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与君是路人。
倘若最终的结局是毁灭,那便令其只活在心里吧。
”南芝,你当真要弃我而去?“
”记得先前你我二人便有约,你成功登上帝位之日便是我回北境之时,我温氏一族在先皇面前发过毒誓‘温氏女子不入后庭为妃’,当日你亦是在场的。”
“旨意并非一尘不......”
“罢了,何必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我想你我之情并未那般深厚。”
南芝说得决绝,似不愿给对方一丝机会,亦是断了自身的念想。
“斯煜,我们走吧。”
“是,小姐。”
斯煜是南芝的贴身护卫,身手敏捷,剑法诡谲。
少年时以风影剑打败落风城的所有高手,温南芝的仙羽剑亦无法克之。
“南芝,父亲给你举办一场比武招亲可好?”温孟之心疼女儿整日强颜欢笑的模样。
“不必了,父亲,斯煜就很好。”
“可是......”
“怎么?父亲何时也计较起着门户之说了?”
“只要你觉得好,为父便赞成。”温孟之轻叹一声转身回书房去了。
温南芝此番婚事也非全然赌气,斯煜对其的救命之恩,不知自何时起已然刻在心间,连她本人亦不自知。
那是一次南芝执行父亲下达的秘密任务的返程途中。
“这日头要将人烤化了一般,小姐,实在走不动了,不如坐下歇歇再赶路吧。”
南芝看着众人汗涔涔的模样,实不忍心,便下令原地休息。
”小姐,喝口水吧。“
”多谢。“南芝接过一饮而尽,并未注意来人面上不易觉察的一丝得意笑意。
众人纷纷饮下入松递上的水。
南芝休憩片刻,只觉头脑发懵,糟了,这才意识到已然中计。
勉强抬眸瞧去,众人已相继倒下,只有一人完好无损地立于原地。
“你...你不是入松。”
“哈哈哈哈!看来四师弟的易容术果然又长进了!”只见那人抬手揭掉了蒙于面上的易容人皮。
“穷奇!......”南芝借认出眼前笑声瘆人的玄教左护法。
“姑娘好记性,我们先前只有一面之缘。”
玄教乃神秘诡异的江湖第一邪教,多年来从未有谁真正瞧见其教主的真容,一直以来替其抛头露面的是伴其左右的副教主白泽同四大护法:梼杌、穷奇、混沌、饕餮。
名号皆来于那传说中的上古凶兽。
四大护法性格各异,且各有专攻:梼杌沉稳干练、足智多谋,轻功极佳;穷奇刚愎自用、贪淫好色,擅用暗器;混沌沉默寡言、衷心耿耿,擅长盗墓;饕餮是个急脾气,好意气用事,易容术出神入化。
“废话少言,说吧,你今日所来的目的。”
“姑娘未免太大意了。”穷奇说着已走近了南芝,抬手抚上对方的白皙脸颊。
南芝狠狠地瞪着他。
穷奇的武功是玄教数一数二的,奈何其好女色也是众所周知的。
南芝预借内力缓解迷药的效力。
”别浪费力气了,当我玄教的蚀骨散是白白名震江湖的吗?“穷奇说着已将南芝抱起朝竹林走去。
南芝心念宁可玉碎也万不会失身于此等魔徒。
忽然间,传来悠悠古琴声,琴声悠远清朗,随着一滴滴水珠洒在竹叶之上,琴声戛然而止,竹林深处走出一个身影。
”斯煜......“南芝又惊又喜,此处距离落风城足足四百里之遥。
”该杀!“杀字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所执又窄又薄的长剑,直冲穷奇胸口,出招极快,薄剑犹如灵蛇,变换莫测。
穷奇倒是淡定,向后退去,继而高跃而起,一挥手打开了那把江湖上无人不晓的追魂扇,出扇速度极快。
双方相持许久,未见分晓,穷奇鬼魅一笑,右手伸向袖筒。
”卑鄙!“穷奇只觉手腕被什么东西击中,瞬时没了力气,扇子落于地上,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已架在脖颈之上。
”你竟然......“穷奇不可思议地望着温南芝。
”论到奇香暗器温氏一族岂能甘拜下风?“
“哈哈,那穷奇今日便不奉陪了!”说罢,闪电般游移而去。
“罢了,别追了!”南芝瘫坐在地上,方才只是冲开了静脉,佯作恢复,实则是同其赌了一局,”斯煜,今日真是多谢了!“言罢便昏厥过去。
