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下唯我毒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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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刹那缘起动无明

大罗帝都武安城以北,三百余里外有座樊城,城外有家饭铺。

饭铺距离城门也就一里多地,大路边撑起三间草棚,左右两间草棚放几张桌子,桌旁几条长凳随便一摆,作为待客的厅堂。中间草棚作厨房,正中锅台上,一叠十几层蒸笼,掀开就是热气蒸腾的大包子,再配上一碗辣滋滋的胡辣汤,就可招待每天出入樊城的过往百姓了。

这大冬天的,生意仿佛都被冻住了,近午时分,大路上的行人还稀稀落落的。路边雪地里刚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少年和一个老头,进了左首的草棚,迎面而坐,要了六个包子两碗汤,吃了起来。

饭铺掌柜和老婆看生意清淡,都靠在蒸笼下灶口旁,两手拢在袖子里取暖,两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那少年衣着光鲜,面目清秀,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然是个富家子弟,在这普通百姓落脚的饭铺,啃着乡间野夫常吃的大包子,却是格外香甜,再抽空吸溜一口胡辣汤,冻透了的小身子渐渐暖上来,小脸红扑扑的透着水灵,像个女孩子。

那老者胡须花白,头发蓬乱,衣裤上挂满泥浆污点,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所致。路边停着的马车,驾车的长鞭斜插在车辕上,拉车的驽马低头垂尾,流下的汗水在马背上结成点点冰霜。

那少年几口吃完一个包子,正要伸手去抓盘子里的另一个,忽然,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骑快马从大道上疾驰而来!少年伸出的小手随即僵住,抬头看向那老者。

老者回身向大路上看了一眼,转回来缓缓摇头,眼中满是怜惜之色,叹道:“吃吧,你都饿了两天了。”

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细密的牙齿,抓起包子,往嘴里送去。还没等他第一口咽下去,那几骑快马冲到了近前,马上的乘者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马车,一勒缰绳,战马咆哮一声,人立起来!在马车旁戛然而止!

疾驰中的战马说停就停,说明乘者除了骑术极精之外,臂力也是奇大,身手自然不凡。这一行六人,都是大罗官军的装束,他们个个如此彪悍,显然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良将。

六人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转头把目光锁定在草棚里的一老一少身上,他们催马到了草棚前,纷纷下马,身上的盔甲‘哗楞’作响,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涌进了草棚。

那老者背对他们,身子纹丝不动,好似没听到背后的响声一样。

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官军转到两人中间,左右打量这一老一少,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慢慢展开。卷轴上面绘制了两张面孔,脸型眉目,和面前的这一老一少,颇为神似。

虬髯官军哈哈一笑,抖手把卷轴收拢,对那老者道:“你是安御医吧?跑的不慢啊!老子追了两天两夜,总算把你们给追上了!”回头又对那少年拱手笑道:“皇城兵马司参将蒋天德,有请小皇子回宫!”

老者瞅了他一眼,漠然道:“蒋将军,你认错人了,他叫徐小鱼,是老朽的孙子,不是什么皇子,皇家子孙何等尊贵,咱们可高攀不起。”这老者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普通百姓见到官军心惊胆颤的样子。

大罗律法规定,单凭画影图形证明身份,其中有偏颇之处,要验明正身,需要熟识之人为证才行,这老者自己不承认是什么安御医,这军官也不能无故抓人。

皇子身份高贵,养在深宫大内,不是一般军士所能见到的,这些官军,没一个认识皇子的人在内,老者早就料到此节,所以,对方需得有证人指认,才能抓人。

蒋天德冷笑一声,大手一轮,‘嘭’的拍在桌子上,盘碗震得乱响,“他娘的!跟老子装什么?老子要是认错了人,甘愿把眼珠子给挖出来!”他面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然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敢反抗,军威赫赫,兵痞之气大发。

“你们几个过来。”蒋天德对五个手下喊道:“谁认识大名鼎鼎的安再道安御医!来认一下!”

