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沙场秋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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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新卒

十月初,秋日里的岳蔍山下风景依然秀丽。秋雁鸣于长空之上,落霞隐于青峰。

漫天落叶飘满山间小径,山脚下树林中的阴暗草丛里长满了白生生的蘑菇,只是平时常常出没于山脚下的各种飞禽走兽,被近些时日里山脚下军营里的喧闹惊吓,却没了一点踪迹。

自君山会盟收获甚丰后,辛弃疾一面修书各方推动朝廷北伐大势,一面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操演新军上。近二千人的精壮汉子,而且大多数人还都有武力在身,看起来是极好的兵源,可是真到操演起来,那些五湖四海竟相来投的武林豪杰们却把老于军伍的飞虎军诸多老将领累的不轻。

但凡身负武艺的江湖汉子,大多都是在各自地头上逞强斗狠惯了的帮派人物或是地头蛇甚至也少不了地痞无赖之流在内。虽说在国家大义面前,犹有热血的这些莽汉们为国投军是好事,可是骨子里自幼养成的桀骜不逊让他们在面对军纪的约束时显的极为不适。

令行难禁,这样的军伍又如何能够真正上得了战场。若论单打独斗,这些飞虎军新卒可说大多数都比得上金人军中悍卒,可是真到了数千数万人的战场上,谁还会一个人一个人的轮番比试?再勇猛的个人,面对如林的长枪,密不透风的刀丛、盾阵又能起什么作用?更不用说那追魂夺命的如雨利箭了。

无奈之下,除了辛弃疾以外,所有的飞虎军诸将们只好用实际战斗力来证明两军对阵之际军令军阵的威力。各位年近半百的老将们,带着十人一伍的熟练军士开始与新近入营的四海豪杰们开始了逐一对阵。

起初只是十人对十人手持木制的兵器对阵,原本自诩武艺高强的江湖豪杰们在面对队伍排列整齐配合默契的普通军士后,却成了一面倒的被虐。

相互之间不仅没什么配合,而且接敌之际还常常发生挡住同伴行进路线和兵器的失误。一个人,哪怕是身强力壮武艺不凡,在同时面对数个手持兵器军阵娴熟的军卒时,除非是有三头六臂,否则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太大不同。挡得了刺来的长枪,还有侧面劈来的腰刀,勉强躲过刀枪齐至后你还能躲过后续如潮水般接连不断杀来的诸多兵器?更别说十人一伍的军阵中还有一名被护在阵形中央的弓箭手,时刻都有一支利箭准备离弦而出。

一肚子憋屈的四海豪杰们倒是不缺少血性,许多人都在自已的队伍溃败之际用以命换命的打法完全不顾自身防护扑向对手,可是十人军阵中两位顶在最前方的刀盾手,只用简单的将大盾一竖,就让他们的英勇变成主动送死的愚蠢行为。

如此几番这样的比试过后,直到江湖豪杰们的人数提升到三十人时,凭着高出普通兵卒一大截的个人武力,才勉强与十人一伍的军阵开始互有胜负。半个月下来,诸位老将和军中老卒们虽说是累的直不起腰来,可是飞虎军的新卒们在人人鼻青脸肿的切身体会到了军令军纪军阵的作用之后,收敛了原本的桀骜本性,认真的操练起了相互配合之法。

军伍之中的操练,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用最简洁有效的手段杀死对手,而杀死敌人同时也是保护自己性命最有效的办法。见识过了军中杀伐之术的真正威力后,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性命不当一会事。

现在的岳蔍山下天天杀声震天,军阵变换越来越娴熟后,本就强悍的个人素质再装备上精良的战甲军械后,现在飞虎军的战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需要再有三五个月的操练,等新卒们将军令、军纪、军阵变成本能的行动,飞虎军就肯定会是此际天下有数的精锐步军之一了。

