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山河问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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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来克夫

法不同,缘亦不同。我们每一个人到这个世间来,皆是缘。

庭雪的病情因无尘的妙手回春之术而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不能说完全根除,偶有发作,却并未影响藏心阁的一切事务,反而因为其病发时的冷静与严谨令办事效率更高了。

这一日,庭雪例行进宫请安,行至御花园时,有人叫住了她。

只见一个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的女子,身段窈窕,眉眼大气端庄,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您认识我?”

“整个龙吟哪个不识姑娘?”女子言语中是令庭雪心生敬重的自信淡然。

素来听外传闻:前朝皇后居于宫中,莫非是真的?庭雪暗暗忖度。

“前尘往事何须再思?”女子竟一眼看穿了庭雪的心思。

这女子看上去温柔如水,实则有着令人叹服的政治才能,旧朝老臣对其十分敬重,杨若谷被冲入宫门的军队斩杀时,她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似一个冷静的看客,没有人能说明白她同丈夫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他们之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杨青翊同杨俪辞皆是先皇后所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能改朝换代,历经几位皇帝后仍能全身而退,不得不称之“奇女子”也。

“那您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指教晚辈?”

“姑娘客气了。我只想问姑娘一件事。”

“但讲无妨。”

“以姑娘的才貌自是要寻得一良人才肯托付余生的对吗?”

“那是自然。”庭雪有些诧异为何对方会问这个。

“良人自是要去自寻的,姑娘一定要记得这一点。”女子言罢,竟微微低首转身离去了。

庭雪总觉得女子是在刻意提醒着自己,回府的路上,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即调转马头,向东街天字号奔去。

“是礼亲王家的世子。”

“老头啊老头,原来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庭雪恨恨道。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卦象吗?还要拆我的招牌!”

“哈哈哈,原来你还如此记仇啊,你可是大家,怎么能同我这小女子斤斤计较呢?”庭雪嬉皮一笑。

“哼!”知渔先生佯作生气。

“哎呀,好了,还需您老人家出手才能保我周全呢!”

“我能有何办法?总不能说你生来克夫吧?”知渔瞧见庭雪竟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口吃道“你......这玩笑可开不得!”

“那当年你为何愿意帮楚家散出那谣言去?”

知渔先是一怔,继而皱眉不语。

“我真心所付的良人,此生怕是无缘同其一起白首,我偏偏又是那执拗之人,与其嫁一个并未太多情感之人,不如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大歆。”庭雪语气极为平淡冷静。

许久,知渔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卦象解语。

“你可要想好了,这消息一旦散布出去便再难回头了。”

庭雪浅笑点了点头,继而不动声色地把玩着几案上的铜钱吊坠。

此消息一出自是激起千层浪,温岑寂命庭雪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却终是叹着气将其放出来,他了解庭雪的性子,认准了便不会回头。

庭雪自“大赦”之日起,便带着明雪游走在大街小巷。

“知道吗?这吃亦是有讲究的,豆腐花得去西大街的王婆家去买,核桃糕得去东大街的白锦楼去吃,油炸串串得去南大街的徐大姐店里去排队......”庭雪说起这些如数家珍,明雪则在一旁不停地咽着口水。

“那咱们一天能跑得过来吗?”

“一天不够就两天三天啊,有逸清在咱们刚好偷得清闲。”

“说我没良心,你啊,比我还没有良心呢!”明雪用手指轻戳二姐的脑袋。

最后以庭雪追着她满街求饶为止。

“对不起,对不起......”小男孩一个不留意竟将豆腐花撒在了庭雪的衣裙上。

“不要紧,孩子......”庭雪话未落地,便被男孩脖颈之上的坠子分了神,“这......”

“虎子,快过来!”孩子母亲模样的女子将孩子一把揽入怀中,警惕地瞧着庭雪。

“夫人,您别误会,我们......这是豆腐花的银子,多谢。”庭雪示意明雪该离开了,明雪不解,却还是跟随着姐姐起身离开了。

“姐姐,你......”

“临尘去世有多久了?”

