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公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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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围城

云霄三人看着平公子和彭姬哭着被内侍们拖走,临公子尚须留下处理这一团忙乱、与众大臣议事,因此告辞出宫。

三人共乘一辆马车,按辔缓行,赵衰道:“今日邢宫这一场,也真是惊心动魄,霄弟你早就知道那鲜虞探子和平公子有勾结了吧?”

云霄点头不语。

裘公子奇道:“霄兄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也曾怀疑过平公子,然而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大胆,竟敢勾结鲜虞人,要知道狄人想侵吞我朝土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弄得不好会玉石俱焚的,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直到刚才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他存了一线侥幸心理吧,我发现这几个鲜虞探子,并不是偶然,”云霄顿了一顿道:“你们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在酒肆喝酒?当时我正坐在窗口,恰巧军士押送刺杀临公子的刺客经过,其中一个在看他们,这个人头发散乱卷曲,显然曾经长年编织发辫,而这种发辫只有鲜虞人辫,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一点,于是我再看酒肆内坐的那几个人,破绽更多,坐、饮、形等都表现出他们是鲜虞人。一个即将被押入大牢、俎上待宰的刺客,应该是耷拉着头,很绝望的样子,而这个刺客,不但不低头,倒往抬头酒肆中看,说明他知道有人会搭救于他,而搭救的他人就在酒肆之中。他们应该是提前约好,不管行动结果怎么样,都在此地汇合,因此我判定他们是一伙的,酒肆中几人负责拿地图,另外的人刺杀临公子。”

“那刺客就看这一眼,便被你看出这许多门道,还取走了他们的地图,他若是知道后果如此严重,就不往酒肆中看了。所以你就从刺客中有鲜虞人,推出他们和平公子有勾结?”赵衰佩服道。

“这一点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了,而且那个刺客最后也得救了,适才持平公子令圭要出城门的人中,就有他。显然平公子和他们有过盟约,把刺客救出来了。”云霄点头道。

“就看那一眼你就把那人面孔记住了?若是换了我,看上十眼百眼也记不住,在我看来,这些鲜虞人都长的一个样。”裘公子又为柏原的战败痛惜:“那你当时没有向临公子或邢候言明?那样或可避免柏原一场大败?”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论,并没有真凭实据,哪怕临公子知道,他也无法去和邢候言明,说不上还会落人口实,说他陷害平公子,因此我只能暗自提防。柏原一战平公子看似冒失,其实故意自乱阵脚,就是为了让临公子吃败仗,好夺得他的大司马权,好在邢候还不至于糊涂透顶,没有让他的计划得逞,要不现在邢国城早就是鲜虞王的了。”云霄无奈道。

“这些鲜虞探子在邢国城中躲了这么多天,是怎么躲过军士们的搜查的?”赵衰先疑惑,再看一眼云霄,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改易服色,都躲在了平公子宫中,怪不得到临公子派人处查都查不到他们的下落。”

“他们办砸了事,难以向鲜虞王交代,又不能说是因己之过,只能把一切推在平公子头上,反正平公子不管认不认都解释不清了。”云霄比常人更能明白各方的心理。

裘公子更加叹服:“我裘卫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人、事,不计其数,然而唯有云霄兄弟,心思缜密、洞悉人心,明明身在局中却又能以旁观者的角色去看问题;看似勘破世情,却又赤子仁心,舒朗旷达,才情令人佩服,能与你二人结交,实乃卫平生之幸。”

云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于事理洞察明晰,分析起来细致入微,然而到了别人夸赞他的“关键时刻”,却又笨口拙舌起来。

还是赵衰接口道:“我等出亡之人,能与天子公卿相交,实乃三生有幸,以后出入各国便报出哥哥名号,当畅通无阻矣。”

三人慢慢说着到得南门下了马车,登上城门去看,只见城外鲜虞、肥、鼓三国军队鹰旗飘飘、营帐林立,将邢国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长烟落日,秋草衰蓬,有暮鸦啼彻,更显得西风零落,狄退无期,将军白发征夫泪。

“看这些鲜虞狄人的架势,果然是要灭掉邢国啊?照他们扎的营帐看,可不止四万人呢。”赵衰看了半天感叹道。

“想不到此行竟要与邢国共存亡了,也罢,裘卫出聘各国十余年,遇到的战事也不少,只是对鲜虞军还是第一次。听说鲜虞王狡诈,与他对敌可得十分小心了。”裘公子语气转而轻松:“且看我明日如何杀敌!”说着将腰间盘虺柄青铜长剑抽出,朝鲜虞营帐方向舞了几下又插回。