那五人面面相觑片刻,一起缓缓摇头,显然都不认识什么‘大名鼎鼎的安御医’,他们身份卑微,看个病还请不到皇室专用御医,再说,安再道只不过是一个御医,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要是不携带皇子潜逃,也不会在最近这两天才大名鼎鼎。

一个官军凑到他近前,赔笑道:“蒋将军,朝廷钦犯,先抓了再说,‘宁杀错,不放过’这可是蔡允都督亲自吩咐过的。”

蔡允是他蒋天德的顶头上司,督管皇城兵马司,是大将军王弼的女婿,手握重兵守卫皇城,是这次追捕皇子李思的主要人物。既然上司有此严令,出了事自然有他兜着,他蒋天德还会担心抓错人造成冤假错案吗?

蒋天德大手一挥,“那还等什么?抓起来!”

那五人一听,立时一拥而上!蒋天德微微冷笑,看着那叫徐小鱼的少年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安再道手中正持着一双竹筷,突然一扬,急速插向蒋天德的双目!当真是疾如流星!快如闪电!

蒋天德万没想到一个年迈的大夫竟然身负武功,等到警觉之时,筷子已经临近脸面了,大骇之下,一手捂向脸庞,身子急退,‘啊’的一声惊叫!

竹筷‘噗嗤’插进他手掌之中,瞬即透掌而过,一下插进他左目中!顿时将他手掌钉在脸上!

蒋天德疼的嘶声惨叫!鲜血顺着脸颊滴滴而落!

安再道不理惨呼的蒋天德,松开竹筷,顺势拔出他腰间的佩刀,反手回掠,瞬即向背后劈落!身子不转,背后宛如生了眼睛一样,一刀劈中一个官军的头颅!坚硬的头颅被一刀剖开,脑浆迸裂,鲜血迸射!

这须发苍白的老者,一出手间,便让两人一死一伤,余下的四人大惊失色,瞬即跳开,围成一圈,抽刀大呼!

安再道提刀回身,一脚飞起,将坐下的长凳挑起,‘嗖’地向迎面一个官军撞去!不等长凳飞到那人身上,身子向左侧一闪,手起刀落,向那官军头颈劈落!

这人大骇之下,挥刀迎上,只听‘当’的一声!腰刀被安再道一刀劈断,刀光一闪而过,将他的头颅砍得飞出草棚,远远落入雪堆中,‘噗嗤’钻进积雪之中!无头的尸身,腔子里喷出一股鲜血,一窜老高,喷洒在草棚顶上,尸身这才向前一扑,倒在地上!

此时,飞出的长凳一下撞在那军士的胸前,将他撞得身子向外飞起,凳子破损,一根尖利的断木插进他胸前,这军士还没等身子落地,就已经气绝身亡,死尸嗖地飞出草棚,在地上几个翻滚,一动不动!

另两个军士活见鬼似的看着这突然暴走的老者,突然就变作一个疯狂的杀神,吓得转身就跑!飞也似的窜出草棚,落荒而逃!

安再道提刀纵出草棚,一见这两人跑向不同的方向,追杀难免顾此失彼,要是让他们跑掉一人,他和徐小鱼的行踪不免泄露,后面追赶的人马必定蜂拥而至,当即把手中的钢刀嗖地掷了出去,钢刀疾如流星,噗嗤插入那军士后背,透胸而出,那军士一下扑倒在地!

安再道纵身向最后一个军士赶去,那军士在他掷刀时多跑了几步,又加上原先是个在战阵中经验丰富的逃兵,脚下极快,已经跑到战马旁边,纵身跃上马背,打马便逃!忽然,只觉战马突然高起,宛如腾云驾雾一样,嗖地飞起,连人带马,‘嘭’地跌在地上!

原来,迅疾赶至的安再道,一脚踢在马腹上,居然将他连人带马都踢得飞起来,在地上摔了个半死!

那军士挣扎着刚从地上抬起半截身子,就见安再道神色木然的踏步逼来,这个枯瘦的老者,此时在他眼里,已是神威凛凛,无疑就是夺命的阎罗!吓得他瑟瑟发抖,凄声惨叫,“饶命!饶命啊!”

