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林清醒来时,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感觉纠结在一起,迟迟理不出头绪来。他现在可以信任华芳菲了,却仍需要面对何华王纪集团不参加诉讼的现实;他一方面要面对华芳菲复杂的情感,一方面还要面对金子的大胆介入自己生活;他一边要为王琳做案子,一边还要面对她目前的冷漠……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很晚才溜回来,金子会不会跑来追问自己昨晚为什么回来那么晚。想到这里他又是担心又是无奈:金子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可是自己见了她却总是心虚,自己怎么会这样子?
肚子骨碌碌的叫着,昨晚他本来就没吃多少,再加上跳了很长时间的舞——昨晚他诚心诚意地陪着华芳菲说话,练习了很久步法,——他的肚子里能剩下什么东西才怪。他犹犹豫豫的爬起来,穿上衣服,打算溜出去弄点东西吃,最好是不被金子发现。
然而刚拉开门,他就看到金子面对着自己在往餐桌上摆餐具。他吓了一跳,金子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向他招呼道:“醒了?来吃早饭吧。”
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毫无生气的感觉,林清的心从嗓子眼落下来,有些迟疑地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锅白粥,一盘子煎馒头片,一碟小咸菜。
李春可怜巴巴的坐在桌子另一头,那模样活像只受了委屈的耗子,他怨恨地看了林清一眼,说道:“金子,现在可以吃了吧?你看他这不是来了嘛……”
“吃吧吃吧,撑死你。”
李春站起来去拿勺子,金子却抢先一步拿走了。她给林清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才把勺子给李春。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令李春相当不满,看林清的目光里满是恶毒。
林清却更心虚了,不知金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低着头,乖乖的喝着粥,吃着馒头片,在空肚子的早上吃到这样的早饭无疑是一件舒服的事,小咸菜拌着香油,香气扑鼻。
吃完早饭,金子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李春窜进了林清的房间,一进来他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开始不开始的?”林清知道不妙,还在那里装傻。
“别装蒜!”李春暴跳如雷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明知道我喜欢金子,你还和我抢!……”
“你在这里干什么?”金子在门口喝道,“我是件东西吗?”
李春气呼呼地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金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动手开始收拾林清的房间。林清慌忙说:“那个……不用,我……”
“做你的事吧,要么休息,要么做案子,玩游戏也可以。”金子头也不抬地说。
林清不知说什么话好了,金子麻利的把房间收拾好,最后抱起了林清换下来的衣服,林清想起里面还有自己的内衣,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想到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华芳菲身上的香水味,他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那个……”
金子一脸轻松地抱着衣服出去了,不久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她难道在这么冷的天给自己手洗?林清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卫生间,果然,金子正在把所有的衣服泡在水里,往里面撒洗衣粉。
“金子,用洗衣机就可以了,……你看,这多……”
“领子用洗衣机洗不干净,还有袜子也是。”金子放完洗衣粉,擦着手,“泡十分钟吧。”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开始洗菜,林清跟在她后面,看到她这样,更加心虚了。
“……嗯……其实,我昨晚什么也没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她解释,“……也就跳了跳舞。”
“没关系。”金子淡淡地说,“我现在没有任何权力限制你啊。……我说过,我会给你时间,直到你有一天会发自内心的想和我在一起。——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这么晚回来,满身香水味的话,我真的会狠狠的收拾你的。”
她一边带着微笑说着,一边“嘎嘣”一声,把一根胡萝卜掰成了两半。
太可怕了!
林清不敢再说,回到自己的房间,掩饰般的开始翻案卷,故意翻得哗哗有声。幸好他从何华王纪集团复印回那么多材料,免了他拿着几页纸翻来翻去的窘境,看起来还确实像是在认真研究案情。
说起来,还真的要仔细研究这些材料了,何华王纪集团的支援已经变成了“暗中支持”,不会在法庭上得到直接支援,从现在起自己要独立作战了。
值得安慰的是,仅从现有证据来看,如果正常审理,自己掌握的证据也是占优势的,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马湘云一方的阴招,比方说再次袭击,比方说暗中对王琳母女的袭击。虽然华芳菲保证说会想法保护自己,可是百密总会有一疏,谁敢打包票呢?
