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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常道新愁时寂寞 不堪旧恨也彷徨3

达克库、马基尔等人率众拼死抵挡,终于冲出一条路来,直向坡上猛冲。群豪叫了声,忽的各自散去,周围霎那间又恢复了平静。绕过山间小路,至了丛林深处,众人已是疲累不堪,各个叫苦不迭。达克库清点一下人数,手下四五百人已剩下半数,且大多负了伤,没有力气再做抵御,达克库下了马,愤恨道:“可叹这下没将中土武林拿下,反倒伤亡惨重,还怎么向赞普交代?”他怒气冲天,大喝一声,手起掌落,直直击在那战马身上。可怜那战马饶是身经百战,也难以抵挡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嘶鸣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众人见达克库正值盛怒之际,均是张口咂舌,不敢说话,这一时候,忽听马基尔道:“快看前面,有一条小溪。”他耳力通灵,原本没有看见,却听得汩汩流水之声,这一发话,竟引得众人一阵欢呼,大家用火折点燃了几个火把,小心地向前方摸索。

一干人走了百步,月光清澈,照映的林间一片安静。一条小溪冰雪消融,正不急不缓的淌着。一吐蕃军士指着高兴道:“水……水……”此间众人均是拼死从火海中杀出,早就口干舌燥,难以忍耐,是以见到水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欢喜异常。于是不等达克库下令,倏地一拥而上,扑向那一条小溪,掬起水来扑在脸上,把头埋在水里畅快喝着。达克库喝止不住,索性也脱了外衣,坐在一旁微微喘气。马基尔自恃身份,就是渴死也断然不会与一帮小小军士抢水喝,当下站在旁边,向四周张望。

林楚韩正想掬水来喝,忽听扑通扑通几声,循声望去,却看到四五个人倒在水里,已是一动不动。方感诧异,又见数人陆续倒下,其余人一下子跃起,大声嚷道:“有毒有毒,水里有毒!”达克库只觉当头一棒,急忙奔上前去,抓住一个吐蕃武士骂道:“哪个王八蛋敢说有毒?”那吐蕃武士吓得不敢再说,轻轻指了指身旁倒下去的那些人。达克库一把将那人推到,翻起倒下的一人看时,几欲作呕,那人脸上全部腐烂,五官区分不清,深可见骨,徐徐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味。

这一下又无端死了近百人,令达克库心疼不已。原来左车料到蛮子若是败了,定会逃往此处,早就吩咐人手守在上游,一见吐蕃人取水喝便撒药下去。这些药都是含有剧毒,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因此吐蕃西域诸人均没有察觉。待得饮水过后,直到倒下近半数人时才醒悟过来,只惜为时已晚。

达克库顿足道:“是哪个王八蛋暗算老夫,躲躲藏藏算什么,有种出来较量较量。”须臾,四周又竖起层层火把来,左车被一彪人马拥出,横枪立马,指着达克库道:“蛮子,我已在此侯你多时了。”他身后又跟着黄达开,群豪排成一排,挡住吐蕃西域诸人去路。达克库向四周扫视一圈,冷冷道:“这毒可是你下的?”仲云点点头,道:“不错。”达克库强压心中怒气,笑道:“你们这些中土蛮人,还想仗多取胜么?”他言语之间,心里却是反复忖度,依现在己方人马,虽和多方数量没有甚么差别,但大多数都负了伤,且士气低落,实在是难以应战。

左车笑道:“阁下说笑了,方才明明是你们的人多,却因指挥不利,损失人马,怪不得别人。此间却又怨我方人多,是何道理?”马基尔跨前几步,凑在达克库耳边道:“当下之计,只能硬冲出去,而后再作打算。”达克库打了个哈哈,对左车道:“你们非要擒我不成?”话音传出,已引得群豪纷纷咒骂,有人说:“你恶毒无比,真是猪狗不如,当时扣押我们之时,也曾想到有今天的下场么?”有人道:“将你这蛮子千刀万剐,尚难消我心头之气。”有人道:“抓你算是便宜了你,恨不得将你就地正法,尚能祭告我等兄弟在天之灵。”

达克库淡笑不语,忽而向身旁马基尔使了个眼色,马基尔当即会意,怪叫一声,领着几个武林好手直向左车扑去。他心中自有打算,只要擒住左车,再以此人为质,威逼群豪,指不定就能全身而退。

马基尔轻功甚好,只两个起落就已来到左车身前,左手探出,疾如闪电,一招向他胸口抓去。左车也绝非泛泛之辈,瞧得来势,长枪陡然捣出,一招:“破云穿月”朝马基尔下盘攻至。马基尔双臂一震,嗡的声响,将左车长枪荡开,一掌挥出,正中那马脖颈。这掌去势好快,那马叫也没叫,侧身栽倒。左车反应迅速,单脚一蹬,倏地飘然退后。这几下交手快地令人端的不可思议,待得群豪看清之时,两人已然分开,左车身子微微一晃,定住身形,大袖一挥,喝道:“上,将这群蛮贼全部拿下!”