安再道踏步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口,那军士胸前骨骼‘咔嚓’作响,身子一抽,弯曲如弓,声音顿时止住,身子一软,慢慢瘫在地上死去了。安再道抬脚迈过他的尸身,向草棚中一看,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蒋天德一手持刀架在徐小鱼颈上,另一只手还被竹筷钉在左眼中,满脸鲜血还在不停的滴落,模样狰狞恐怖至极!对他扬声嘶喊,“不要过来!要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他!”

中间草棚里的卖包子的老两口,看着这瞬间就变作人间地狱的场面,吓得两股颤栗,瘫作一团,一步都挪不动了。

安再道闻言止步,冷笑道:“你眼目被毁,鲜血即将流尽,肝经枯竭,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而倒,你还能威胁我几时?”

蒋天德就算不如他深通医道,分析的这么透彻,也知自己生死悬于一线,手里的钢刀一颤,对徐小鱼喊道:“让那老家伙立即自残双臂!否则老子一刀先宰了你!”

他威胁不了安再道,只好威胁这孩子,让他苦苦求饶,让安再道自残肢体,他才有逃生的机会,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徐小鱼抬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原本被钢刀架在脖子上,脸色有点苍白,这时反倒觉得这人除了威胁一个小孩子之外,一无是处,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蒋天德见他不但不怕,反而对自己蔑视之极,钢刀一颤,顿时大骂:“小杂种!再不喊老子真砍啦!”他直接骂皇子为‘杂种’,要是被皇帝知道,起码也是个大不敬之罪,那也是杀头的罪名,可见他在生死之际,心神已经大乱。

徐小鱼看着他,突然‘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

蒋天德左目剧痛难忍,心神慌乱,两人距离又近,这口唾沫竟没有避开,被徐小鱼一口唾在脸上,顿时大怒,反转刀背,‘啪’的拍在他脸颊之上!

徐小鱼一个小孩子,怎当得起这股大力?顿时摔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剧痛难忍,他在地上一个翻滚,瞬即忍痛爬起,仰头怒视蒋天德,脸颊上一条红印跳起老高,痛的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不让眼泪流下,心中憋着一股恨意,神情却是昂然不惧。

蒋天德手腕一翻,刀尖抵在他咽喉上,大骂道:“小杂种,臭脾气还挺硬!”

安再道趁着他注意力在徐小鱼身上,悄悄上前慢慢靠近,只要让他接近蒋天德身侧五尺之内,就能出手救人。不料蒋天德警觉异常,回头对安再道喝道:“后退!老子要动手啦!”

徐小鱼听他一口一个‘杂种’的怒骂,还自称‘老子’,怒火上冲,张口又吐出一口混着鲜血的唾沫,他脸颊剧痛,吐出的唾沫无力,一下吐在蒋天德胸前,他兀自不解恨,忽然叫道:“你这狗贼!有种就一刀杀了我!”身子往前一送,迎着刀尖撞上去!

蒋天德没料到一个小小孩童,竟然如此悍不畏死,刀急速往后一撤,顺势把他头颈勒进臂弯,有他在手,还可以威胁安再道投鼠忌器,这孩子一死,安再道无所顾忌,他不免难逃一死。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蒋天德顿时感到这孩子十分棘手,他重伤之下,再也拖延不得!当即一咬牙,手里的钢刀反手一掠,将插在眼中的竹筷一下斩断!左手终于得脱自由。

他这一刀干净利落,从手掌和脸颊中间掠过,手法虽然极为精妙,但牵动左目的伤势,剧痛无比,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住的,这蒋天德心性之坚忍狠辣,可见一斑。

蒋天德痛的只觉一阵晕眩,左掌还插着两截竹筷,他紧咬牙关,强自保持清醒,伸臂把挣扎的徐小鱼搂到左肋,一下夹抱起来,右手刀架在他脖子上,大步出了草棚。

草棚外面的安再道垂手而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蒋天德脸上肌肉扭曲,左目血肉模糊,露出两截竹筷,鲜血淋淋,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对拦路的安再道斥道:“滚开!”

他刀架在徐小鱼脖子上,这把刀锋利异常,只需轻轻压落,徐小鱼就会人头落地,安再道不敢轻举妄动,向后退了几步。

蒋天德全身戒备,快步走到马前,一下跃上马背,向樊城方向纵马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