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和紫荆关下的宋金两军在相互接战数次后,双方都已经是心中有数。萧国公完颜襄麾下三万大军虽说都是大金数一数二的国之精锐,可是都是刚从草原平乱归来的铁骑。若是平原野战,自然是纵横难当的劲旅,可若想凭之攻城拨寨就有点不太靠谱了。
没有攻城器械,没有精锐步军相助,除非遇到太过怯弱的宋军守城将领弃城而逃,这仗其实已经注定打不出什么结果了。
其实对战功显赫的萧国公完颜襄来说,这一次是根本就不想领命出征的。刚从草原平乱归来,再精锐的铁骑也需要休整些时日的。可是为了朝廷颜面,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让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南人知道大金的兵威,也只好委曲这速度最快的三万铁骑南下来炫耀一番大金的军威了。
半个月下来,完颜襄即舍不得让精锐骑军下马攻城,又没有准备好的攻城器械和步卒助阵,几次象征性的攻城后,无论是襄阳城还是紫荆关,守城的宋军也都已经放下了担忧。显然这一次,金人只不过是来炫耀武力,并没有真正不计代价攻城的准备。那么到最后,恐怕又是等到双方朝廷使节进行一番谈判,然后金人借机再勒索些财货这样的老套路。反正这种情形,对于大宋边境守将来说是司空见惯了的。
在完颜襄的大军兵逼边境不久,临安朝廷其实就已经派出使节与金人开始接触了。这也是大宋多年来的习惯了,自高宗南渡以来至今,宋金对峙近百年时间了,大宋朝廷自已都已经习惯了金人隔三差五的纵兵越境,然后借机索要财货的行径。
朝廷中赵相派遣礼部官员与金人谈判,京西南路和利洲东路两处所谓的战场,宋金两军将领也各自不慌不忙的隔城对峙。只不过襄阳城周围和紫荆关外宋境之内的诸多村落百姓,成了这次金军犯境的最大受害者。驻扎在边境的金国精锐骑兵,攻城使不上什么力气,可是侦骑四出在宋境之内的四处劫掠还是给大宋边境百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紫荆关附近因为地势所限,金国精骑很难越关入境,可是襄阳城池虽说是数得着的天下坚城,可是周围地势却很难阻止小股的金军骑卒越境侵扰。素来骄横的金国骑兵,受困于坚城之下,也只好把精力全放在了襄阳周围的村落百姓身上了。襄阳守军坐守坚城还行,哪里有胆子和实力出城与金军精锐骑兵抗衡,地方厢军就更是闻风而逃根本就不敢与哪怕只有二、三十人的金兵照面。
大宋村落百姓的富庶,越发引起了金兵的兴致。以致于时常有些胆大的金国骑兵,数十骑一伙居然就敢于绕过襄阳城深入宋境劫掠。最大胆的金兵甚至已经越过襄阳深入宋境近百里,劫掠到了荆门县附近。
刚从草原不毛之地平乱归来的金兵骑卒,将襄阳周边的无数村落洗劫一空,数万百姓为躲兵灾也纷纷弃家出逃。
一时之间,从襄阳到荆门再到江陵整个荆湖北路到处都可见到携家带口的流民。在这样的情况下,荆南制置使府中派来襄阳寻找二公子的大队人马自然也是越发的心急如焚,遍寻不到二公子消息也让身在岳阳的荆南制置使李阳忧心不已。
就在这时,从潭洲赶到岳阳寻父的扈三娘和张青终于在岳阳一处独家小院中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一番激动过后,稍加对证,扈老自然就知道了遇到女儿女婿的肯定就是留书出走的李建。
李二公子离家闹的动静太大,扈老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才急忙向制置使府内报信,得知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居然玩的是声东击西,李阳一番大怒过后也终于放下了担忧。虽说还不知道这小子跑潭洲是想干什么,不过只要没真个跑到兵慌马乱的襄阳,那安全就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这也是李建有意为之,扈三娘夫妇与扈老相聚后知道自己的动向,必定会向制置使府中传讯,也算是给家人吃一颗定心丸。
外面纷扰不断之际,飞虎军营中除去辛弃疾和几位职位最高的将领忙于和朝廷派遣的官员交涉之外,普通将领和士卒们无一例外的陷入了热火朝天的操练之中。
入营投军时,因为还罕见的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加上出色的身手李建很快就被营中将领相中,编入了军中最为精锐的斥候营。
斥候者,军中之耳目,接敌之先驱,非军中最精锐者不足以当之!