群豪摩拳擦掌已久,一听左车下令,立时精神百倍,发力拥上,朝那群吐蕃武士直扑过去。那群吐蕃武士又饥又乏,双脚酥软,让群豪一冲,即自乱阵脚,不到片时,竟已折损了大半。达克库瞧得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道:“一败至斯,还怎么有脸回去面见赞普?”说着,剑锋一横,就欲朝自己脖子处抹去。便在此时,却觉手掌一震,虎头裂开,酸麻难当,“铮”的声长剑脱手掉落,一头扎在地上。

达克库惊魂未定,眼前蓦然白影一闪,正是马基尔一指将那长剑弹开。须知马基尔最在乎自己性命,在人群中穿梭来回,谨慎小心,竟没一个人能伤得了他,得暇之余,斜眼瞥见达克库就要自刎,他心知只要达克库一死,自己计划再好,也得全盘落空。当即杀出一条路来,救了达克库,一脸愠色道:“且慢,我们兄弟一伙儿奋力护将军个周全,伤亡极为惨重,难道将军就想一死了之么?”

达克库听得此话不由一呆,又是惭愧,又是后悔,想到方才差点自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问道:“依先生意思呢?”马基尔顺手劈死一个冲上来的中原武林人士,镇定自若道:“待得逃出此地,回去再卷土重来!”达克库怔道:“卷土重来?”马基尔道:“不错,这一干人死了不足为惜,将军若能活命,还可杀回来报此一箭之仇。”达克库叹了声道:“此番败的如此惨重,已是元气大伤……”马基尔抢先道:“非也。我等奋力护送将军杀出去,到时回到城中,那些掌门的家眷还在我们手里,以此逼他们调集弟子皆尽来到中土,到时力量定可大增啊……”

林楚韩杀死几名中土人士,衣袖上全是血污,亦赶了过来,叫道:“将军快走罢。”达克库转念一想:“马基尔此言不错,这一仗尽管让人马损失殆尽,但我在梁州城外还留守一部分,若能加上各个门派的弟子,恢复元气却是不成问题了。”想到此处,心里徐徐安定下来,颔首道:“好,且依先生所言,走罢。”

马基尔说服达克库,心下安稳了些,大声一笑,朗声道:“中原小丑,何足道哉,吐蕃各位武士,大家并力杀敌,万万要护将军安全!”言毕,他当先冲入人群之中,展开“火印心经”中的上乘功夫,寻常中原豪杰哪里能是对手?刚一交手,就倒下去四五人。其余人见马基尔恁地骁勇,暗暗生出怯意,也不似先时拼得那么猛了。达克库也使出全部武功,一双肉掌舞的如一团白影,眨眼间便手刃数人,却一不留神叫长剑刺入肩部,鲜血喷涌而出,染湿了一片。

达克库咬了咬牙,正欲寻径逃脱,忽见面前人影掠过,接着就是一掌迎面拍至。这掌力未至,掌风已是咄咄逼人,达克库暗道一声:“好家伙。”双掌一交,右掌变拳击出,拳劲飘忽不定,时有时无,正是“大慈悲拳。”那人瞧得达克库这一招极为精妙,微微一怔,在空中一折,退后数步。

此人正是许茂,他本自与一拨吐蕃武士纠缠不开,忽而瞥到达克库想要逃走,立时反扑回来,一顿拳脚攻向达克库。达克库亦是看清他的面目,冷笑道:“阁下还想阻挡老夫么?”许茂微微一笑,道:“不错,阁下想要逃走,还先问问这些纸人答应不答应罢!”左手在袖间一捞,倏然扔出一堆白纸。那些白纸形态各异,有些是鹤状,有些是蝴蝶状,有些是蝙蝠状,随风一荡,宛如活物一般,从两侧包夹向达克库。纵物门素以兵器诡异,招式奇怪为名,达克库从没见过此等情景,心中大慌,跌跌撞撞朝后退去。

达克库挡过几波,肩头伤口裂开,血流如注,只疼的脸上惨白一片。马基尔一个错步冲上前来,将达克库一掌推开,大袖一圈一吐,那些形态各异的白纸皆尽化为齑粉。许茂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何人,怎敢助他?”马基尔捋了捋胡须,道:“我自助他干你何事?阁下一大把年纪,依我看,还是寻口好棺材,给自己送送终罢。”许茂怒道:“废话少说,你也休想走得。”那个“得”字话音未落,人已来到马基尔面前,翻掌朝马基尔直拍过去。马基尔斜掌带开许茂,许茂连出两脚,招招攻向要害,全让马基尔出掌化去。

