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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张良篇(2)

公元前202年冬

又是一个严冬来临,各地降着纷纷雪花,道路上盖着厚厚的大雪,河川里结着深深的冰层。这样严酷的寒冬里,没有人愿意踏出家门一步,但是,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现在正行进在山道上的那支军队。他们衣衫单薄,战马羸弱,长长的队伍后面拖着辎重粮草,伤员互相搀扶蹒跚前进,但是伤重的没支撑多久便倒下了,同班们正要扶起他们时,前面军官的命令已下达:“放弃伤残,全速前进,天黑之前到达下一座城市!”

后方的残兵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都怔住了,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写满了恐惧和疑问。他们被长官抛弃了,他们不明白,他们为国为家浴血奋战,为什么最终会被抛弃?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们,所有士兵在接收到命令后,一一加快速度前进着,而那些伤得较轻的士兵也不甘落后的向前冲着,就算是被抛弃的,他们为了能活下去,也不管不顾了。但是,那些伤重的残兵们,虽然也跟着跑起来,然,没多久都摊到在地,不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越行越远的队伍,眼里充满无助和绝望。他们有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地白雪;有的气息奄奄,拖着残肢还在奋力的匍匐前行,身后拖出的深深痕迹,不久也被雪片覆盖了,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还有怔怔站在冰雪里,定定望着军队消失的地方,表情麻木,双眼无神,如果不是因为那从鼻孔呼出的白色雾气,都会以为这些人已经死去了......就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一群被队伍抛弃的伤兵们,沉默着,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哀。

“笃笃笃...”

“驾...驾...”

听到这一阵马蹄声,伤残兵们回过头来,只见一队轻骑兵在风雪中渐渐逼近,伤残兵们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死意,他们知道,敌军追上来了。顿时,所有人慌不择路的四处逃去,每个人都发挥最大潜能,求生的意志支撑他们沉重的躯体,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而奔逃着,然而,这样的逃跑在铁骑军的铁蹄下,微不足道。不一会儿,便被铁骑兵追上,死于他们的利剑之下,瞬时间,惨叫声,呻吟生,风雪吹刮声,刀剑碰撞的锋鸣声,声声交错,一瞬间整个空旷的雪野变成了修罗炼狱。

“我们投降!投降!求求你们别再杀害我们了!求求......”一名正与敌人交战的残兵喊道。但是,话音未落,便被敌人的利剑刺穿了胸膛。

“兄弟们,杀啊,杀死这帮狗娘养的崽子!”也许被这一幕刺激到了,伤残兵们红着双眼,杀气腾腾的冲向骑兵。尽管他们手无寸铁,却以自己的身躯抵挡战马,为同伴争取攻击敌人的机会,这支已经走投无路的伤残军,此刻爆发出无人能敌的战意和气势,惊得骑兵们的战马险些失控。在他们被自己军队抛弃那一刻,他们就已生无可恋,现在他们内心只想着,在死之前,能够拉下一个敌人垫背,也死而无憾了。于是,这支疯狂的军队激烈的反抗着,厮杀着。可是,这场杀戮没持续多久,所有伤兵便死在骑兵们的利剑下,无一生还。

当后面的大部队到来时,为首的统帅看到这修罗场,不置一词,仅仅皱了皱眉,便让军队继续前进了。而统帅身边的谋士却下马前去看了看死去的士兵。

“尔等屠戮的可是伤残士兵?”谋士问刚刚领导骑兵的军官。

“正是。这队残兵足有一千多人,留着对我军不利!”军官回道。

“愚蠢!尔行军这么久,竟没看出这是敌军阴谋!他们扔下残兵,不过...咳咳...为了拖慢我军,让他们早点到...咳...下一据点驻守!尔等愚不可及也!咳咳咳......”

“先生,毋动怒,不利于病情。”谋士的随从说道。

“先生息怒!请先生责罚!”随行军官自知中计,不敢再说,只得请罪。

“哼!”谋士冷哼一声,甩袖二走了。身边两名侍从忙跟了上去。他们知道自家大人每年冬季就大小病不断的,且今日又被这一气,恐怕病情该加重了,得去规劝规劝才行。

“子房为何而气?”回到主帅身侧,主帅问道。

“此次杀戮实属不该,此乃敌军之计,吾等以中计矣!”张良此时已顺好气,不紧不慢的对沛公说道。

“为之奈何?”

张良沉吟片刻,道:“令全军加速行进,其余看护辎重和伤兵的后来跟上。尽早抵达固陵,与齐王信,魏相国越会期,后击楚。”

“善!”于是便下令,依张良话办。不在话下。

此时,沛公军已到固陵,等待诸侯前来一起出击,攻打项羽。然而等了几日,不见诸侯军队,反而遇上项羽率领前来的突击队。两军再次正面交战,这次因项羽偷袭之便,沛公兵败,于是忙撤军回到原来垒壁之地,挖战壕,布战沟,设陷阱以避楚军。但沛公深知,在这寒冬腊月的,如果一直驻扎野外,且还没外援,对士兵们的士气和心理是很不利的,所以,在一次军事会议结束后,他留下军师张良,问:“现下情势,子房可有妙计?”