“五年了。”

庭雪不由想起那个在得知自己的母亲欲要杀了自己的二皇子,在郁郁寡欢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一晃,竟已有五年了。

那孩子脖颈上的坠子分明就是那位二皇子的,还好,他终是在这世间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可为何不远走他乡,偏偏要待在这危机四伏的龙吟呢?越危险之地当真是越安全的吗?

“一切皆有命数。”明雪一语便已见其聪慧,她竟从庭雪的问话中分辨出了那孩子和女人的真实身份。

“那女子的容貌已然毁了,不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为了孩子而选择断送了自己......”庭雪手中握着的银票被捏得哗哗作响。

“主人,有了消息。”

“讲。”

“一切正如您所料,唤作‘白静’的女子是二皇子府上的厨娘。”烈眉如实相告。

临尘成家后便可在宫外开衙建府,那场政治联姻并未令两个年轻人举案齐眉,而那位厨娘能得临尘赏识也并不令庭雪感到意外,看到几案上烈眉带回来的画像,未曾尽毁容貌前的她,和风蕊竟有七分相像。

“孽缘啊。”一旁的明雪感慨道。

“白静应该是事后才知道自己以为的良人,不过是将自己当作那爱而不得之人的替身罢了,她怎会不恨,却终究敌不过母亲的身份,她为了能让孩子活下来,交出了自己最后引以为傲的容颜。”

“或者说,她恨自己的那张脸......”明雪被自己的这句话吓到了。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庭雪深知:这世间最大的悲伤便是那心死了吧。

她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孪生姐妹,生得一模一样,若是不说话,旁人怕是辩不出来,有一日,二人共同去山上的寺庙中礼佛,不料发生了意外,寺庙因天干物燥竟起了火,那一场火,妹妹为了搭救姐姐丧生了,自己也因烟雾呛了嗓子而再也说不出话来。当丈夫看见自己的妻子活着回来,抱着她高兴地说不出话来,那一刻,女子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打湿了丈夫的衣襟。

“身为替身就好比此生只能做一个影子。”明雪一语道破玄机。

“是啊,终是可以光明正大拥抱所爱之人,与其共度余生,却依然感受不到幸福。”庭雪言罢,向明雪的杯盏中添了热茶。

“后来呢?”明雪不禁追问。

“那女子剃去了三千烦恼丝,在那场发生了火灾的寺庙中了却残生。”

“人之所愿,非生夺可得之。”明雪言罢,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二人还有功夫在此处谈天说地呢?”逸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庭雪见其面色不对,急忙问道。

“你自己看吧。”逸清说着,地上了一封密函。

“好大的胆子!”庭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省的官员联合起来欺君舞弊啊!”

“这还不是最令我担心的。”逸清眉头深锁,庭雪有种不好的预感。

“哦?”

“皇上同太上皇下了密旨定要彻查此事......”

“我又在其中?”庭雪猜到了真正令逸清为难之事。

“此案非同小可,怕是早已走漏了风声,最怕那狗急跳墙!”明雪一针见血。

“这恰巧也是我最担心的。”逸清言罢,恨恨道,“要不然我去同陛下请命......”

“不行!”庭雪制止了对方的提议,“必须我去。”

“姐姐!”

“几次大案不论是运气所致亦或是能力本就不俗,陛下已然认为我是不二人选,这其中的道理我想你我皆明白,你去说也只会碰得一鼻子灰。”庭雪深知那位太上皇早已对自己起了戒心,他定不会容自己与逸清二人同时待在京城之中白享朝廷俸禄,自己的处境愈是危险,便愈能瞧出温氏一族的忠心,且庭雪所遇风险愈大,愈能削弱临渊自身的危险。

“生性多疑,真是像极了他的祖父!”

“明雪,自古帝王皆如此,先皇时期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她老人家离世,怕是再也不会有人真正信任我们家族了。”此刻的庭雪竟格外怀念那位老人。

此时的北境除了温孟之同赵翰墨外,还有一名太上皇派去的御史,说是协助二人一臂之力,实则是何用途,不言已明。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温氏一族早已看得真切,却也应了那古语“慧极必伤”,可倘若不慧,怕是连伤的机会亦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