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人们如同一座座雕塑,凝固不懂。何柏雄和罗安山半张着嘴,马湘云、纪佳程、华芳菲、林清和纪林汉则一起盯着韩昭仪和王琳,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寒光。韩昭仪和王琳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被吓呆了。
罗安山突然暴跳起来,对速录秘书和负责倒水的秘书吼道:“先不开会了!你们都出去!从现在起,没有何总的召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何柏雄抹着额头的汗,也对秘书们吼道:“出去!出去!”
他们的吼声激活了这潭死水,韩昭仪首先跳起来,喊叫道:“你看着我们干什么?”王琳也叫道:“有什么可说的,根本就是这个贱女人杀了我爸爸!”
秘书们仓皇逃出去,这个会议开得刀光剑影,每个离开的人都有如蒙大赦的感觉。她们奔出房间,紧闭了房门,把这些满怀敌意的人留在房间里。
韩昭仪,王琳;何柏雄,罗安山;马湘云,纪佳程;华芳菲,林清;纪林汉。
九个人,分作四个方位,彼此注视,彼此争斗。
“今天人都到齐了,三头六面,我们就把这些事说说清楚。”因为激动,马湘云的脸涨红了,“就为了老王这些股份,你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
“这应该问问你,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有数。”罗安山反唇相讥,“你居然还会主动问出来?我问你,老王是怎么死的?”
“被谋杀的!”马湘云斩钉截铁地说。
“说得妙啊!”罗安山冷笑着鼓掌道,“他是被谋杀的,问题是,是谁杀的?”
“是她们!”马湘云指着韩昭仪和王琳,大声说道。
“血口喷人!”王琳尖叫道,“我爸爸明明是你杀的!”
“不要吵!”华芳菲威严地喝道,“该是谁就是谁,谁也跑不了!”
“还是按照时间顺序说吧,”纪佳程不紧不慢地说,“我先说,大家随时补充。”他转向何柏雄,脸色严肃起来。
“去年年底,何柏雄先生去中东考察,与那边的几个石油公司有了接触,其中一家科威特萨法石油公司对我们下属子公司生产的石油钻机平台很感兴趣,提出与我们合作。后来,萨法石油公司派人来这里考察了几次,提出与我们成立合资公司,并购买20套石油钻机设备。”纪佳程转向何柏雄,“何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何柏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没错,是这样。”华芳菲点点头,“当时科威特人提出来有两种途径,一种途径是合资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外方占注册资本55%,一种途径是我们集团增资扩股,让科威特人入股我们集团,把我们的注册资本由三亿变为五亿,让科威特人持股20%。无论哪种方案,科威特人都将购买20套石油钻机设备。”
“今年春节的时候,集团为此召开了一次股东会,在座的很多人都参加了那次股东会。”纪佳程继续说,“在那次会上,所有股东都反对第一种方案。对于第二种方案,何柏雄先生是赞同的,华芳菲女士也不反对。当时有两个人是反对的,一个是在座的股东纪林汉先生,一个就是王明道先生。”
纪林汉和华芳菲都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那天我也在。”马湘云身子前倾,盯着何柏雄,“当时你提出,如果小股东担心增资扩股后在公司的权力不如以前,你可以收购小股东的股权。你当时还问王明道是否愿意把股权转让给你,你也问了纪林汉这个问题。当时老王和纪林汉都拒绝了,老王还发了火,说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小股东挤走。”
“那天我还在劝大家,说何总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华芳菲说,“何总,是不是这样啊?”
“当时你说,如果小股东不同意,就强行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马湘云说,“那次会议以后,你就委托了会计师事务所对公司资产进行审计。你找过老王几次,要他把股权按照评估价格转让给你,老王都拒绝了,后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紧张。”
何柏雄又哼了一声,说道:“这又怎么样?”
“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他的股份?为什么要的这么迫切?”纪佳程问。
“这个就没必要回答了吧。”罗安山皱着眉头说,“你也没这个权力强迫何总回答。”
“我可没强迫,”纪佳程笑笑说,“我是想让何总自己说。既然何总不愿回答,我就按照客观事实分析一下,大家听一听有没有道理:我们公司原来的注册资本只有三个亿,但实际的资本总额有十个亿左右,增资扩股后,科威特人前前后后要往这里投资至少5亿美元,其中一部分作为投资款,一部分用于购买石油钻机。这5亿美元扣除各项成本,净利润能有个2亿多美元吧?而且公司合资成功后,将打开中东和北非市场,获得更多订单,每个股东的收益都将大幅增长。”
纪佳程转向何柏雄,问道:“王明道先生的股份,如果按照公司的评估价收购,大约有人民币一亿左右。可是增资扩股后,这个股份的价值将变为至少三个亿,而且还会不断增值。用一亿的价格抢先把三亿的资产买下来,是不是一个很合算的买卖?”