“唯有一计,征诸侯君也。”张良作揖回道。

“诸侯不从,奈何?”沛公皱眉,又问道。

“楚兵已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之共天下,可立致也。齐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故为由,迁越为相国。今豹死,越亦想称王,而君王不早定。”张良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沛公,见其并无不悦之色,继续道:“今能取睢阳以北至谷城皆以彭越为王,从陈以东傅海予以齐王信,信之家在楚,其欲复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也。”

沛公听后,沉默良久,张良在旁,虽脸色平静,身形稳定,然只有他知道,背上早已冷汗直冒。他太了解沛公这肚量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猜不准沛公会如何行事。

“允诺!”沛公毫无感情回道。随即,伏在案前,开始写信,张良心里松了口气,也静静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待沛公写好书信,传来信使,让其速速去报与韩信和彭越。

张良见此,正准备行礼告退。沛公忽地道:“子房可谓‘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之将才也,可惜了。”

张良听罢,心下大惊,忙道:“臣惶恐!”

沛公不再说话,挥挥手,让他退下。

张良行完礼,躬身出去了。

沛公坐在案前,直盯着案上的军用地图,深深沉思着,跳动的烛光只映着他半个下巴,半张脸隐于黑暗中,不知什么表情。

过了几日,信使回来,说韩信和彭越已经领兵前来支援,不日即将到达。于是,沛公这几天厉兵秣马,准备与项王来一场终结之战。

且说张良,因自小体弱多病,又在军旅中劳累奔波,便又病倒了。沛公即将率军攻打项王,张良不愿自己拖慢队伍,请愿在攻下阳夏后便守于此处,静候沛公佳音。沛公也考虑到其身体,便允了他,只留下一小队骑兵保护,便率着大军追击项王去了。

前线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张良这里,一会是刘贾攻入了楚地,且诱降了楚大司马周殷;一会是城父县民众被屠杀殆尽,项王军队被围困在垓下......张良看到这些消息,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沛公的军队势如破竹,胜利在望;忧的是,像沛公这样沉沉心机之人,在登上那至尊宝座后,将如何对待那些和他知根知底的人?想到这里,张良不由得想起那夜沛公那句“可惜了”,这里面所含深意,细思极恐。

“唉~”张良叹口气,颇为无奈。

一边侍奉的随从见此,想劝说几句,刚开口,便被张良抬手阻止了。只见他提笔,迅速在信简写着。罢了,叫来信使,道:“速速传至王军,不得有误!”

“诺!”

信使转身出去后,随从才问道:“先生,可是出事了?”

“项王将逃,望吾军知矣。”

随从眼露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正沉思的张良毫无察觉。

是夜

垓下,沛公军已长驱直入,四面响起楚地民歌。被围在其中的项王内心悲郁,听到这突然响起的楚歌,放下手中的酒杯,大惊道:“汉军皆已得楚地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在旁陪侍的虞姬哭道:“大王,恐是矣!”

项王听毕,乎跳起,拿上宝剑便要出去。虞姬忙止住他,道:“大王,切勿冲动,此刻四面皆楚歌,此去必死无疑啊!”

项王停住脚步,就这样静静站着,任由虞姬拉着他,久久沉默后,突然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一遍一遍唱着,虞姬也一遍一遍合着,声声悲戚,听得在外驻守的士兵们皆涕泣,汉军闻之,也不禁心生哀悯。

这歌不知唱了多久,只是在四面楚地的民歌声都消散了,汉军也都入睡了,这歌也还未停下。在那一阵一阵的严风里,飘荡着,纷飞着。这不仅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英雄的悲鸣之情,这也是一个铁血柔情的汉子的无奈之叹。他多想再骑上那匹第一次与你共骑的宝马驰骋,他多想护你一世周全安稳,他多想与你过平淡普通的生活,不做这什么将军,霸王!可这都不能实现了,他即将死去,和着他心爱的人一起。

阳夏

张良收到来信说,项王连夜带着百余骑逃走了,汉军警觉,发现得早,派灌婴率军追杀他,至乌江。原本以为项王会登船而去,这样便再也追不上了,然而,项王却做了件令汉军为之震惊的事,自刎于江中!随旁的虞姬见状,大呼道:“妾与君携手同死矣!”于是,亦自刎。

张良阅完,放下信简,叹道:“英雄哉,壮士!”在无话下。

在旁的两名随从,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在对方眼中收到了肯定的信息后,心内也觉戚戚然。这个盖世英雄依旧淹没在这涛涛历史洪流,只余一片悲惋留与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