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华芳菲和纪林汉外,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何柏雄直直望着马湘云,似乎不敢相信;王琳和韩昭仪的脸都涨红了,怒目圆睁。马湘云倒是很淡定,在众人的目光中和纪佳程走到会议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羽绒服,头发盘在头上,一丝不乱,显得很高傲,一坐下,她就斜视着秘书,问:“怎么,不需要签到吗?”
秘书吃惊地望着何柏雄,有些不知所措。罗安山最先清醒过来,问道:“马湘云?——你来干什么?”
“笑话,今天不是股东会吗?”马湘云冷笑道,“既然和我的股份相关,我当然要来。王明道的股份是我的,我是股东,我不来,这股东会还有效吗?”
“你胡说!什么你的股份?那是我们的股份!”韩昭仪拍桌子喊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想吞了老王的财产,你做梦!”
“别老王老王的,你已经不是他老婆了。”马湘云冷笑道,“你们的股份,这个‘你们’还包括你吗?真是奇哉怪也,你是他什么人?当年老王潦倒的时候,你在哪里?亏你还有脸来。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韩昭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王琳霍地站起,指着马湘云叫道:“我妈妈是我爸爸的前妻,至少还领过证,我是他的女儿,你又算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小三,一个不要脸的姘头!”
“你爸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单身,”马湘云回敬道,“你想拿他的遗产,至少对他就该有点尊敬,别在这里玷污他的名声。”
会议室里一片混乱,几个女人互相斥骂,几乎成了争风吃醋的场所,到了这个地步,罗安山觉得自己不说话不行了。
“马湘云,”罗安山抢过话头,“韩昭仪是王琳的代理人,按照规定可以出席,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谁通知你来的?”
“是我。”华芳菲冷冷地说道,“我请她来的。她为什么不能来参加?股份归属还未定么!”
何柏雄的脸涨红了,罗安山满脸震惊。谁也没想到华芳菲居然会把马湘云叫来,她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伙的?只有纪林汉一脸轻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场面,喝着茶水,滋滋有声。
“罗律师,”纪佳程开口道,“你这次股东会,处理的是王明道的财产。我知道,你认为这股份确定无疑的归王琳了,可是只要法院一天未判,股份就不能说是王琳的。你们搞这种暗箱操作的股东会决议,就有无效的可能。其实我们今天来呢也是想帮帮你们,股权争端的双方都在,你不就省事了嘛。”
这个人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到他的笑,罗安山的脸抽动了几下,也笑了。
“那还得谢谢你了。”罗安山挖苦道,“你就那么确信你们能拿到这股份?”
“这要分两个问题回答。”纪佳程答道。“第一,我们还不能确定股份的归属,但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股份绝不会归王琳;……”
“你放屁!”韩昭仪骂道,“你这个律师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和这个贱货在一起,肯定是她的姘头!你们一对狗男女,合起伙来想和我女儿抢财产!我让你抢!……”她站起来抓起面前的矿泉水向纪佳程砸去,纪佳程低头避开,脸上现出怒色,看到王琳也抓起矿泉水瓶,他霍地站起来,说道:“你们在秀下限吗?我警告你们,别太过分,不要搞得不好收场。”
“我就是砸你又怎么样?”王琳举起瓶子。
“王琳!你给我放下!”何柏雄喝道,“这是开会!韩昭仪,你注意一点,你这是在什么地方?这里是骂街的地方吗?”
韩昭仪气呼呼地坐下,王琳脸色铁青,盯着纪佳程。纪佳程冷笑着坐下,这个人也够损,装作很困惑:“……啧啧,被某些人这么一打断,我都忘了自己说到哪里了。嗯,第一条我说的是什么来着?这股份绝不会归王琳……”他故意重复这句话,气得王琳和韩昭仪脸色铁青,才继续说道:“嗯,第二,我们确信的不是能拿到股份,我们确信的是能拿到股权转让金。”
“什么?——什么?”罗安山大为意外,“你也同意股权转让?”
“当然了,要不然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纪佳程又恢复了那张笑脸,“反正这次搞的很不愉快,马小姐愿意转让股权离开,这个表态你们应该是欢迎的。”
罗安山把脑袋凑到何柏雄面前,两个人小声商量着,王琳和韩昭仪则一声不吭,华芳菲手里的水笔转着圈,慢慢说道:“我认为,这个表态是值得欢迎的。如果两方都愿意转让股份,都愿意签订股权转让协议,那么无论哪一方在诉讼中拿到股份,我们今天的股东会决议都不会无效。我们可以在每一家签订的股权转让协议里写明:出让人保证拥有完全的股权。这样的话,法院败诉那一方的股权转让协议就自动无效了。”
“这个我同意。”纪佳程接茬道,“两套股权转让协议,两套股东会决议。”
“你们的价格是多少?”罗安山抬头问。
“和她们一样。”纪佳程满不在乎地说,手向王琳一摊,“她要一万,我们就也要一万;她要一百亿,我们也要一百亿,绝不比他们多一分钱,如何?”
