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公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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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齐桓公

坐在病榻上的齐桓公小白听完云霄的话,似乎被定在了原地。云霄说起的,是自己悲惨的过去,这其中包含了他坚持自我、不屈服的一种人生态度。可是不知道怎么,齐桓公却想起了自己,想起同为诸侯公子,他争位的波折、凶险。

云霄所说的“杀兄弟”这件事情,齐桓公也经历过,他也并不为此生云霄的气,相反,他对云霄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感觉,他认为云霄可以说是他的知己。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齐桓公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眼瞧着儿子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弄着各种花样争位,但却无能为力:他爱自己的每一个儿子,不忍心看他们失落;而且他之所以任由儿子们去闹,可能还由于他不服老的心态,他总觉得身体自己还可以:这件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吧。这样拖下去的结果就是,公子无亏的势力已经大到世子昭无法匹敌的状态了。但此时的他又该如何去抉择?难道把儿子们都杀掉吗?当然不可能。

而云霄这一番话,更让齐桓公深深感受到:管仲一再向他举荐云霄,是有他的道理的。这个年轻人很清醒,看得到目前齐国的症结所在,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在大多数人都迷失的情况下,他还保持着自我。他重情重义,不愿为“利”所屈服,表面看上去,他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超然物外、洒脱不凡,但实际上,他又能够脚踏实地,分清利害。这样的人,是目前的齐桓公最需要的。

现在再来说说齐桓公姜小白的经历。

齐桓公的父亲,是齐襄公诸儿,齐襄公当政时和他已经嫁给鲁桓公的异母妹文姜**,事败后派彭生杀害妹夫鲁桓公,而后再杀彭生向鲁国交代。齐襄公生活上不检点,为人也十分无道,朝纲无常、政局混乱,他堂弟公孙无知密谋弑君。在那样的情况下,当时还是公子的齐桓公姜小白不得不出奔莒国,随佐大臣是鲍叔牙。齐桓公兄长公子纠由管仲和召乎奉,出奔鲁国。

公子小白和公子纠出奔没多久,齐襄公果然被公孙无知联合连称、管至父弑杀,无知自立为齐君。次年春,公孙无知又被渠丘大夫雍林杀,一时国内无君。

当时的齐国正卿是高傒,他幼时便和和小白相好,当他听说雍林杀无知,便马上和上卿国氏一道秘密派人到莒国去召小白,要立他为齐君。鲁国听说无知被杀,也发兵送小白的哥哥公子纠回国。在那个紧张的时刻,谁能先一步入齐,谁就是齐国的国君,兄弟俩开展了一场速度的角逐。

当时奉公子纠出奔鲁的管仲深知:小白出奔的莒国近而公子纠出奔的鲁国远,两人都在赶路的情况下,公子纠没有先入齐的胜算。管仲是个很精明也很有魄力的人,他决意杀了小白,这样才能保证公子纠顺利回齐即位。

管仲轻车简从,带兵截住正快速从莒国赶往齐国的小白,并朝小白射了一箭。可是那一箭并没有真正射中小白,只是射中了他的带钩。小白很机智,咬破舌头假装中箭而死。管仲以为小白死了,派人回鲁国报捷。鲁国于是慢慢送公子纠回国,过了六天才到。这时小白已兼程赶回齐国,正卿高傒立他为国君,是为齐桓公。鲁国兵送公子纠,迟到一步,酿成败局。

鲁兵送公子纠回齐,没想到小白已先一步等上君位,齐鲁两国在“乾”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大战,结果鲁师败绩。公子纠被杀,召乎徇死,管仲请囚,齐桓公保住君位。

后来管仲在鲍叔牙的极力引荐下,从鲁国回到齐国。齐桓公不计前嫌拜他为相,尊称他为“仲父”,将国政委交给他。管仲当然也没有辜负朋友和君主的期待,他指出:国多财则远来,地辟举****留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君臣二人密切配合,对内提拔重用隰朋等一批人才,大力发展齐国经济,提高军队战斗力;对外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九合诸侯,北伐山戎,和楚结盟。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齐国终于成为这个时期最强大的诸侯国。

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十年以前,新建的宫室掩盖了旧日的血迹,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似乎已渐渐被淡忘,可是齐桓公与哥哥公子纠之间的争斗,一样充满了凶险、波折,如今想起来仍然叫人捏一把冷汗。没有成王败寇,有的只是先一步者登上君位享受荣华,后一步则沦为阶下囚,身首异处,“兄弟”二字在此时,竟成了被送到阴间的最强大的凶器,想来令人唏嘘不已。

而管仲,初奉公子纠,失败后险遭鲁君杀,幸得鲍叔牙全力相救、举荐,才得以施展才华,将齐国推上诸侯霸主的位置,这其中滋味,恐怕也非一般感受可比。

良久,只听得齐桓公一声长长的叹息:“寡人已知你意,如此重情男儿,十分难得,只是这样才华不做君主不免可惜了。”

“晋国自献公后内乱不止,重耳身边,狐偃、赵衰、胥臣等皆英杰之才,有他们辅佐,重耳他日入主晋国乃是必然。”管仲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狡黠:“师弟既然无心入主晋国,便留在齐国,为兄已请示主公,决定拜你为上大夫,入稷下学宫打理事务。”

画风突变,云霄顿时明白了,这位精明的管仲父,在云霄向齐桓公表明心迹前就已有所打算,经过一番试探后更是确定了要他参与到齐国事务中。而齐桓公则看中云霄重情义这一点,他由衷地相信,世子昭即位后,有云霄在,一定能保得他其他儿子的平安。这倒是云霄没有料到的了。

这些事要是换在以前,自有管仲打理,齐桓公自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事实也是如此,在管仲的当国的这些年里,齐桓公的儿子们都还算安分守己,不曾有大动作。可如今管仲病倒,当时助齐桓公开拓疆域的宁戚、宾须无先后俱卒,齐桓公便有些慌了,唯恐管仲一病不起,因此亲往管府探视。管仲此时正为云霄不肯入仕齐国而苦恼,又不好强力挽留云霄,见齐桓公前来探望,便在病榻上向齐候举荐云霄,齐桓公当即派寺人将云霄请了来。

“稷下学宫?上大夫?霄恐怕不能胜任。”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要卷入齐国内乱了?不,他还想再清净几天呢。

齐桓公没想到云霄会拒绝,但他自有妙招:“舞墨也在稷下学宫任学官,她曾向寡人举荐你。”

管仲满意地看到,他这个同门小师弟眼中突然有光闪了一下,他打出最后一张牌:“昭公子虽已托给国氏、高氏,但除舞墨外,无一个贴心的得力助手,他日主政必有坎坷。我荐你入稷下学宫,教习些诗书,顺便辅理昭公子,并没有其他要紧事。我这一病,恐怕不久于人世,师弟难道能置之不管?”管仲深深地看向云霄,又示意云霄将榻畔木几上的一碗参汤端来扶他服下。

在起身去端参汤的那一刻,云霄就知道,自己输了:他终于成为这一盘残棋中的一颗棋子了。谁让他愧疚,又心软了呢?他只得躬身谢过齐桓公和管仲,对他们表示要尽力去扶助世子昭。

齐桓公大喜道:“昭儿有季公子在身边,寡人便可放心多了。”

管仲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师弟果然重情义,天色不早了,我安排小竖送你回府。”

那一刻,云霄有一种很深的“上当受骗”的感觉,只是能让他被“骗”得如此心甘情愿的人,当然也只有管仲了。

“汪石,汪石!派人送季公子!”齐桓公唤了好几声,寺人汪石才匆匆低了头跨进房内,领云霄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