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乐,君臣父子长少之所欢欣而说也。欢欣生于平,平生于道。道也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可为状。有知不见之见,不闻之闻,无状之状者,则几于知之矣。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谓太一。
故一者也制令⑨,两也者从听。先圣择两法一,是以知万物之情。故能以一听政者,乐君臣,和远近,说黔首⑩,合宗亲;能以一治其身者,免于灾,终其寿,全其天;能以一治其国者,奸邪去,贤者至,成大化;能以一治天下者,寒暑适,风雨时,为圣人。故知一则明,两则狂。
<注释>
①度量:计量长短或容量的标准。此指古代正音律的律吕。
②两仪:指天地。
③章:形状,形体。
④浑浑沌沌:浑浑,水流盛大的样子。沌沌,水流汹涌的样子。混混沌沌,指不停变化。
⑤震:通“娠”,怀孕。
⑥适:节奏。
⑦辟:通“僻”,邪僻。
⑧武:古代用于祭祀的“六舞”之一,是表现武王战胜商纣王的乐舞。
⑨一:指万物的普遍本质,即“道”。
⑩黔首:战国及秦代对人民的称谓。
<译文>
音乐由来久远啊!它产生于律吕,根本在于“道”。道生天地,天地化阴阳。阴阳不断变化,一上一下,融合成形体;运转不停,分开又融合,融合又分开,这就是天道。天地就好比车轮运转,完结了又重新开始,走到尽头又回到起点,无论如何,没有不恰当的。日月星辰,运转有快有慢,日月运转虽有差别,却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四季更替,有时热,有时冷;有时白天长,有时白天短;有时柔和,有时刚烈。
万物的出现,产生于“道”,随阴阳而变化。事物萌芽开始于孕育,后凝结成形体。有形体的地方,都有声音。好的声音产生于和谐,和谐产生于节奏,古代先贤圣王制定音乐,都是这样来的。
天下太平,万物安定宁静,百姓都被君主教化了,真正的音乐才可能产生。制成音乐有一定条件,必须节制嗜好和欲望。只有嗜好和欲望不邪僻了,才可以从事音乐。从事音乐有一定方法,必须出于平和。平和出于公正,公正出于道。所以,只有得道的人,才可以和他谈论音乐!
失落的国家,被残暴统治的人民,并非没有音乐,他们的音乐中没有欢乐。同样,溺水的人并非不笑,戴罪之人并非不歌唱,狂乱之人并非不跳舞,乱世的音乐,和上述的相似。君臣失其职份,父子失去伦常关系,夫妇失去恩义,人民痛苦呻吟,他们制作的音乐,又是什么样的呢?
太凡音乐,都是天地和谐,阴阳谐调的表现。开始生育人类的是天,人自己帮不上忙。天让人有欲望,人无法不去追求。天让人邪恶,人不得不有所防备。欲望和邪恶是天生的,不是追求来的,不能改变,也不能替换。当世的学者,非议音乐的理由,不知来自何处。
好的音乐,是君臣、父子、老少都欢喜而愉悦的。快乐出于平和,平和出于道。道是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描述的东西。如果从看不见的事物中悟出其本质,从无声之中听出真声,从无形之中看见真形,就接近于明白了“道”。道是很精妙的,不可以刻画,无法命名,实在要命名,只能勉强称它为太一。
所以,道是法令制度,事物的两面都要遵从它。古代圣人选取事物有利的一面,效法于道,因此能够通晓万物的实情。所以,能把道运用到处理政事中的人,能使君臣欢悦、远近邻邦和睦相处,百姓欢畅,家族和美。能够用道来修身养性的人,能躲过灾难,享尽天年,保全天性。能够用道来治理国家的人,能够远奸邪、亲贤臣,教化天下。能够用道来治理天下的人,能让冷热适宜,风雨适时,成为一代圣人。所以明白道就圣明,只知事物的两面不能用道统一就会内心狂乱。
<故事>
郑卫之音