何华王纪集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庭,然而这个计划直到现在才告诉自己,这是故意还是疏忽?虽然不是天生的阴谋论者,林清仍感觉有些吃不透。既然要帮助自己,华芳菲为什么遮遮掩掩,让自己保密,还说这个案子水深?为什么在自己到集团调取证据的时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在做给谁看?她在第一次周末见面时说:“……盯着老王这股份的人,远远超过你的估计。这其中的利益纠葛,说一天也说不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罗安山带你去见何总,一个小时后我就知道了,别人当然也会知道。你可能自己不知道,你早已被很多人盯上了。……”她跟自己说这些话是在暗示什么?是指公司内部有人也在盯着王琳的股份吗?他们在这个案子里起的什么作用,与自己接到的邮件有无关联,与自己遇袭有无关联,与何华王纪集团不出庭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简直成了一团乱麻。华芳菲和何总能帮助自己,难保不会有人暗中帮助马湘云。
想到这里,林清暗自感叹:钱这个东西真是不得了。算起来这个案子里牵涉的人,除了自己和王琳,都至少是七零年代的人,有的甚至是六零年代、五零年代的,基本都是受着正统教育长大的人,可是他们却为了金钱花费如此多的心机。一亿元以上的资产,无数人眼中的天文数字,无数人奋斗一生也攒不到一个零头,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疯狂。
“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只要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莎士比亚。
现在只不过把金子换成了“金钱”,伟人之言,真的是至理,人性之丑陋,乃至如斯。唯有华芳菲的真性情在这个事件中,透露着一丝温暖和光辉。
他对案情的研究没有什么新意,反而更多的心思花在了揣摩金子的表情和如何与王琳见面上,期间金子进来过几次,除了一次拿Ipad,一次来叫他吃饭,看到他“投入”地研究案子,她不但没打扰他,还给他泡了一杯绿茶,每隔一段时间就进来往他的茶杯里续热水。
真是个好女孩啊,林清感慨地想,平心而论,和这样的女孩结婚,一定会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因为她会把所有的事都替你做掉。换了是王琳,这样的待遇想都别想,——她不让自己伺候她就不错了,当年楼上楼下的帮她跑腿是家常便饭。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就是愿意这样自讨苦吃。爱情不是搭积木,不是谁看着合适,搭在一起就建起一个房子来;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感情吧?
晚上睡觉前,金子把Ipad又给他送回来了。他躺在床上,发现QQ音乐里“我的收藏”目录下多了一首歌《我们说好的》。
第二天早上他走进办公室时,每个人都在看他,和他寒暄,问他现在好点没有,用各种目光打量他的脸。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欢迎归来,早日康复!”
我这才几天没来啊……他的内心感觉暖洋洋的。
几个合伙人先后过来慰问了他,让他感觉受宠若惊。罗安山也来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不用继续休息吗?”
“主任,我很好,没事了。”
“好小伙子!”罗安山点点头,“我没看错你。今天下午,跟我一起去一趟何华王纪集团,见一下何总。他也听说了这件事,要慰问你一下。”
“啊,这太……”
“这也是应该的。”罗安山止住他的客气话,说,“我们的律师是为了他交代的案子被袭击的,于情于礼,他都应该出来说句话。你上午把别的事情处理一下,下午跟我过去。”
说是把别的事情处理一下,现在林清哪里有别的事情?一上午林清就坐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翻案卷,不时接受同事们的问候。他们中午还集体请他吃了一顿饭给他“压惊”,还拉上了一个合伙人,结果这个合伙人不得不为这十几个人的胡吃海喝买单。看来老板也不好当,总有这么多没心没肺的人惦记他口袋里的那点钱。
开车往何华王纪集团赶的时候,罗安山的表情分外严肃。
“照他们跟你说的这些话来看,这绝对是马湘云派来的。”他阴沉着脸,“这****,还真是明的暗的一起来。小林,你还敢不敢做这个案子?”
“当然敢!”