何柏雄脸色铁青,韩昭仪大张着嘴,突然对何柏雄吼道:“三亿?三亿?原来你——你另有居心!你是在黑我们!”
纪佳程鄙夷地望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可是王明道先生拒绝出售股份,他还和纪林汉先生共同去做华芳菲女士的工作,希望她反对这次增资扩股。华芳菲女士当时可是有点动摇啊。”
“没错。我当时也很担心,增资扩股后,特别是何总收了别人的股权后,我会********。”华芳菲点点头,“那段时间,何总和王明道、马湘云都来找我,我突然成了香饽饽啊。”
“如果王明道真的联合了华芳菲、纪林汉,何先生在公司里就是少数派,于是不久后,王明道先生就死了。”
“纪佳程律师!”罗安山一拳砸到桌子上,大吼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是律师!你能这样胡说八道吗?你这是在诬陷!我要向律协投诉你!”
“请便。”纪佳程冷笑道,“第一,我很怀疑你们中间有没有人敢把今天这事公开说出去。第二,我罗列的都是客观事实,我又没亲口说王明道先生的死是某人干的,你投诉我什么?”
罗安山一时语塞。纪佳程转向何柏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客气。
“王明道先生死后,你找到了马湘云,”他直视着何柏雄,“那天就是在这里,你在,罗律师在,马湘云女士在,我也在。你当时让马湘云节哀顺变,还表示会尽快把股权变更给马湘云女士。马湘云女士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差,可是你却追着她,希望她同意把股权转让给你,罗律师,那天的情况是这样吧?”他转向罗安山。
罗安山嘴里嘀咕了几句,把脸扭开,韩昭仪和王琳则盯着何柏雄,满脸愤怒。
纪佳程继续说:“但是马湘云女士在此之前参与了多次会议,这股份是王明道先生的心血,也是他们共同奋斗的成果,她不愿意出让股份,所以就拒绝你了。过了几天,结果你就告诉我们说,要把股份给王琳,因为她是法定继承人。马湘云女士当场提出抗议,你当时两手一摊,说:没办法,谁让你和老王没名分呢?实在不行你去起诉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马湘云女士只能选择了起诉。”
马湘云用力点点头,她死盯着何柏雄,何柏雄把脸侧开,一副“无稽之谈”的样子,就是不肯与她对视。
“法院立案后,当时也是你和罗律师找到我们,说这个案子绝对支持我们,决不让老王的财产落到那对没良心的母女手里。你还说她们当初抛弃老王那么多年,现在居然有脸来要财产,你实在看不过去!”马湘云大声说,“你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在情面上你要帮她们,在实质上你要帮我们,对不对?你还说她们比较信任你,你会找个最嫩的小律师给她们做案子,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有好的律师了,这是你说的吧?”
“这就是你安排我做这个案子的原因。”林清开口道。
“没错,他年轻,经验少,好操纵,而且不会对你收购股权的事提出反对意见。”纪佳程说,“就算案子做砸了,你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他头上,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王琳和韩昭仪目瞪口呆地望着何柏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韩昭仪质问道,“你在找我们之前,先去找她买过股份?你是因为她不肯卖股份,才来让我们拿股份的?你早就想着要收购股份了,对不对?”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何柏雄凶狠地说,拍着桌子。
“何止于此?”华芳菲冷笑道,“这个律师可是精心选择的,他既要有一定的功力,能够在别人的协助下逼退马湘云,确保股份不落到马湘云的手里,又要没有什么阅历,可以被吓唬住,被蒙骗住,认为这个案子有风险,支持自己的当事人卖掉股份。这一步步的考虑,可真是难为您何总了。”
“罗主任,这些事情您都知道吗?”林清问,“您一开始就参与了,对不对?”
“你在……胡说些什么?”罗安山瞪起眼来,“你说话要负责任!”
“你当然参与了,那些会议你没参加?”华芳菲打断他,“有些话不是你说的?”