这话明白着就是和王琳杠上了,王琳的眼睛都红了。然而何柏雄和罗安山小声谈论了一会儿,却找不出拒绝他们参加股东会的理由。华芳菲和纪林汉明摆着在和马湘云搭台唱戏,如果强行拒绝,没有任何依据,而且华芳菲等人没准也拒绝开会了。
何况马湘云也同意出让股份,这显然不是坏事。
“好,鉴于实际情况,我们就一起开会,到时候做两套转让协议,两套股东会决议。”罗安山宣布。
“那我们还开什么?”韩昭仪咆哮道,“不开了,走!”
王琳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那就先和马湘云签吧。这股权转让金……”华芳菲轻描淡写地说。
王琳和韩昭仪在门口站住了,有些不甘心地犹豫着。罗安山站起来,把她们拉回来,嘴里劝说着:“消消气,消消气,先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让她参加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实质影响……”
纪佳程笑了笑,装作没听到。在此期间,马湘云一直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显得很悠闲。何柏雄的目光在华芳菲、马湘云、韩昭仪的脸上游走,脸色古怪,只有纪林汉一脸坏笑。
担任记录的秘书望着何柏雄,她早已看得惊心动魄,此刻不知所措,罗安山向她咳嗽一声,指了指马湘云。秘书松了口气,拿着签到簿走到马湘云面前。
在马湘云和纪佳程潇洒地挥笔签名的时候,罗安山把韩昭仪和王琳拖了回来。等到王琳母女半推半就地入座,罗安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咳嗽一声,说道:“好吧,这样的话,我们的人来齐了,嗯。现在开始……”
“再等一下,”华芳菲说,“我的代理人还没来。”
“谁?”罗安山问。
“我的代理人。这么大的事,我终究要有个懂法律的人作为我的代理人,在一边协助我,维护我的合法权益。”华芳菲轻描淡写地说,“你看,王琳有代理人,马湘云有代理人,何总您也有……”
“我是以集团法律顾问的身份出席的。”罗安山赶紧解释道。
“所以我需要自己的代理人。”华芳菲说,她看看表,“他也差不多该到了。”
“芳菲,你是诚心想搅掉这次股东会,是吧?”何柏雄终于开口了。
“不。”华芳菲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说道,“既然何总为这次股东会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我当然要慎重而行。你放心,今天,我们一定会拿个结果出来!”她看了看手机,“他已经进了电梯,最多两三分钟,他就到了。”
她的时间推算得很准,三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开了。
林清出现在门口。
一个多月不见,他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头发变短了,额头还有一道伤痕,穿着雪白的衬衣,领带,深灰色的西服,脸色严肃。他提着一个公文包,快步走进来,望了望在场人的位置分布,就走到华芳菲身边坐下。
他的出现带来的效果是爆炸性的,王琳和韩昭仪的脸色惨白,近乎失魂落魄,王琳自他出现,手就开始哆嗦,连矿泉水都掉到地上。她弯下腰去捡,却半天没捡起来,与其说是在捡瓶子,倒更像是遮掩自己的脸。韩昭仪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把目光向房间的四周扫视,在每一扇门上都停留了几秒,双手紧紧撑住桌子,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冲出去。
何柏雄和罗安山都睁大眼,目瞪口呆。
林清坐下后,笑着向马湘云和纪佳程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也报以微笑。
“我要签到吗?”
“把签到簿给他,”华芳菲对秘书说,“让他签字。”
这两句话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林清的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大喊大叫地向王琳算账,王琳和韩昭仪总算坐在那里没有失态,只是她们不敢看林清,只是低着头或者把脸扭开,用余光偷偷观察着林清的脸色。
“林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罗安山结结巴巴地说,“你——”
“小林啊,”何柏雄说,“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你——”
“我受了伤,差点没死了,”他没看王琳,后者已经满头冷汗,“所以在一个朋友家里躲了半个月养伤。然后到外地去了一趟。”林清微笑着,谁都能看出他的微笑不是真心的,“现在才回来,实在抱歉。”
“他就是我的代理人。”华芳菲介绍道。
“你是……华总的律师?”罗安山反应过来,说道,“这不合适。咱们所是集团的法律顾问,所里的律师在这个场合不能代表任何一个股东……”
“我听说您已经将我除名了。”林清说,“那么我现在已经没有律师执业证,也就不是律师了,我是以一个公民的身份,作为华总的代理人。罗主任,这是合法的吧?”
