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遇见八零后
32275000000033

第33章 《遇见八零后》

记得中考那天,天气格外热。天地间升腾着一阵雾气。树上的知了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路边的野草像是刚被训斥的孩子,垂头丧气。

我们早早来到考场,等待着命运的判决。教室大门紧闭,前后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长条白纸贴上封条。上面竖着写了两行字一是渔沟中学考场,二是端正考风严肃考纪。

两纸相交处,戳上一个鲜红的圆形的大印,像是浓妆艳抹的老妇人,卖弄着早已不风情万种的嘴唇。

我暗自偷笑,就咱们那几间教室,想进去还需要走门吗?那几扇破窗,迈迈腿即可进去,不费吹灰之力。

申思挤眉弄眼地向我走来,我问他咋的了。申思朝教室里努努嘴说道:“纸糊的老虎,唬不住人。”我顺势看去,哇塞,一夜之间,考场的桌面上密密麻麻写满答案,什么数学公式、物理定理,化学方程式等啥都有。

再看考生,一个个严肃认真,目光坚定有力,如临大敌。两手插在袋内,摸来抚去。申思附在耳边,悄悄说道:“他们兜里有答案。爽呀!”

我没有心思去关注过多,此刻,人群里还没有出现那张我期待的脸,难免有些忐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田晓红不会放我鸽子吧?

预备铃响起,我踮起脚尖向远处看去,一个温柔的影子被我一下子捕捉,不错,是田晓红。只见她一袭牛仔,走路略有些歪斜,头发有点凌乱,但风度依然迷人。我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预备铃响起,两位老师缓缓走了过来,一男一女,均是外校老师。男子长得好矬,头发一边翘起,像是被风刮乱的玉米地。胡须浓密繁多,像是田埂上疯长的茅草。眼睛本来就小,却又被两块啤酒瓶底般的镜片罩得严严实实,猛一看,像是在逃的劳改犯。

那女子看着也不善良,头小,脖短,腰粗,腿细,像个陀螺。最醒目的是那一张嘴,肉嘟嘟、油腻腻,像是吃了好久的肥猪肉。颜色上呢,红里带黑、黑里带紫,唇分线倒是棱角分明,可惜因为嘴唇太厚,那线条像是被暴雪掩盖的山体,粗犷有力。

我是极讨厌厚嘴唇的女子,因为她会让我联想起猪头、驴唇、驼峰、熊掌等肉肉的东西。而且也很联想出一些词语,例如:好吃、懒惰、喋喋不休、捕风捉影、三姑六婆等。

可就目前的形势看,今天还得多仰仗两位。于是我毕恭毕敬地鞠躬,敬礼,道:“老师好!”“你好,你好。”那男子不住点头,好像很乐意似的。边对那女子说:“你看,渔沟中学的学生,素质还是蛮高的嘛。”

拆卷,分发。大家拿到题便开始赶紧做了,整个教室里像是蚕吃桑叶一般,沙沙作响。我看了看选择题,有几个题目倒是似曾相识,忍不住也想露一手,可又担心降低准确率,遂作罢。

但我知道,好戏尚未开台,各类奇葩尚未登场。约摸过了半小时,考场上便开始躁动起来。具体来说,有以下几种。

一、装逼的。几乎每个考场上会有这样一种人,他(她)似乎带着一种济苍生的宏伟愿望降临人间,以一种蔑视的眼神俯视全球,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忸怩作态。这种人一定在认真作答,虽然答案错误百出,这种人一定不喜欢用垫纸,不然别人听不见他那刻意做出的。

哒哒哒的美妙的笔击打桌面的声音,那似乎是一种名叫自信的歌谣。我曾见过一个很牛逼的卷子,写得满满、密密,好像一不小心,答案会溢出来掉在地上。可是分数一旦出来,更让人瞠目结舌,打回原形。

二、发呆的。这种人我总觉得适合做导演。答题卷发下来,瞬间写好,牛到不用看题目。然后,试卷折好,平放桌面,单手托腮,面对窗外,做沉思状,一两个小时,不需要改变造型。

我真想取一把利斧,破其头颅,入其脑髓,取出其影像,估计定能斩获不少大奖。

三、抄袭的。不好意思,这下说到自己了,家丑外扬。其实凡作弊种种,形式多样,技巧多变,总而言之,无外乎抄自己的和抄别人的。

抄自己的简单,准考证背面,文具袋里,圆规盒中、桌椅缝隙等都是塞答案的好地方。

小纸条长约一寸,宽二指,用着方便,看着贴心。真是居家生活,社会交往的不二神器。

当然,除了文具,人体也可裹藏。什么手心、手背、胳肢窝;领口、袜子、鞋垫底。风水也都挺好,而且不易发觉,只有初出茅庐的熊孩子,才会把答案藏在衣袋里。

抄别人的看三点: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者,即天特别热或特别冷,老师坐不住。或是搭班老师特别美或特别丑,老师闲不住。或是搭班老师巨能说或是巨闷骚。