马基尔掌法开合有度,且招式连贯,守得滴水不露,许茂与他斗了三四十合,急切之下难以取胜。马基尔高声道:“将军快走。”达克库一点头道:“好。”斜刺里纵身跃出,许茂见达克库就要逃走,此时他被马基尔死死缠住,分不了身,又瞥得左车正全心与林楚韩激斗,不由十分焦急,抢攻几掌,迫开马基尔,翻身就欲去追达克库。

谁料还没转过身,猛觉背心一痛,五脏六腑似都翻涌而出,眼睛一黑,没了知觉。原来达克库逃跑之时,看到许茂背对自己,想着有机可趁,起了歹心,立时击出了一拳,正中许茂后心。许茂全无防范,加之达克库这一运力又是极大,一拳中了个正着,焉有不伤之理?达克库一击中的,心头窃喜,马基尔笑道:“还是将军武功高强,多谢相助。”达克库暗自不快:“此人这一说,倒是赞叹我偷袭手段高明了。”他心知正值危及时分,不好发作,抬头叫道:“大家都走罢。”林楚韩听得仔细,长袖拂出,如龙蛇般卷至,左车长枪一抖,还没使出招式,已叫林楚韩一把握住。

左车大吃一惊,抓住枪柄奋力向外拔,林楚韩干笑一声,掌力一吐,借着长枪反弹之势飞出丈许远,随着达克库、马基尔二人一并去了,三人功力相若,行得极快,一瞬就不见了身影。其余吐蕃武士见逃跑不得,纷纷下马磕头纳降,左车喝令将他们全部绑住,再行发落。当即清点损伤人数,许茂中了达克库一掌,他年老体迈,如何受得了,已然驾鹤西去。其余群豪只死了十几人,而吐蕃几乎全军覆灭,除那三人外,鲜有人能逃得出去。左车跃下马来,走到许茂身前,跪下来拜了拜,道:“前辈一意杀敌,立了大功,却惨遭敌手。这个仇,晚辈定当替前辈报了,您安息罢。”吩咐人将他好好掩埋了,适时,忽听林间一阵啸声,左车扭头一看,只见黄达开、刘悦成二人领着数十人疾奔过来。

奔到近处,两人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许茂,都是一怔,扑到许茂尸身上,一探鼻息,已是全无,又摸到皮肤冰凉如许,三人情同手足,实与兄弟无异。黄达开、刘悦成眼睛一酸,俱是老泪纵横。黄达开捶地道:“三弟,大哥还是来晚一步啊。“左车闭目长叹,跪下道:“还请两位前辈恕罪。”刘悦成扶起左车,拭了拭眼泪道:“壮士赶走吐蕃蛮子,何罪之有?”左车看了眼许茂道:“晚辈杀敌之际,竟没有理会这位前辈,害得他老人家……真是惭愧不已,若早知道,一定全力……相救。”黄达开道:“人死莫能复生,壮士不必自责了。唉,我兄弟三人纵横江湖数十年,自诩三人齐心,天下无敌,没料到今个儿还是栽在吐蕃人手上。”群豪听得,皆是默默叹息,同情不已。

刘悦成忽道:“老朽还想麻烦壮士一件事情……”左车道:“有什么事前辈尽管吩咐,晚辈尽力办妥。”刘悦成道:“多谢你了。我三人早就许下了不能同生,但能同死的诺言,茂弟之仇,焉能不报?我们二人现在就追他们去,到时壮士见到温掌门后,就说我们二人还要为三弟报仇,若是成功,自当回来。若是不成,今生也无缘相见!”左车惊道:“那三人歹毒异常,前辈真要去么?”黄达开点点头道:“自然要去,壮士不用相劝了。”左车道:“那我随前辈一起去!”刘悦成哈哈一笑道:“我二位为兄弟报仇,还要叫上别人么?壮士太小觑人了罢,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随黄达开赶下山。

却说苏忘机、公输若等人均到了城外,早被安排到隐秘地方藏身,全心疗伤,只等传来捷报。半晌过后,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闯入耳中,有人探出头去,随即喊道:“他们回来啦。”这一喊,大伙儿俱是欢呼起来,纷纷奔出,迎接左车等人。左车满脸忧色,没有一丝得胜后的喜悦,与众人拜过,苏忘机瞧出端倪,问道:“难道此番一去,并未得胜?”左车道:“得胜了,只是……”公输若口快,抢道:“只是什么?”左车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出来,直到说至许茂被贼人杀害,黄达开、刘悦成去寻仇时,声音渐渐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