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遇见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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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遇见八零后》

既已运筹帷幄,定可决胜千里。第二天英语考试,考前,在校园里,见到妮儿正神色紧张地抱着书走,我们四目相对,眨眨眼,心照不宜地点点头。

妮儿还是有点焦虑,虽然神色舒缓了一点,依然颇为担忧地走开了。我没说什么,心里暗想,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朱小四的神通广大了。

一切如昨,田晓红奋笔疾书,约摸20分钟,卷子就做完了,誊抄一遍,掷给我,便潇洒地离开了。

我赶紧胡乱抄完,转手扔给申思,申思眉开眼笑,三下五除二,搞定,随手把答案一撕,扔进嘴里,慢慢咀嚼,毁尸灭迹。

我大惊失色,这水货,我就一句没叮嘱,他就撕碎了答案。怎么办,我瞟了一眼时间,还好,赶紧誊抄一份。

单项选择倒是好处理,单词拼写可真是难死我了。

田晓红递过来的答案娟秀清晰,一目了然,我龇牙咧嘴地抄过后,自己却不曾认得,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便只好照葫芦画瓢,糊弄糊弄有个样子,也就算了赶紧交卷,撤出考场。

等我猫着腰来到妮儿的考场,见她正焦急的四处乱瞟,像是老鹰寻找猎物一般。

我便趁着空档扔了过去,纸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妮儿脚下,且神不知鬼不觉,真是妙极了!

我不得不佩服我这掏过鸟窝摸过泥鳅的手,竟然到现在还这般灵活,功力真是不减当年呐。

大约过了一刻钟,妮儿哭丧着脸出来了,看不出半点欢喜,我问她,怎么了,妮儿嘟囔道:“来得那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拍拍胸脯说:“那怎么可能,我朱小四说话,一向是一口吐沫一个钉,死死地钉在地上。”

妮儿破涕为笑,不过也只是好了一点,接着说道:“没用,我还是很担心,你递来的选择题好像少两题。”

我吓了一跳:“你说啥!少两题,怎么可能?我抄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话刚出口,我便暗自懊恼,谁知道是不是我真的少抄了呢,那时情形紧迫,难免会出错呀。

“那你后来怎么办?”我低着头问妮儿。妮儿也没精打采,独自懊恼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照抄喽。不过我觉着奇怪,有些题目,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可是和田晓红不一样,想想人家是学霸,只好还是用她的喽。”

一丝凉意,划过我的额定,这是不祥的预感,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很严重的失误,很有可能,妮儿会因此而荒废了学业。

因为,她的答案一定是抄出问题的,或者是我手忙脚乱抄错了,或者是她着急忙慌抄错了,原因无法考证,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妮儿倒霉了。

......

考试结束,大家本来还说要聚聚,逛逛龙山渠,拍个照,留个念啥的。可惜的是,当放假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大家奔到宿舍,胡乱收拾东西,跨上自行车,绝尘而去,好像家里有千百个念想在等着他们似的。

喧闹的校园里像死了一般干净透彻,我和申思磨磨蹭蹭、形影相吊,也只得上了车子,慢腾腾离去。

到了家里,才知道那才叫一个十万火急。麦子像是一团火,烧遍了田埂。收割机来回奔波,急急忙忙。

什么春种秋收,在下庄村这纯属扯淡,因为在淮河流域,麦子成熟的时候正式盛夏,阴历的五六月份,天空像下了火,收麦子,种黄麻、播玉米。争分夺秒,紧锣密鼓。

一小时前种下的黄麻和一小时后种的的黄麻高度就不一样,玉米穗子的苞米排列也不一样,所以,一到这时,整个下庄村的人民就像疯了一样,干活。

老牛顶着个白毛巾,一步三晃地向田埂迈去,左手拎一水壶,里面是米粥。右手挎一篮子,里面叠着大饼,大饼里窝着几个咸鸭蛋。

农村人,抢种抢收,往往顾不上吃饭,只有在极度乏力的时候,才拖着疲倦的腿,坐在田埂,嚼着大饼就着咸鸭蛋,草草吞点米粥,然后继续干活。

村口见到我,老牛笑了:“小四,你这学上得真好,闲时读点,忙时干活,两不耽误嘛。”

我鄙夷地看了看她,老牛似乎长矮了许多,也没以前那么神气了,便答道:“话不能这么说,我这叫两全其美,家里活儿耽误不了,学校里事也不受影响,保不准我考上个北大清华,成为国家主席啥的。”

老牛“切”的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就你还国家主席,你上山看看,你家祖坟有没有冒青烟?就你这么大个子,这身板,不干农活都可惜了。”

我不再多说,知道秀才遇到兵,啥也说不清。便向着田埂走去,我知道,此刻,我的爸妈正在田里辛苦劳作,我可不能再偷懒了。热辣辣的风卷着夏天的豪迈扑面而来,我快步上前,融入那一片热情的大海。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怕热,挺能抗。

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大人受不了,躲在树下乘凉,叭儿狗也吐着舌头,半死不活,好像这样就能把热气运输出去似的。

咱光着上身,穿着短裤,走南闯北,无惧无畏,烈日当头,脑门上像是着了火,影子萎缩成一团了。没事!

