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遇见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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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遇见八零后》【大结局】

那夜弯月似刀,乌云盖顶,注定要有大事发生,可惜,啥也没有。等到送葬的人回来以后。大家草草地吃了饭,各自唏嘘,人生苦且短,享乐需及时。

听说,老牛的坟茔非常隐蔽,半山之间的一排酸枣树底下,为了防止火葬场的人看见,坟茔堆得很矮,几乎与地面平行。

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又从别处割了不少八根草,铺在上面,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大概到了后半夜,约摸黎明时分,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如灌,请注意我的用词,是“灌”而不是“注”是因为,许久没有那么大的雨了。

看来老天爷也很焦躁,在宣泄着他的不安分。雨停天晴,再去看老牛的坟茔,哇塞,大自然鬼斧神工真是难以捉摸。

这一夜雨水的滋润,乱石滚下,黄土掩埋,使得坟茔与山腰平行。外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昨夜发生什么。

老牛的儿子见此情景,仰天狂嚎:“娘啊,你说的事咱们家办的妥妥的了,您可以瞑目了。”

......

其实这个世界上,啥事,都不能说得太绝对,总会有意外发生,关键在于,这个意外能否控制。

大约过了两三天,村子周围忽然来了几个身穿便服、游手好闲、行踪诡异、神色可疑的人。

那些人在山上瞎转悠,东掘一堆土,西挖一块地。像在寻宝,又像在挖矿。可这庆云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压根没有什么矿藏啊。

和人聊天,总觉着问话甚是可疑,比方说什么近年来天气怎么样,收成怎么样,能吃饱吗,老人吃饭怎么样,有多少老人。

比方说,这儿环境挺好,老人都长寿吗,最近有没有老人去世等。两字:可疑。四个字:实在可疑。

老牛的儿子敏锐地捕捉到形势不太好,于是便趁着天黑,抓一脸盆,挨家挨户门口敲喊:“我家的事,是私事,谁敢说出去,谁不得好死,我会如何如何如何.....”

其实老牛被埋葬的时候还是后半夜,很少有人知道,结果他这一敲,周围几个村子全部知道了。

大家纷纷猜测,这坟茔埋在哪里了,有好事者还专门下了赌注。

很遗憾,第三天夕阳,村口槐树上出现了告示。

内容如下:

闻下庄村民风淳朴,百姓互敬互爱、人人尊老爱幼、家庭妻贤子孝、堪称世之楷模。

然有歹人公然违抗国家之政策,令人心寒。现请求良知未泯之村民举报偷埋事件,揭陋习,树新风,弘正气。

凡举报,一盖绝密处理,保证你提供的信息密不外泄,且送上举报金800块。

灵璧县火葬场

1997年8月8日

那年头,800块能买一头健壮的牛犊。

出事了,出事了,当这份告示贴遍庆云村大树小树,围墙茅坑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心头。

老牛的儿子大大咧咧说:“没事,我都骂成那样了,肯定没人去说。”

当夜,火葬场领导来到老牛家里,谈条件,交5000元,拉倒,不然拉到县城,火葬。

老牛的儿子笑了笑,5000,想得美,反正地方你找不到。不给!

两天后,一台挖掘机从村里缓缓驶过。机器上面的几个大钩子雪白锃亮、阳光下闪着银光,分外刺眼。

挖掘机径直向山腰奔去,快到老牛的坟茔才停下来,目标极其明确,可见真是有人举报。

这下村里热闹了,大家放下手中农具,纷纷涌向山腰看热闹。

挖掘机缓缓下坠,往地里使劲一挖,仅两三下,棺材便浮出地面。

再一下,棺材盖被撬翻,两个大钩子往棺材里一叼。勾住寿衣的衣襟,老牛的尸体便被拎了起来,耷拉着脑袋杵在挖掘机前头。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叼着烟卷道:“通知她家里人,拿钱,6000!”

盛夏,尸体腐烂得特别快,虽不过两三天,可面貌已无法辨认,烈日下,尸体腐烂的气味很快吸引了无数的苍蝇,黑头的、荧光头的、黑白相间的,一个劲地往老牛身上猛扑。

不一会儿,连挖掘机前面的大手掌也引来不少小个子苍蝇,密密麻麻排在一块。

场面血腥,惨不忍睹。

实在受不了了,围观的群众开始纷纷指责,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叼着烟卷,目中无人地走到老牛的尸体前,一面挥手撵走来来往往的绿蝇,一面趾高气扬说道:“这场面,咱见得多了,瞧!这就是偷埋的下场。”

众人不说话,怒眼圆睁。

“就你们这些小老百姓,我可告诉你们,你可得给我记住了,别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再敢偷埋,这就是榜样!哼!”一边说一遍火辣辣地扇着芭蕉扇,我都没看见,这厮从哪里哪来的扇子。