郑卫之音是春秋时代流传在郑国和卫国的民间音乐,是十分动听的。《礼记·乐礼》记云:“魏文侯问于子夏日:‘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如此看来,魏文侯是很欣赏郑卫之音的,到了“不知倦”的地步。但是,因为郑卫之音与孔子等提倡的雅乐大相径庭,所以受到儒家排斥,被视为“新声靡乐”,“靡丽文风”。这是武断的一家之言。据考,当时流传在郑国、卫国的民间歌谣和音乐是相当幽雅和动听的。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搜集了流传在卫国一带的民歌达39首之多。足见“郑卫之音”并非“****之乐”,而是颇受人们喜爱的。否则,孔子在编辑《诗经》时绝不会保留这么多。
六,制乐
<原文>
欲观至乐,必欲至治。其治厚者其乐治厚①,其治薄者其乐治薄,乱世则慢以乐矣。今室闭户牖,动天地,一室也。故成汤之时,有谷生于庭,昏而生,比旦而大拱②。其使请l、其故。汤退卜者曰:“吾闻祥者福之先者也,见祥而为不善,则福不至;妖者祸之先者也,见妖而为善,则祸不至。”于是早朝晏退⑧,问疾吊丧,务镇抚百姓,三日而谷亡。故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圣人所独见,众人焉知其极。
周文王立国八年,岁六月,文王寝疾五日而地动④,东西南北,不出国郊。百吏皆请日:“臣闻地之动,为人主也。今王寝疾五日而地动,四面不出周郊,群臣皆恐,日‘请移之’。”文王日:“若何其移之也?”对日:“兴事动众,以增国城,其可以移之乎!”文王日:“不可。夫天之见妖也,以罚有罪也。我必有罪,故天以此罚我也。今故兴事动众以增国城,是重吾罪也,不可。”文王日:“昌⑤也请改行重善以移之,其可以免乎!”于是谨其礼秩、皮革,以交诸侯;饬其辞令⑥、币帛,以礼豪士;颁其爵列等级田畴,以赏群臣。无几何,疾乃止。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动,己动之后四十三年,凡文王立国五十一年而终,此文王之所以止殃翦妖也⑦。
宋景公之时,荧惑在心⑧,公慎,召子韦而问焉,日:“荧惑在心,何也?”子韦日:“荧惑者,天罚也;心者,宋之分野也⑨;祸当于君。虽然,可移于宰相。”公日:“宰相,所与治国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韦日:“可移于民。”公日:“民死,寡人将谁为君乎?宁独死。”子韦日:“可移于岁。”公日:“岁害****饥,民饥必死。为人君而杀其民以自活也,其谁以我为君乎?是寡人之命固尽己,子无复言矣。”子韦还走,北面载拜日:“臣敢贺君。天之处高而听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赏君。今夕荧惑其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岁。”公日:“子何以知之?”对日:“有三善言,必有三赏,荧惑有三徙舍,舍行七星,星一徙当一年,三七二十一,臣故日君延年二十一岁矣。臣请伏于陛下以伺候之⑩。荧惑不徙,臣请死。”公日:“可。”是夕荧惑果徙三舍。
<注释>
①厚:重视。
②拱:双手合围的粗细。《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尔墓之木拱矣!”
⑧晏:晚。《墨子·尚贤中》:“蚤朝晏退。”
④寝疾:卧病。《礼记·檀弓上》:“成子高寝疾,庆遗人请日:子之病歌矣。
⑤昌:周文王名昌。
⑥饬:整顿。《诗·小雅·六月》:“戎车既饬。”
⑦翦:通“剪”。
⑧荧惑:指火星,由于火星呈红色,荧荧像火,亮度常有变化;而且在天空中运行,有时从西向东,有时又从东向西,情况复杂,令人迷惑,所以中国古代称之为“荧惑”。
⑨分野:中国古代星占术中的一个概念。认为地上各州郡邦国和天上一定的区域相对应,在该天区发生的天象预兆着各对应地方的吉凶。
⑩陛:帝王宫殿的台阶。《国策·燕策三》:“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下。”
<译文>