所谓地利者,就是看你前后左右有没有学霸。没有,你使出吃奶的劲也没用。有了,只需斜撇几眼,即便对方不配合也大事可成。

当然,不能坐在太靠前,太靠前容易引人注目,偷鸡不成,米丢了亏本。最好是靠中间、靠后、靠窗,这样就可以如蛟龙入海,翻腾出个大大的世界。

所谓人和者,我就不想做过多解释了。摊上个学渣,你只能怪自家祖坟没埋好,冒不了青烟。摊上个很配合的学霸,那就如虎添翼,如鹰升空,可有一番大作为。

1997年,我的1997年,真不好意思,我运气好到爆棚。

后边有兄弟掩护,右侧有学霸配合。于是,我用平生最认真、最潇洒、最苍劲、最有力、最得意的字体,完成了一份份完美的答卷。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城门开花则会满城芬芳。比方说申思,那厮几乎没费劲,也把卷子做得有板有眼。

当然,最最感谢的还是那两位监考老师。我隐约记得那年中考考7门,俩监考老师谈论7个话题。分别是:计划生育、结扎上环、生男生女、男人出轨、女子私奔、床上功夫、补肾补肝。

一字以蔽之:性。

7场试考下来,我对那女监考老师真可以说是顶礼膜拜。以前听说过话唠,没成想,竟能亲见。

您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在安静的教室里,一群半拉大的孩子伏在桌面沙沙沙地书写人生,或沉思,或走神,或等待。电风扇哗啦哗啦,裹不了几丝风,像是破旧的拖拉机爬在半上坡。

一个三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坐在考场门口,因为通风,电风扇下,因为风大。像是鼓风机一样,喋喋不休地叙说着陈年往事。那种场面,何其壮哉!

那嘴唇,正如我上文所说,油腻腻,滑溜溜,像是喝了大碗的牛肉汤,却没来得及擦嘴。像是啃了一大截羊腿,意犹未尽。

那张嘴,也像是俄罗斯的核导弹头,隐藏着巨大的能量。了不起呀!

说人物聊事件,一环扣一环。什么纪传体、编年体形式多样,倒叙、插叙样样精通,设问、反问信手拈来,排比、夸张锦上添花。整场聊天人物突出、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啧啧称奇。

还有呢,那女老师虽说身宽体胖,可丝毫不影响其谈及人物浮夸的表情,敏捷的动作。其每说一人物,比先模仿其动作、刻画其神态、务必求其风貌逼真。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那男老师呢,倒是像是羊入虎口,动弹不得。像是小鲜肉遇到老徐娘,几个回合下来,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唯唯诺诺,束手就擒。

好在那女子故事讲得出彩,男老师也会时不时插上那么一两句,或质疑求解,或批判捧台,再辅以萌呆状、恐惧态,配合绝妙,相得益彰,比春晚也逊不了几分。

于是,不出两三日,这女子家的陈年旧事,一一在我们脑海像看电影一般清晰过瘾,她爷爷的爷爷的小老婆长得什么模样?了然于心。她邻居的小叔子的二大爷的裤裆里的玩意不能用,也了如指掌。

再说那声音,一个字,奇。

女监考老师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粗不细,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不具备啥可圈可点,好比如大雪落地,平铺直叙。

可冷不防她起调高一点,倒是像是那三叠泉般回环曲折,硬是往竹林深处、幽深峡谷里钻,别有一番风味。

教室里面可就热闹了,摊上这么个女人,估计上辈子,我们一定吃斋念佛,感天动地。虽说偶尔会有点吵,那声音被电风扇旋天昏地那么一转发,教室里的犄角旮旯都在屏住呼吸捕风捉影。

可总体而言,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教室里,乱成一锅八宝粥,你说你的,我抄我的,扭头抄的,下位抢卷子的,攥着三四份卷子核对真伪的,比比皆是。

两位老师早已沉浸在虚构的故事里,无法自拔,任凭教室里洪水滔天,依然如故。

田晓红的答案我已拷贝完整,卷子在申思手里估计都捂熟了。突然,申思拽过我的衣襟:“小四,不对,你看条田晓红的答案和这份答案有好多不一样的啊,怎么办?”

我没好脸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从哪里拿的卷子?你认识那人吗?你知道那个王八犊子是学霸还是学渣还是装逼的学混?”

申思不再说话,想必是我的连珠式追问,起到了较好的效果。是啊,关键时刻,国家命运在此一举,是相信一个陌生人还是相信一直膜拜的女神,答案简洁、明了。

我记得那年月最后一场考的是英语,考前,我遇到妮儿,便口无遮拦地想她炫耀我们的战绩。我吐沫横飞,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说书一般把海口夸过后,却见妮儿却十分沮丧。

我问:“妮儿,怎么了。”妮儿低头不语,像水莲花般娇羞,半响,她才答道:“唉,前几场考得不好,老师死变态,动都没法动,看来,我得去苏州打工了。考高中没指望了。”

我便停下吹嘘,问道:“妮儿,别急,兴许还有办法,告诉我你在哪个考场啊,我递答案给你。”

妮儿眼前一亮,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真的,小四!太好啦!要是英语能拿高分,估计考上高中还是没问题,关键是,你们能弄到田晓红的答案吗?”我中指捏拇指,翘起兰花指,做了个潇洒的手势---没问题。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