“来和我谈的那几次,你不是一起来的吗?”马湘云责问。
林清抱住手臂,向后一靠。罗安山满头大汗,每个人都用不友善的目光看着他和何柏雄。
“所以说,何总,”华芳菲慢条斯理地说。
“芳菲,”何柏雄慢慢地说,眼睛望着她和纪林汉,“林汉,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伙伴了,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股权转让的事你们有不同意见,我自然会认真考虑,这个可以搁置,对吧?为什么非要弄得这样?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
“何哥,”华芳菲苦涩地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能回去吗?我们早就已经不能回头了,特别是你,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你害死了王明道,你害死了——”
“芳菲!”何柏雄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华芳菲,“你——你——”
“华总,说话要负责任。”罗安山说,“你凭什么说何总害死王明道?你这是在进行刑事指控,可以构成诽谤……”
就在这时候,林清开口了。
“这一点我赞同。王明道先生的死确实不是何柏雄先生亲手干的。”
不是亲手干的,这话怎么听起来都不是好话,果然,那边立刻有了反应。“林律师!”罗安山暴跳如雷,何柏雄也怒了,双目圆睁。他的架势,似乎要立刻把杯子砸过去。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律师了。”林清冷冷地说,“你把我除名了嘛。——王明道先生的死因是什么,你们心里明白。”
“小林,说说你这一个月的经历。”华芳菲说。
林清的目光依次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当他的目光遇到王琳和韩昭仪时,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冷漠,那两个人在躲避着他。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摞材料。
“刚接手这个案子时,我和华总一直怀疑马湘云女士,因为华总在四川无意中发现了马湘云女士在事发前后也赶到四川的机票短信。此后我又被袭击了几次,我一直认为这是马湘云女士主使的,所以我们一直认为是马湘云女士唯恐王明道会把股份给女儿,才铤而走险,杀死了王明道先生。真是抱歉了。”
他向马湘云欠了欠身,马湘云和纪佳程也微微欠身,算是回礼。
“我的——女朋友后来被杀了。”说到这里,林清苦涩的咬了一下牙,停了几秒钟,“纪律师因为我举报马湘云,和我联系,想见面谈谈。我那天和他约了下午,中午先去见王小姐。那地方选的真好,小鱼山……”
他望着王琳,那对母女缩在椅子里,韩昭仪又在望着大门,林清缩回目光,说道:“老天有眼,她们没把我打死,……当然,如果芳菲姐来得再晚点,我可能已经在被闷死了。”
望着韩昭仪和王琳惊愕的样子,华芳菲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恶。
“这是老天开眼,那天中午他去见你们之前,我不放心他的精神状况,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他要到小鱼山去见你们。”华芳菲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我考虑到他受了太大的精神刺激,就开车去小鱼山,打算等他和你们谈完了,接他回来。我在车里就看到你们俩慌慌张张从山上下来,你们就从我的车前面跑过去的。”
华芳菲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觉得不对,就赶上去,在路上发现了似乎被擦过的深色污迹,像是血迹。我又在两边的树林里发现地上有拖拉过的痕迹,也有点点的血迹。我一直找到了斜坡上,你们把他塞在了一个石洞里,洞口用石头和泥土封着,如果我再晚来一会儿,他不被活埋死,也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
韩昭仪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她和女儿都在发着抖。纪佳程站起来,似乎随意地来回踱了两步,却挡住了她们奔向大门的道路。
“我把林清送到朋友的医院里,那天下午我和纪佳程律师见了面。”华芳菲说,“坦率地说,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何总你要以一亿股份收购股份的事,联想起前面的那些事,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而且我确实对林清女朋友的死感到怀疑。我和纪律师见面后,坦率交换了意见,我们都很惊讶的发现,两方都是把何总你当做坚强后盾的,这样一来我们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又过了几天,我和马湘云见了面,既然谈开了,我就明确地问她,为什么那两天会在四川。何总,你想听听她是怎么回答的吗?”
“这关我什么事?”何柏雄虚弱地咆哮道。
“罗律师,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华芳菲转向罗安山,“您要听听吗?”
林清从没见罗安山这样六神无主过。印象里,这个事务所主任总是威严,高大,充满自信,然而他此刻变得卑微,懦弱,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汗。他哀肯地望着何柏雄,何柏雄眼神望着天花板,不去看他。
“她说是你安排她去四川的。”华芳菲轻声说。“罗律师,你和她都到了四川,那两天你做了什么?”
罗安山汗如雨下。
“你为什么不和马湘云坐同班飞机去成都?为什么要提前一天出发?”
罗安山哆嗦着。
“因为你还带着另外两个重要的人物。”华芳菲的手指指向了韩昭仪和王琳,“你们三个此行的目的,就是杀掉王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