想要欣赏最美妙的音乐,一定要先治理好政事。那些重视治理政事的国家就重视音乐的教化作用,那些不重视治理政事的国家就不重视音乐的教化作用,在世道混乱之时,乱世之主无节制地独赏音乐。现在重视治理政事的国君,即使把自己关闭在斗室之中,也能干出感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在成汤治政的时候,有谷物在庭院内生长,晚上才生根发芽,第二天早晨就长到两手合围那么大了。成汤的臣子请占卜其中的原因。成汤辞退占、者说:“我听说吉祥物出现预示着将有大福降临,但见到吉祥物却不干善事,那么福分则不会降临;妖异奇怪的现象出现预示着将有大祸降临,但见到妖异奇怪现象就赶紧做善事,那么大祸就不会降临。”于是成汤便很早上朝处理政事,直到很晚才退朝,慰问病人,吊唁死者,安抚百姓,三天后,那颗奇怪的谷物自己就死了。所以说灾祸是福分所倚存的,福分里又潜伏着灾祸,这是圣人才能感悟到的,一般的人哪里知道福祸变化的终极。
周文王即位八年,那一年六月,周文王卧病在床五天时发生了地震,地震的范围,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没超出国郊,很多官吏都请求说:“我听说发生地震,预示着国君将有事情发生。现在国君你卧病五日就发生了地震,而且地震的范围四个方向都没有超出国郊,大臣们都很恐慌,都说:‘请求国君把灾祸移走。”周文王问:“怎样才能把灾祸移走呢?”群臣回答到:“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来增修国都城墙,可能会移走灾祸”。文王说:“不行。上天呈现出妖异怪事,是要惩罚有罪的人。我肯定有罪,上天以地震来惩罚我。现在还要征调人力物力来增修国都城墙,岂不是加重我的罪孽。万万不可。”文王说:“我将改正品行,注重行善,用来请求移走灾祸,或许可以免受灾难。”于是文王便端正自己的品行,谨慎对待豪杰之士;颁布爵位,把田畴划分等级,用来赏赐群臣百官。没过多久,文王的病就好了。周文王即位八年时发生地震这以后又过了四十三年,他在位共五十一年后才死去,这就是文王移走灾祸的办法。
宋景公在位时,荧惑星移动到了心星的位置,景公对此事很慎重,他召见子韦问到:“荧惑星移动到了心星的位置,这是为什么呢?“子韦说:“荧惑星移动,是上天将要惩罚下民。现在荧惑星与心星相对应的地域是宋国,预示着国君将有灾祸临头;不过,国君可把灾祸转嫁到宰相头上。”宋景公说:“宰相要参与治理国家,现在把灾难移到他头上,让他死,肯定不吉祥。”子韦说:“可以把灾祸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宋景公说:“老百姓都死了,我将给谁当国君呢?我宁愿自己死去。”子韦说:“还可以把灾祸转移到一年的收成上去。”景公说“一年无收成老百姓必定闹饥荒必定会饿死人。作为老百姓的君主,让老百姓饿死,而自己活下来,谁还愿意把我当作他们的国君呢?看来是我的命数己定,你不要再说了。”子韦绕地急走三圈后,朝北再拜国君道:“我祝贺国君。处在高处的上天最容易听清下民所说的话,现在国君的三句话是具有最高道德的,上天必定会赏赐你三次。今晚荧惑星将移动三座星宿的位置,你将延长寿命二十一年。”景公问:“你从哪里获得这些信息?”子韦回答说:“三句善言,上天必定有三次赏赐。荧感星将移动三座星宿的位置,每移动一座星宿的位置要经过七颗星,每经过一颗星就会延寿一年,三座星宿共二十一颗星,所以我说国君将会延长二十一年的寿命。请允许我守候在宫殿的台阶下以便观测天象。如果荧惑星不移动,请治臣死罪。”景公说:“可以。”当天晚上荧惑星果然移动了三座星宿的位置。
<故事>
宋徽宗昏庸终至亡国
公元1100年,北宋哲宗病死,立赵佶为帝,第二年改年号为“建中靖国”。赵佶生活穷奢极欲,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他大兴土木,修建华阳宫等宫殿园林。不仅如此,他还以蔡京为宰相,同蔡京、童贯、梁师成、杨戬、李彦、高俅等人结成反动的统治集团,使北宋的政治进入最黑暗、最腐朽的时期。人民在此残害之下,痛苦不堪,爆发了方腊、宋江等农民起义,赵佶又派兵进行了血腥镇压。