云霄看向林立的鲜虞营帐,只见一片片影绰的人身马影、远处的济河因水面渐渐结冰而泛着白光。此时风中传来模糊的击磬声,原来鲜虞饭熟,正在召集军士吃饭。

“鲜虞人明天便要攻城,要该如何抵挡才是?”云霄不禁怅惘问道。

“云霄弟是在问我们吗?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由你来考虑吗?”赵衰一副“有你在我们就不用去想的表情”。

“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只有发动全邢国国人共同抵挡方有生机,我查看过邢军军库,戈戟弓箭不齐备,若是鲜虞人仗着人多,强攻城墙,而我方大多为老弱妇孺,只怕是有心无力,现只盼齐候援兵早日来到。”云霄说完,看着鲜虞人的营帐渐渐隐入重降的夜幕中,火把在远处挑衅似地忽明忽灭,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第二日,邢国人将擒获的鲜虞探子头砍后悬挂在城墙之上,等于是向鲜虞王表明:“鲜虞王勾结平公子图邢的事已败露,邢国人誓要与城共存亡。”

鲜虞王见事败,十分恼怒,率三国军队攻城。

云霄正与赵衰、裘公子、褚将军守在西门,忽见城下鲜虞军中分出一支,往北门而去。

云霄惊讶之下手上一支弓箭射出,射中鲜虞一骑,回头取箭时又看到一群邢国军士不在城墙上御敌,反而鬼鬼祟祟地低了头贴着墙根往北走,心知北门有变,对褚将军道:“我去北门看看,你守住西门,不要让狄人攻进来。”

又对赵衰道:“北门有变,快去告知临公子。”自己手提了弓箭便跃上一匹马往北门疾驰,人还未到,远远便看见北门闹哄哄的,城外鲜虞人攻城甚紧,而城里大门口乱作一团,己方军士分做两派,正在激烈打斗。

云霄赶到后一看就明白了,原来上大夫白荣趁乱率家丁从圜牢中把平公子放出,要赚开北门放鲜虞军进城,谁知道遭到守门吏抵抗。城外鲜虞军得了消息,正加派人手,用撞锤撞门。

守城军士既要抵抗外部鲜虞军队攻城,又要阻止白荣、平公子从里开城门,一时大乱。云霄见状,搭箭射倒门口正在与守门吏纠缠的几个白荣家丁,再伸手拔箭时手抓了个空,原来箭已射完。眼光过处,地上搭了一杆长矛,云霄顺手抄起,朝白荣掷去,正中白荣胸口,白荣倒地,守门吏军心大振,抖擞精神抗敌。

此时临公子得到消息,派右卿成虎和赵衰一起赶过来将平公子等人拿下,白荣家将们见头领已亡,束手就擒。但此时城外鲜虞军攻势仍紧,不断地有鲜虞军攻上城墙,城门也被撞破一个大洞,眼看就要被攻破。

危急之下,云霄接过赵衰投来的箭袋,一跃跳上城门,弯弓搭箭朝城外一服饰鲜明的鲜虞将领射去,正中那将咽喉,又嗖嗖嗖几箭射倒抬撞锤的几个鲜虞军士,鲜虞军大乱,攻势缓了下来。邢国军士们趁此机会推来塞门刀车,将城门抵住。

这一场抵抗甚是激烈,邢国国人见云霄赵衰英勇、临公子抗敌心决,均同仇敌忾助军士御敌。鲜虞军虽勇,竟然久攻不下。

战斗进入胶着中,邢国军士杀得精疲力竭,伤亡惨重。鲜虞军总是一拨又一拨地往上涌,怎么杀也杀不完,云霄身边总有不断倒下的将士。他刚格开击向裘公子的戈,一枝箭又射了过来,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他的兵器从弓箭变换到青铜剑,从远距离射箭到近身砍杀,云霄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快到了极限,也许黑石崖中躲过一劫之后,邢国就是他生命终结的地方,这次的敌人太多,已经不是他三人可以杀完的,他和赵衰、裘公子都要永远地长眠在这邢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