在荆南诸家权贵和朝廷西府枢密使韩佗胄的支持下,新军初具雏形之际,飞虎军的灵魂人物辛弃疾却独坐在中军帐内满脸沉思之意。

朝廷里赵相出手了,在枢密使韩佗胄的维护下虽说赵相不便强行以朝堂政令的方式对飞虎军加以干涉,可是当朝宰相想对付一支朝廷治下之军,方法手段可是不缺。

按大宋军制,飞虎军其实是介于地方厢军和朝廷禁军之间的所谓行营护军,按理说不在宰相和兵部管理的地方厢军之列。这种行营护军,军中将领多为主将旧部,军中士卒也多为将领乡党,大体上是依着昔年岳武穆统率的岳家军形制而来。虽说一般编制不大,兵卒装备也远比不得禁军精良,可是战力却因为兵将之间相互熟识信任,往往较之禁军精锐还要高出一头。

昔年飞虎军初立时,朝廷当然不会毫无节制的就把一支军队交给辛弃疾个人掌控。当时飞虎军中掌管粮草军备的度支判官和幕僚长官飞虎军掌书记都是由朝廷指派而来的。只不过随着飞虎军这十几年来日渐衰落,朝廷在当年的官员转任之后就不再给飞虎军派遣文职官吏,因为就是派遣了也没人愿意来啊。

可是现在,朝廷再次向飞虎军派出了两位文职官吏前来接掌飞虎军后勤诸事。有当朝宰相提议,兵部行文,加上如今飞虎军营中各方支援来的无数资财,两位朝廷遣官的行程可是飞速。据潭洲驿使传来的最新驿报,两位新任的飞虎军掌书记和度支判官明日应该就要到任了。

“叶梅安,苏红阳。”眉头紧皱着的辛弃疾不由的在口中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名字。南归入宋三十多年宦海沉浮,辛弃疾对朝堂诸位手握大权的重臣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从朝堂派系和两人的姓名中,辛弃疾大致上已经断定这两位新任的官员身后应该就是如今手握兵部实权的兵部侍郞叶适和新任的同知枢密院事苏师旦。

叶适这位兵部侍郞自然是东府宰相赵汝愚一系,而新近在朝堂中借着韩佗胄之势迅速窜起的新贵苏师旦就毫无疑问是韩枢密的亲信了。这次朝廷遣官,居然是两位相公同时出手各揽一职,看来这朝堂之上两位相公在共同拥立新皇即位后,已经是开始明争暗斗了。

这对于飞虎军和辛弃疾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若是两位管着飞虎军后勤重任的职官全部都是赵相派系的人,那飞虎军的后勤命脉全操于人手之后,除了对赵相言听计从之外还能找到什么其它出路?

虽然对于朝廷中的明争暗斗向来甚是反感,可是事到如今辛弃疾却也只能在感慨一番之后庆幸不已。正是因为有朝堂上的各方相互掣肘,飞虎军这才能一直勉强保持着那份自主和独立性没有沦为哪位朝中大佬手上的一枚棋子啊。

理顺了思绪后,辛弃疾也开始准备迎接两位即将到任的军中幕僚。唤来身边随侍奉上笔墨纸砚,辛弃疾起身挥毫泼墨间,将一首昔日词作一蹴而就。

老大哪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诗词言志,为文人心声。配上辛弃疾笔走龙蛇的苍劲书体,淋漓尽致的将词中真意跃然于纸上。等纸上墨迹稍干,辛弃疾命人将这首词略作装裱后就高挂在了中军大帐的帅案正后方。既然都是文职出身,自然不会感悟不出这首词中之意,就看这两位会有什么反应了。

就在飞虎军中即将迎来两位朝廷派遣来的幕职官之际,荆南制置使二公子李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潭洲城外岳蔍山脚下的军营。

因为君山会盟的巨大影响,一直到现在也仍然有不少的热血侠士陆续从各地来投军报效,所以李建的投军之举一点都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在军中负责招募新卒的虞候一番测试后,凭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自幼习武锻炼出来的敏捷反应,李建当场就被这位虞候痛快的录入了飞虎军营中。

当然,投军时李建还是多花了点心思,自己的真实出身那是没法报的,只能是编一套假的报上去了。

就这样,在荆南制置使李阳的急令下,府中上下大队人马鸡飞狗跳的奔赴襄阳各处寻找二公子下落的时候,飞虎军的军营中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位名叫李镇的普通新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