“好样的!”罗安山恨恨地说,“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娘的,连律师都袭击,今天这事,我们也要何总这边给个说法,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看来远超当初的估计,律师都有人身安全问题了,何总必须给我们足够的保障才行。”
“罗主任,你见过马湘云吗?”
“哦?……”罗安山眉毛一抬,“怎么会没见过?这八婆,我以前一直觉得她还好……我X她妈的……”
他是真动怒了,林清自进所以来,还没见过他这么骂过脏话。罗安山骂完,就告诉林清:“估计今天何总会有点意思,到时候给你你就拿!”
“这不好吧……”
“不好个屁!”罗安山骂道,“你都给他流血了,有什么不敢拿的?拿!”
你说拿,我一定拿。林清肚子里说,老子挨了打,本来心灵就受到了创伤,正好化精神创伤为物质利益。
进入集团的时候,何总还在处理事情,秘书请他们在会议室等候,大约十几分钟,秘书请他们进入了何柏雄的房间。
这是林清第二次进入何总的办公室,里面的摆设没什么变化,只有何柏雄满脸倦意的靠在老板椅上。看到他们进来,他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慢腾腾站起来,走到了茶几旁边。
“人不服老不行啊。”他一边感叹,一边慢慢拿起茶叶来,“现在真容易疲劳……”
“何总,我来吧。”罗安山早已没有了车上那股咬牙切齿的气势,殷勤地端过茶壶,开始烧水,动作熟练,“您啊,多保重下身体,这么多人都指着你吃饭呢。”
“老喽!……”何柏雄苦笑道,“现在有多少人还盼着你好啊?对了,小罗,哪天你再来一趟,我跟你谈谈遗嘱的事。前两天华盛的老李,你知不知道?打完高尔夫,坐在那里喝了杯啤酒,接着就死了。”
“啊?华盛的李总?死啦?”
“他比我还小两岁呢!万一哪天我有点什么事,总得有个交代。”何柏雄叹息道,“不说这事了,小伙子,你受惊了,也吃苦啦。”
这是领导在慰问自己,林清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谢何总的关心,顺便表示自己会继续战斗。
“好小伙子啊,有韧劲儿!”何柏雄夸道,“看到你,就又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小伙子,年轻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很多磨砺,有时候吃的苦比你这次的磨难要更加痛苦得多,可是你要咬牙坚持,几十年后,你回头一看,这都是人生财富啊!”
“记住,这是何总人生经历的宝贵经验!”罗安山教诲地说,“何总是在提携你!”
“谢谢何总!”林清唯唯地说。
“这事我也有责任,没有估计全面,唉……”何柏雄叹息一声。这时水烧开了,罗安山烫着杯子,开始泡茶,何柏雄看着他把茶水倒到一个个小杯子里,点点头,“这也提醒我们,这娘们疯了,我们不得不防。说到这个嘛,……”
他把一个信封推到林清面前:“拿去买些补品,好好补补身子!”
“不用,不用!……”林清盯着信封,心里盘算着里面有多少钱,两手却乱摇。
“叫你拿你就拿!何总不喜欢别人客气,”罗安山在旁边说,“他给你,你就安心用,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何总这个人对下面的人最大方了!”
