急了。

他们要送您一点礼物。

礼物……啊,对了,想起来了,戏(是)砚台吧?

是的,是的。

作咏领导也站起来,踉着答应。

看来,那个姓胡的还真的传过话,还真不该骂他畜牲。看来,这梁老板还没有到老朽的程度,脑子还能记事,还能转得这样快,

作协领导手颤抖着,抱起那块包装精美的龙舌砚,对毕承泰一甩头:走仿佛是刚宣过誓、留了遗书的敢死队,抱起炸药包扑向敌碉堡。

你们棼等。

小姑娘在他们身后一声轻喊3梁老板说,回头让我把你们的礼物送到他的房间去,他现在要休息。他让我谢谢你们。

作协领导和毕承泰以一种奋勇前进又蓦然回首的姿态梃立着,值硬地挺立着,像一座格调高昂、气势雄壮的雕塑。

从政显然是毕承泰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策。他的祖宗根本就没有给他积卜这样的荫德。刚刚试掇着走广一歩,就狠狠地碰了壁。

那块龙舌砚,肯定是到了梁老板手上,但他是否真的当礼物收下了,还是转送了别人,还是压根就扔在宾馆没有带走,还是带走之后又把送礼的人忘了个精光,都不得而知。总之是这块龙舌砚并没有把他同毕承泰、同省作协联系起来,一条龙把舌头吞了回去,腾飞人云,再无踪影。真不该买这龙舌砚钶。喜欢研究周易八卦,又相信谶讳学的作协领导叹息说。

而事情到这里并没有了结。年终财务大检查,省作协事业经费的开支纰漏受到了审查。

审查结果,作协领导被免职。其实免职对该领导本人并无实际意义。因为在免职的正式决定下达之前,他已办了退休手续。他本来就作了这种精神准备的!事情若顺利,梁老板的投资一到,那笔开支便可补上。若不顺利,大不了也就是免职,而他早已到了办退休的时间,不往下拖就是了。

毕承泰呢,因为作协领导完全承担了责任,他被免予行政处分,但副总干事长却是干不下去了。

晓雨叙述得备极详细,绘声绘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并且表情上带有表演的性质。看着梁先生的脸一点一点灰暗萎黄下去,他更加津津乐道。

这么说,我们就更是一点办法没有了?

梁守一先生深感失望。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办法,总会有的。我们怎么会‘更是一点办法没有了1呢?东大有东大的优势,梁老板也有梁老板的弱项么:

晓雨大约觉得对梁先生斯文的宰割已经残忍得可以了,转而安慰起他来。

那你说说看。

梁先生睁大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据我所知,梁老板什么也不缺,缺的是文化和风雅。此公出身寒微,成了大亨好多年,还是不能被人看作绅士,进不了香港上流社会,这就是他为什么舍得在文化上大把花钱,无非是想把自己也装扮成一个风雅的文化人。而东大大约什么都紧张,唯浊文化名流却是绰绰有佘的。比方说,如果有可能,动员骞先生这样海内外知名的学界臣销给梁老板赠送一套签名着作,甚至送一幅字,对那个也许连骞先生箸作的封面都认不齐全的梁老板不是更值钱么?更进一步,更开明一点,给梁老板授一个东方大学兼职教授的衔,那他不知要怎掸感激涕零呢!

梁守一先生不断地在心里高声叫好,真是觉得冥顼顿开,八面光明。但为顿及教授的身份和智能优势,他又尽力压抑着这激动,只是专注地看着晓雨,偶一颌首沉吟,表示有同惑。不过,脸色的逐渐转好、逑益红润却是压抑不住的。

别的学校是不是已经这样做了?

梁守一觉得至少该提一个使自己显得看问题更高更远更全面的问题。

那又怎样呢。在这里,谁能跟东大比的确,这是多余的顾虑。当地所有那些大学,既便是那些新近几年出现的名牌大学,同东大的声望相比,也不过是象把铮亮的现代精密时计与长满了青苔的古老日晷相比。

事情顺利得连梁守一自己都有些吃惊。

骞先生一向惜墨如金,求他的字是极难的。就是东大多年回仁,也没有几个能如臌以偿的。这一次显然是因为分到了新房子,积压的着作又终子得以流布子社会的缘故,心绪极为开朗,几乎未加考虑就欣然命笔,铪赠书提了款,又写了一帧横蝠高掌远蹈磊珂不群盛赞梁老板的爱国之忱。

梁老板获此殊荣,甚悦。次日即应邀巡枧东大。发现,荡荡东大,层楼缺持,却因礼堂失修,师生看戏看电影,都搬张小木凳坐在一个露天小操场上。便再三慨叹,当即主动提出捐资,建一座音响、灯光、舞台、座椅等一切设务都达到二十一世纪水准的扎堂。

唯一的不颇是聘梁老板为兼职教授一议受阻。持暧昧态度的竟是先前以改革者形象而执掌校政的董敦颐。不过,他也没布明确反对,只是说要摁交校务会议、学衔委员会会议、校党委会议再三斟处。好在梁老板并不知道原有此议。此议的延宕也就无可髟响他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