“我还告诉你们,不要觉得你挺牛逼的,再牛你牛得过国家?再拽你拽得过共产党?我是国家的人,我在替国家执行法律。”一边说,一边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哪条法律?”人群里不知谁低低地问了一句。

“还他妈哪条法律?我去!老子说的话就是法律,我站在这就是王法!”那干部摇头摆尾,趾高气扬,继续喧嚣。

“我可告诉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敢放肆,等你死的时候,我也把你挂在这挖掘机前头。”

那厮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还要在太阳底下晒上个两三天,晒成人肉干,回家还可以炒着吃。哈哈哈......”一边说,一边兀自掩口大笑,似乎对刚才的演讲颇为得意。

“打死他!”人群里不知道谁嘀咕一声,大家纷纷前进,逼近那狗官。

“你们干嘛!不想好了是吧,告诉你,我可是国家的人,敢欺负我就是欺负国家。就是欺负......”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我便见一个响亮的嘴巴子漂漂亮亮地抽了过去,真是过瘾,真是解气。

还没完呢,被抽了一个嘴巴过后,那狗官还准备继续放肆,劈头盖脸又被抽了好几十个嘴巴子。

后来被打倒了,后来被围观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圈,一顿猛踢,我很想挤进那个圈子,可惜身板太小,挤不进去。

我还是抓起一把碎石,狠狠砸去。

场面很血腥,很暴力,少儿不宜,不写了。

他的那几个手下也不敢吭声,就这样任大家打了十来分钟,这才颤颤巍巍地喊道:“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然后对着地上的那位干部说道:“张厂长,您快跑啊。”

那位狗官,唯唯诺诺,说:“好,好,我跑。”挣扎着爬起来,鞋子也散了一只,也不敢去管它,像一只没头苍蝇,从人群里的胯下一钻,没头没脑地跑。

“扑通”一声,栽在老牛的棺材里,挣扎几下,再也爬不起来,呜呜直哭。鼻涕眼泪和着泥巴,抹了一脸,又被苍蝇死死盯住,哭得更厉害了。

那几位手下赶紧将其拉出,扶起,灰溜溜地跑了。

大家赶紧放下老牛的尸体,重新入殓,厚葬,又哭了一大场。

......

后来,派出所里来人调查是谁殴打国家干部,结果每个人都说:“是我打的,是我一个人打的。”派出所便抓了几个青壮。

当天下午,派出所里挤满了人,排队录笔录,大家都说这事是他一个人做的,不要连累他人。

走不动的老人就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来到派出所自首,还有不少个孕妇,小孩......派出所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

后来,还是所长明智,大叫一声:“这是政府机关,还办不办公啊,不查了,都回家!”

不了了之,对,不了了之。

......

是时候交代结尾了。

后来,老牛风光大葬,喇叭号子一顿猛吹,僧尼成队祷告,用老牛儿子的话说,叫做光天化日之下,风光大葬。

后来,村里有老人去世,大家也会主动送到火葬场,但个别偷埋的,也无人问津。

村子里,依然如旧,每过一两年,就有一两个老人去世,有婴儿降生。

后来,村子里兴起了去上海打工,一年忙到头,春节才回家。

后来,渐渐地春节也不回家了。几间老屋被拆掉,几栋高楼被盖起。

高楼里空荡荡的,村子里都是老人和小孩。

我家族里的那个小叔朱盖天,听说在上海发了大财,开了一辆崭新的豪车回村子炫耀,车子飞快,整个村子鸡飞狗跳。他眼睛上看,趾高气扬,气焰嚣张。可发迹了,家里顿时高朋满座,如日中天。

后来,听说又被人骗了个倾家荡产,流落在浦东捡破烂。家中宾客散尽。

我那遥远的下庄村。

还有我的渔沟中学。

妮儿最终真的没有考上高中,便去上海打工,可是阴差阳错地到了苏州就下车,认识了一个韩国人,下嫁到首尔。

李渊也没有读高中,便在镇上一家店里做学徒,后来经营一家挺大的商店。

疤脸出狱后继续招摇过市,坑蒙拐骗,后来居然成为一家国企老总,去年,还在美国上了市。

申思刚过建档线,几番努力,居然只考上了个师范,在南方教书,糊口。

晏子跃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在一个小城负责行政事务,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陶云儿做了外贸,后来到了江苏,娶妻生子,过上安稳且充实的生活。

我呢,依然是个穷**丝,坐在电脑前,敲击着文字。回忆着我那逝去的年华,可惜盛年不再来,再也没有地方安放我那放荡不安的青春。

再见了,就这样了,再见,真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