能入斥候营李建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接着下来的斥候操练可就让自幼锦衣玉食的李二公子吃足了苦头。以前在府中虽然也能自觉的苦练武艺,可是凭的全是自觉性,制置使大人的二公子又有什么人来督促逼迫?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众多名师加上后来扈老的悉心教导下,李建的基本功却只能说还算不错,总是缺少了一些坚韧和狠辣和东西。以致于自幼跟随名师操练十几年下来,见识和招数都算不俗的李建,真正的身手离高手总还差着一段距离。
快到晌午时分了,岳蔍山下还有一群数十人的队伍正准备进行再一次的攀山训练。全幅战甲兵器在身,腰间还要缠着水囊和干粮袋,几十斤的重量在身还要以最快的速度翻山越岭,李建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快要炸开了。
“这都是第六趟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呀?我真的没一点力气了。”坐在地上大口的喝着水,李建忍不住气喘吁吁的发着牢骚。一上午的时间,六趟全幅武装的翻山越岭训练,饶是李建自幼处在良好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良好体魄也吃不消了。
“哈哈,嫩小子知道厉害了吧,该不会是要打退堂鼓了吧?不行就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哈哈哈……”比李建早入营的军汉们大多年纪要大上几岁,此时虽然也都是累的不轻,却多少还有余力来嘲笑这个年轻的后生。
入营半个多月了,李建对于军汉们的粗俗玩笑也习惯了,闻言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斥候营中的同伴们,大多也是从各地投奔而来的江湖豪杰,有热血不过各种江湖陋习也不会少了。不过说实话,越是处在这种粗俗直接的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总是会变的越来越近。和制置使府中那些见面就行礼,礼数周全恭敬的不行的环境相比,每个人之间总是少不了会有许多的隔膜。
知道经历这样的操练对自己的成长会有巨大的帮助,李建咬了咬牙,站起来躬着身双手扠着腰喘着粗气,正要和做好了准备的同伴们开始再一次的攀山行动。
“嗖!”一声快逾闪电的破风声扫过,双腿沉重的李建根本做不出一点反应,一条粗大的马鞭已经重重的抽在了李建的背上。啊的一声惨叫过后,李建被一鞭狠狠的抽倒在地,背上顿时开始火辣辣的痛。在剧痛的刺激下,从地上一个翻身李建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转身,当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后的人时,李建只能在心里暗叹了声倒霉。
这个三十多岁身材瘦消的汉子,绰号“独狼”,正是斥候都的都头耿鹏,据说还是辛弃疾大人的义子来着。
“李镇,不错啊,起身挺快嘛。看样子还有不少余力,登山往返再加一次,完不成就不用呆在我的斥候都了。”一脸木然的喊着李建入营时自报的假名,耿鹏轻描淡写的将李建的训练任务又加了一趟。
随后向旁边看热闹的斥候营军士们一声大喝,“你们也想再加一趟?出发!”在耿鹏的喝骂中,看热闹的同伴们都知道耿鹏素来在操练中的狠辣,顿时一阵闹哄哄的向着远处的山头奔去。
只留下背上脸上都是火辣辣的李建一脸倔强的看着耿鹏还没有起身。自小到大养尊处优的李建还真是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的责罚过,背上那重重的一鞭不仅痛,更关键的是那种居高临下随意处罚的态度,一下子激起了李建的怒火。
看着一脸倔强的李建,耿鹏依然是脸色冷漠,“小子,你知道这是在哪里吗?”声音一顿之后,耿鹏突然提高声调怒吼道:“这是军营,到了战场上不遵军纪老子就是一刀砍了你也是寻常。想投军报国,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是快点滚回家去吧。”
耿鹏的怒斥一下子将李建的怒火全打下去了。呆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少爷脾气后,李建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向着前面跑远的同伴追去。每跑一步颠一下,背上刚挨了一鞭的地方就一阵火辣辣的痛,可是这剧烈的疼痛刺激下,李建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却再次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在李建转身开始训练后,耿鹏原本冷漠的双眼里,渐渐有了一丝欣赏之意。从入营后的选拨时,耿鹏就对精于骑术身手敏捷的李建很是满意。更重要的是,李建由于前世的保镖工作养成了随时观察四周环境的习惯,这在满营粗心大意的草莽汉子中就显得很不寻常了。有意把李建培养成一名出色斥候的耿鹏这才会刻意的表现出对李建的严厉。
刚才在李建想要发飚时,耿鹏心里其实也是有点紧张的。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担心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出身的少年受不住苦,就此退出。那样一来,这个难得的斥候苗子就算是荒废了。
午时过了良久,斥候都的驻地里近百人都刚用过饭。一群刚下了死力气操练的壮汉们早就将伙夫送来的饭菜一扫而空了。这时,一个疲惫的身影慢悠悠的回到营中,正是被都头加罚了一次登山训练的李建。
被背上的疼痛刺激着爆发出全身力气完成了训练,回到营地时,李建已经觉得自己站都快站不稳了。可是在独自一人艰难的进行着最后一次登山训练时,李建发现自己对都头的严厉并没有什么真的反感。平时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后世军营里很通俗的一句话,静下心来的李建明白,越是严厉的长官,其实越是爱护士卒的好长官。
见识本就超凡的李建也明白,自己真正缺少的也正是这种超越极限的毅力和耐力。
默默的回到军营,没了饭菜只能喝几口水,李建却没有再报怨什么。无论身处在任何一个时代里,想要从芸芸众生里脱颖而出,只凭脑子里一些不凡的见识是不够的。
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就当这些都是一场对自己的磨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