二人在回到落风城的一个月后便大摆筵席,结为两姓之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清晨时分,夫家在新郎带领下来到温府门口,齐声高喊新娘,以示诚意。女方则集中大批人马挡于道上,不让新郎的马车通过,令其领悟娶亲亦非易事。
继而新人完成交拜之礼,各剪一缕发丝至于一香囊之中,以示百年好合。
那一日,众人送来了许多贺礼,其中一件令人印象深刻:东海的皓月珠,贺礼内所夹名帖落款”子知“。
”是我与南芝小姐在巾州的好友。“斯煜笑言。
温南芝感激地看向丈夫,只有她知道那是自己曾同君鸿说的玩笑话,岂料他竟记得。皓月珠的价值暂且不论,其寻找起来之不易足以见其心意。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那年梨花树下吟诵的诗句令南芝泪眼婆娑,却终是忍住了。
”不打紧,哭出来吧,会好受些。“斯煜抚着妻子的肩膀道。
南芝感激丈夫的宽容大度,他是真正懂自个儿的那个。
那一年,南芝跟随父亲参加每年一次的宫宴。
不知贼人是如何混进宫中舞姬的队伍之中的,眼瞧着那匕首便冲着长公主去了,侍卫只顾着保护那当朝的天子,一个灵动的身影挡在长公主身前,行云流水般的剑法令人眼花缭乱,那一舞便令君鸿记住了这个勇敢的女孩子。
君鸿自那以后便时常借着去寻温岑寂的机会去看一眼令自己魂牵梦萦之人。
南芝倒也不怕生,因同其皆酷爱兵器而谈得十分投机。
此时的时局并不稳定,先皇不愿意儿子同温氏女子过于亲近,碍于还需依仗温孟之无双智囊的缘故,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南芝意外发现自己同所搭救的长公主皆酷爱戏曲,因而十分投缘,时常聚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那知名或不知名的曲段。太皇太后倒是十分赞成年轻人们的熟络与走动,仿佛经常与他们待在一起,自己的精神气也愈发足了。
太后因本就与长子不亲近,故而并没有明确地表示自己对于此事的态度。
江山既定,沉浮已料。温孟之深知自己儿时的这位挚友,不愿其无端地生出猜忌,便主动提出温氏一族的女子自此不会如后庭为妃,温南芝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自是支持的,这也便意味着自己要同父亲一起前往北境,青梅竹马的恋人从此天各一方。
簪缨世族,原本被世人所羡慕,奈何却连实现长相厮守这简单纯粹之愿都是那般地不易。
那是一场赵翰墨统帅军队同戎族王牌军队进行地一场最为惨烈的战争,多年后忆起皆要不禁打个冷颤。
戎族对中原的印象还停留在杨家统治时,自然不将其放在眼里,一次,戎族可汗帅精兵将正在西北的杨若谷围在城中欲要活捉并诛之。
那是还只有十六岁的皇长子杨青诩想出了“浮木传召”的法子,将杨若谷予以诸侯王亲们的勤王召顺利发布出去。
此时的杨氏王朝早已国力日盛,能兵强将辈出,自是不怕那草原部落的。
奈何许镜辉逃往北境,将自己所了解的所有信息倾囊相授,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至于水深而不顾。
那是一场死战,众将士皆做好了父忘子继的准备。
眼瞧着夫君身重数箭而仍用战戟强撑着身体不倒下,温南芝冲上前去紧紧护住夫君而背后被数把利刃直插进心肺,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疾疾马蹄踏上了巾帼英雄的后背。
若君故,吾亦不会独活。
决绝而悲壮。
世人皆道温家的女子似比那男儿还要勇敢,温孟之却说“我温家子孙本就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