特别是看着自己黑黝黝的皮肤渗处密密麻麻的汗粒,真是舒坦。

可这天不一样,天空不黑不白,几片乌云托在半空,像是锅盖。玉米刚吐出的嫩叶,居然被晒得打了卷,土地晒得上起了一层薄土,薄土上起了层白烟。

无法呼吸,一张嘴,那辣辣的热气像是带刺的尖刀,在喉咙管里胡戳乱砍。身上的汗毛孔像是不听使唤的漏勺,汗滴像是踊跃的小喷泉,欢畅奔流。

锄了几垄草,浑身像是刚出锅的炕馍,我决定休息一下,解解乏。爸爸说:“小四,回家,太热了,受不了,再干就出人命了。”

于是,我们便赶紧赶了驴车回家。打开电风扇,热风扑头盖脸打来,爸爸赶紧从压井水里打来了凉水,对着堂屋一顿猛浇。

只见水泥地上起了一层泡泡,顺着水流滋滋作响。过了好一会,大泡变小泡,总算,这凉劲儿热过去了,屋子里开始有些凉气了。

我喘了了口气,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突然,急促的打门声像是鬼子进村一般杂乱无章。“他大叔,赶紧开门,出大事了。”

我赶紧开了门,原来是老牛家儿子,神色慌张地说:“俺娘从田里回来,嫌太热,就洗了个冷水澡,谁知道洗好后,说浑身不舒服,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啦。”说完,哇哇大哭。

这洗个澡就能洗出事了,真是咄咄怪事。我觉着好奇,也想跟去看看,爸爸喝道:“滚回去,不许乱跑!”说完便走了。

我只得悻悻回去,一种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说不出来。虽然,这小时候我被老牛整得可怜,可真是她出事了,我还真有点难过,何况早上刚刚说过话,交过锋,这大活人就戳在那呢,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约摸半个钟头,凄惨的叫声划过下庄村的树梢,我心里一沉,要坏事。赶紧跑出门,向村口张望。

一张网床架在空中,四位强壮的男子面无表情的举着,老牛的儿子女儿披麻戴孝,哭声震天,难以自制。人见人悲,鸟见鸟哀。

虽然我对老牛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此情此景,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一番,算是纪念。

接下来,农活全停了,死者为大,大家便商量老牛生前身后说过的话,好料理后事。

老牛儿子说,老牛到了医院里,医生一剂强心针打过后,也没有什么效果,老牛自知福祸难料,便喃喃地说:“枕头下面......有一万多块钱,我存的是死期,好几年的,利息你都吃不完。”据说老牛说这句话时面带微笑,无比得意。

接着又吃力地说:“不要让我火葬,我...怕...疼。”说完这话,脑袋一耷,便离开人世,可惜了,叱咤风云的一生,居然死得如此唐突。

那时火葬刚刚施行,上级大有矫枉过正之势,恨不得把山上白骨全都挖掘出来,也烧上一遍。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来不行,那就来暗的,附近村子里有老人去世,便在半夜偷偷摸摸地埋,简称偷埋。

说来也奇怪,灵璧火葬场一逮一个准,往往,事主家里还没动手,火葬场领导和派出所已经扑进家门,二话不说,把尸体装上车就往县城拉,然后手一摊,给钱。

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上级全都知道。

后来我才晓得,所谓下有对策,上有狠策,每次火化费用一千二,谁提供信息,奖励三百。

这钱赚的,也......也忒他妈缺德了,可事主又查不出是谁,只得恨得牙痒痒,却没地出气。

更奇葩的是,那些人模狗样的领导,叼着烟卷,慢条斯理地大谈火葬好处,什么省时、省事、省心,最主要的是省地方,可以留下更多可耕地,用来种棉花。

可一旦火化,事主往往又觉着亏欠太多,便风光大葬,请上喇叭队、鼓号队,叫上僧尼,热热闹闹地哭上一场,方才作罢。

坟茔更是修得气派宏伟,好像逝者活着的时候受的罪,死后可以得到补偿似的。占用耕地面积也更多,三四分地是常有的事,换上有钱的人家,水泥砌成围墙,红瓦苫成房,白瓷砖砌成小径,两侧置石制鸟兽,石制桌椅,栽上松柏,植上柳树,这一下来,动辄要占上小半亩地。

再问火葬场官员,答曰:“我们负责火葬,不负责埋葬,至于占多少地,那是他们的事。”彻底无语。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鬼哭狼嚎,山河恸哭,风声呜咽,鸟鸣如泣。下庄村一队人神色匆匆,轻装简从,抬着一口薄棺向山上走去。

孝子贤孙悲从中来,呼啦啦哭倒好几个人,却听得旁人道:“莫哭,会被发现,偷埋呢!”

风在呜咽,月亮不忍直视,便扯一片乌云盖住眼帘。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