“当然合法。”纪佳程在旁边插嘴道,“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嘛。”
罗安山涨红了脸,求救似的望了一眼何柏雄。
“芳菲,”何柏雄望了一眼林清,“你看来也很用心啊。说吧,你还有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华芳菲悠悠地说,“股权转让是好事,你何总感兴趣,我华芳菲自然也感兴趣。按照法律和公司章程的规定呢,我们同为股东,有同样的购买权,如果我出价比你高,股份就应该卖给我。各位律师,对不对啊?”
“对。”纪佳程说,“这是肯定的。”
“没错。”林清说。
罗安山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你——也打算购买股权?……你打算出多少钱购买老王的股份?”何柏雄身子前倾,问道。
华芳菲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已经筹措了4800万……”
“哈哈哈哈!”何柏雄笑了起来,“芳菲,规定就是规定,你说对吧?谁出得更高,谁就拿这个股份,你同意吧?”
罗安山也咧开嘴。笑了。
“……是。”华芳菲慢慢说,“可是……”
“你同意就好。”何柏雄满面笑容,对着马湘云和王琳说道,“我出一亿,买这些股份,比芳菲的价格高一倍,想必你们对这个价格更加认可吧。”
“当然。”韩昭仪大声说,她现在暂时忘记了林清,“我认可一亿。”
纪佳程嘟囔了几句,抱歉地望了华芳菲一眼:“那就一亿。”
“我也可以一亿!”华芳菲大声说,“反正从签订到付款会有一点时间,我可以筹到一亿!”
纪林汉紧跟着说道:“没错,我这边的资金也可以全部给华总用。”
“我在三天内支付一亿,不,我干脆点,我支付一亿一千万!三天内!”何柏雄笑眯眯地说,“无论是金额,还是付款时间,都比你好一些。芳菲,你看怎样?”他转向马湘云和王琳,“你们觉得怎样?”
对他们来说,这局面再好不过了,两伙人竞价,价格肯定越来越高。何柏雄直接增加了一千万!王琳和韩昭仪看到林清并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安心了一些,此刻听到款项增加,两个人的脸上都泛出了光彩。马湘云也托着下巴,微微点头。
“芳菲,你看你能更高点吗?”何柏雄慈祥地问,“如果你能更高一些,我就让你收购,毕竟咱们都希望人家能多拿一点,对吗?”
“我出两亿!”
所有人都呆住了,何柏雄的笑容僵在脸上,手哆嗦起来。华芳菲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扫刚才的犹豫,胸有成竹地说:“两亿,我这里有一份银行账户的对账单,里面的余额是两亿。我今天就可以转账。”
两亿!
马湘云、王琳、纪佳程、韩昭仪的脸都冒出汗来,看着华芳菲放到桌上的那张银行对账单,眼都直了。林清拿起那张对账单,目光落到了王琳的脸上,她正呆呆望着他。林清把脸侧开,递给了马湘云。
两亿啊!
对账单从马湘云手里传递到纪佳程手里,再依次经过韩昭仪、王琳、罗安山,每一个人脸上都泛出了奇异的、激动的光彩。到了何柏雄手里时,对账单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何柏雄望着那些数字,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半晌无言。
原来的股权结构是:
何柏雄——出资一亿三千五百万元人民币,占45%的股份。
华芳菲——出资一亿零五百万万元人民币,占35%的股份。
王明道——出资三千三百万元人民币,占11%的股份。
纪林汉——出资二千七百万元人民币,占9%的股份。
如果华芳菲拿到了这11%的股权,她将有46%的股权,超越何柏雄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公司的大权将落到华芳菲手里。任谁都能看出何柏雄的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
“按照章程的规定,也基于刚才的意见,王明道的股权应该由我来收购。”华芳菲微笑着说,“下一个问题是,这钱应该给谁。”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凌厉,向马湘云和王琳扫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昭仪强撑着发火道,她避开了林清的视线,“我们家小琳是王明道的独生女儿,她是这股份的继承者,反正法院肯定也是判给小琳,……这钱肯定最终还是我们的。”
“这钱可以提存么!”纪佳程慢悠悠地说,“等法院判决了之后,按照判决结果,该给谁给谁。”
这个提议无懈可击,找一家公证处,办理提存公证,把钱存到指定账户里,待判决书生效后,拥有股份的人拿钱。
何柏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罗安山有些不知所措了。韩昭仪和王琳却容光焕发,两亿啊!就在这时,久未出声的林清说话了。
“我觉得,在确定这钱给谁之前,要搞清楚他们的资格问题。”
“你指什么?”罗安山问。韩昭仪满怀希望地望着林清,这个小伙子来了以后丝毫没提小鱼山上的事,此刻又在提资格问题,是在指马湘云不是法定继承人的事吗?
“《继承法》第七条明确规定,继承人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丧失继承权。”林清的声音缓慢,但是清晰,“ 一,故意杀害被继承人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如雷声一般。所以人都注意到他的目光直直向王琳望去,那个女孩浑身哆嗦,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