1125年,金军大举南侵,金军统帅宗望统领的东路军在北宋叛将郭药师引导下直取汴京。面对外敌来侵,他不仅不组织抵抗,反倒写了“传位于皇太子”后,宣布退位,自称“太上皇”,让位于子赵桓(钦宗),自己带着蔡京、童贯等贼臣,借口烧香仓皇逃往安徽毫州蒙城(今安徽省蒙城)。直到金兵退了才回来。
1126年,金兵再次南下。12月15日攻破汴京,金废赵佶、赵桓为庶人。将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州府地图等押送北方,汴京中公私积蓄被掳掠一空,赵佶昏庸无道,终至北宋灭亡。因此事发生在靖康年间,因此被称为“靖康之变”。
赵佶被囚禁了九年。1135年,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金熙宗将他葬于河南广宁(今河南省洛阳市附近)。1142年8月,宋金根据协议,将赵佶遗骸运回临安(今浙江省杭州市),立庙号为徽宗。
七,禁塞
<原文>
夫救守之心①,未有不守无道而救不义也。守无道而救不义,则祸莫大焉,为天下之民害莫深焉。
凡救守者,太上以说,其次以兵。以说,则承从多群,日夜思之,事心任精②,起则诵之,卧则梦之,自今单唇干肺,费神伤魂,上称三皇五帝之业以愉其意,下称五伯名士之谋以信其事,早朝晏罢,以告制兵者,行说语众,以明其道。道毕说单而不行,则必反之兵矣。反之于兵,则必斗争之情,必且杀人。是杀无罪之民,以兴无道与不义者也。无道与不义者存,是长天下之害,而止天下之利。虽欲幸而胜,祸且始长。
先王之法日:为善者赏,为不善者罚。古之道也,不可易。今不别其义与不义,而疾取救守,不义莫大焉,害天下之民者莫甚焉。故取攻伐者不可,非攻伐不可;取救守不可,非救守不可。取,惟义兵为可。
兵苟义,攻伐亦可,救守亦可;兵不义,攻伐不可,救守不可。使夏桀、殷纣无道至于此者,幸也;使吴夫差、智伯瑶③侵夺至于此者,幸也;使晋厉、陈灵、宋康不善至于此者,幸也。
若令桀、纣知必国亡身死,殄无后类④,吾未知其厉为无道之至于此也;吴王夫差、智伯瑶知必国为丘墟,身为刑戮,吾未知其为不善、无道、侵夺之至于此也;晋厉知必死于匠丽氏,陈灵知必死于夏征舒,宋康知必死于温,吾未知其为不善之至于此也。
此七君者,大为无道不义,所残杀无罪之民者,不可为万数。壮佼老幼胎牍之死者⑤,大实平原,广堙深溪大谷⑥,赴巨水。积灰填沟洫险阻⑦。犯流矢,蹈白刃,加之以冻饿饥寒之患。以至于今之世,为之愈甚。故暴骸骨无量数⑧,为京丘若山陵。世有兴主仁士,深意念此,亦可以痛心矣,亦可以悲哀矣。
察此其所自生,生于有道者之废,而无道者之恣行。夫无道者之恣行⑨,幸矣。故世之患,不在救守,而在于不肖者之幸也。救守之说出,则不肖者益幸也,贤者益疑矣。故大乱天下者,在于不论其义而疾取救守。
<注释>
①救:援助,救护。
②事心任精:事、任同义,是使的意思。精,精神,精力。宋玉《神女赋》:“精交接以来往兮。”事心任精,即劳心费神的意思。
③智伯瑶:春秋战国之际晋国四卿之一。因轻侮赵无恤结怨。晋出公十七年,他与赵、韩、魏三卿四分范氏,中行氏地为邑。后又向韩、赵、魏三卿索地,赵氏拒绝,他率韩魏军围赵晋阳。二十二年,决水灌城。赵臣张孟谈说韩魏反戈,与赵联合决水灌其军,他战败被杀,其地位三卿所分。
④殄无后类:殄,灭绝。杜甫诗:“暴殄天物圣所哀”。类,种类。殄无后类,即灭绝后代子孙。
⑤佼:美好。《诗·陈风·月出》:“月出佼兮,佼人僚兮。”
⑥堙:堵塞。《国语·晋语六》:“夷灶堙井。”
⑦洫:水渠。
⑧骸:尸骨。《庄子·齐物论》:“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
⑨恣:放纵。
<译文>
救援防守的本意是要防守没有道义的国君,而不去救援没有道义的国家。如果防守没有道义的国君,还去救援没有道义的国家,那么将会祸患无穷,给老百姓带来灾难也就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