“拿着吧,”何柏雄慈祥的说,“收起来,然后咱们谈谈这个案子,我有个新的想法。”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铃响了,随后传出了秘书的声音。
“何总,她们来了。”
“哦?不是让她们三点再来吗?居然早到了一个小时……”何柏雄面露愠色,“嗯……也罢,让她们进来。”
“何总,您还约了别人?”罗安山说,“那我们就先……”
“不,你们先别走,在外面等我。”何柏雄沉吟着说,“既然她们早到了,我就先和她们谈谈,然后再和你们谈,这事我也要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叫秘书带你们去坐一坐,喝点饮料。”他指了指桌上的信封,“快收起来。”
林清慌慌张张的把信封揣进怀里,心里估摸着:按这厚度,差不多得有个几千块?也许一万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上次的钱还没用完,这次又发财了!给这样的大老板做事就是痛快,总是有外快。一转念又想,不知罗安山在此之前是不是也拿过很多?这个人一天在办公室里教训别人不许私自收费,自己背后不知干了多少呢。
刚把信封揣进怀里,门就开了,林清向门口望去,热血霎时又涌上了大脑。
站在门口的是王琳和韩昭仪。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她看到他,目光一跳,又是意外,又是惊愕。林清几乎想向她迈出步去,然而王琳却扭开头,不理他,他的肌肉僵住了。
韩昭仪看到林清,也是微微一怔,接着就挤出一丝笑脸,点点头。她有些慌乱的说:“哦,小林也在啊,呵呵……你看,你看……大家都在是吧?……何总,我……”
“坐吧。”何柏雄用冷漠的口气说,“小罗,小林,你们先到外面等等,我和她们谈点事。”说这话的时候,他抬头望着天花板。
林清和罗安山忙走出办公室,经过王琳身边时,王琳终于看了林清一眼,眼中满是怨恨,她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没等林清回味这个表情的含义,他就被罗安山拖出了房间。
她是想和自己说话了吗?林清想着,心怦怦直跳,只要她给自己一个机会解释,自己一定会告诉她,自己和金子真的没什么……
他和罗安山坐在沙发里,不知何柏雄和王琳母女在办公室里谈什么,想着王琳刚才对自己的表情,久久不能平静。
“估计何总要向她们母女谈你了。”罗安山用游戏的口吻说,“这个案子你又费心又受苦,没准你会引起女孩子注意呢。对了,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啊。”
他点了根烟,自得其乐的讲着:“等这个案子办完了,你真可以追追这个女孩子呢,这女孩子长得不差,而且以后也会有身价……”
林清有些心虚的想,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和王琳的真实关系,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盯着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何总今天叫王琳母女来是什么事,是要告知她们集团不打算出庭的决定吗?还是说这老家伙打算和她们洽谈以后合作的事了?再过一段时间,里面就将是三个亿万富翁、富婆在谈话了。
也许一会儿办公室门打开,他们会笑容满面的出来。林清突然又感觉王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里面的谈话持续了很久,至少有一个小时左右,门再度打开时,林清立刻站起来,和罗安山一起向门口望去。何总并没有送她们出来,先出来的是韩昭仪,王琳跟在她身后。韩昭仪的表情很奇怪,脸涨得通红,似乎很愤怒,当她看到林清时,她的嘴角动了动,但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王琳反而有些兴奋,看到林清,她低下头,微笑了。
她在对自己笑!林清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王琳又看了他一眼,目光温柔,还带有一丝羞涩。她垂下眼睑,轻轻点点头,快步追了出去。
林清有些留恋的看着门口,罗安山扯了他一下,他忙收回目光,跟着罗安山走进何柏雄的办公室。老头子还坐在茶几边,脸色居然也不太好看,联想到韩昭仪的脸色,林清猜测他们吵架了,——但王琳的表现又不像。
“坐吧。”何柏雄一边说,一边把几个小茶杯里的残茶倒掉,用木夹把杯子扔进小炉里煮着。
“何总和她们谈完了?”罗安山笑嘻嘻地坐在对面。
“谈完了,真是……”何柏雄长长出了一口气,“见到这个女人,我真是……唉,要不是为了老王的女儿……******!”
这个温和的老头子突然骂出这句话,着实吓了林清一跳。
“要不是这个女人,老王这些年也不会活得这么辛苦……现在居然还有脸跑来谈遗产问题!”何柏雄盯着小锅里沸腾的水,“我一开始就没给她好脸色,直接就说,这次的继承是王琳继承,至于王琳******利益,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至于王琳拿到遗产后和谁共享,我们不管。”
原来如此,林清有些明白韩昭仪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这些话相当不留情面,任谁听了都难以接受。韩昭仪居然没有大吵大闹,她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何总,也不至于这样嘛,”罗安山劝道,“为了那个小姑娘,还是忍一忍……”
何柏雄一边从小锅里把煮过的杯子夹出来,一边缓缓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收购老王的这些股权。”
罗安山和林清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