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汪玉涵是重犯不许人探监,唐雨合和邢枫费了好多口舌,又打赏了好多银两,这才打动牢头得以与汪玉涵一见。
汪玉涵见到他们显得很开心,但眉宇间始终有一层抹不去的忧愁。
邢枫开了酒坛,正欲询问。汪玉涵已开口说:“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来!喝酒!”
“好!我们今晚只喝酒,不谈事!”邢枫豪情地举杯痛饮起来。
汪玉涵大喜,也是敞开胸怀尽情一醉。
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唐雨合不禁潸然泪下。
世上最伤感的并不是哭哭啼啼的生离死别,而是笑着告别,有时笑比哭更显得凄凉悲壮,更让人肝肠寸断。
“王姑娘,你也喝一杯,汪某敬你!能认识王姑娘这样的女子,不枉汪某到人世走一遭!”汪玉涵招呼唐雨合,为其斟酒。
“能认识汪大哥这样的朋友我也没有白活。”唐雨合也不客气,接过喝了。
本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告别礼仪,谁知却为邢枫和唐雨合今后的灾难埋下了伏笔。毕竟与一个刺客把酒言欢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这个场景被一个狱卒看到了,而这个狱卒又恰好是贾似道的人,于是贾似道便有隙可入,一查之下竟发现这个刺客竟然就是蒙古第一高手田哥,这下更好了,拿到邢枫通敌判国的证据了。
一个与蒙古刺客称兄道弟的人还不是通敌判国是什么?在他们这种人心里,又哪懂得如此高贵的情操,超凡脱俗的友情,而这种情操友情与忠义并不相冲突,更与卖国扯不到一块儿。
但当时唐雨合还没有意识到杀身之祸已悄悄逼近。她在告别汪玉涵后,更是伤心。邢枫想她散散心,便提议把飞凤、孟元拓他们约出来到外面一游。唐雨合答应了,但她得先做一件事:求赵昀解除她的禁止出宫令。
赵昀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规定她在日落之前必须和公主回到宫里。
唐雨合一获释,便像出笼的鸟儿,哪里还闲得住?当下拉了翟飞凤与邢枫、孟元拓会合,四人乘着马车往北高峰而去。
一路上,翟飞凤对孟元拓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唐雨合为了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便牵了邢枫的手走到远处,唐雨合挽着邢枫的手臂,轻轻依偎着他,一切都是自然的。邢枫也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腰,或许与她相处日久,受她的影响愈深,不知不觉得他已习惯了她的方式。此时四周有游人不时经过诧异地打量二人,指指点点。但唐雨合与邢枫并不理会,他们望着远处的山恋听着溪水叮咚,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感觉尘世的喧嚣渐渐离他们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翟飞凤惨叫一声。唐雨合和邢枫都吃了一惊,循声跑去,却是虚惊一场。
原来有条蛇经过咬了翟飞凤一口。孟元拓出手击毙了那条蛇,又见飞凤的伤口泛黑,知道有毒,当下孟元拓二话不说低头就吸,直至吸尽毒血为止。翟飞凤见唐雨合和邢枫看到了这个镜头便有些不好意思。
唐雨合却心下窃喜:这下有转机了。孟元拓倒也不算太呆,对飞凤倒也是真好,竟不顾自己性命来救她。经过此事相信飞凤对他的印象一定大为改观。
因为飞凤腿受了伤,四人便匆匆结束旅程回宫。回来后,唐雨合问翟飞凤:“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翟飞凤故作糊涂。
“你和孟元拓怎么样了呀?”
“他呀,没怎么样。”
“刚才看他多紧张你呀,怎么你一点也不动心?”
“去!如果这样就动心,我就不叫翟飞凤了。我也早就嫁人了。”
“唉,孟元拓真可怜!”
“其实他人是不错,可我总觉得他的情商有些问题,跟这样的人谈恋爱一点情趣也没。我渴望来一场浪漫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翟飞凤作出一副向往的模样。
“好肉麻!”唐雨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这时却发现小莲不见了。
原来唐雨合和翟飞凤前脚刚走,贾贵妃的魔爪就伸向了小莲。
小莲自上次受刑之后对贾贵妃心存惧意,此番又禁不住她们的严刑拷打,于是尚有几分心机和智慧的她便不吃眼前亏,见风使舵,适时地投靠了贾贵妃,表示愿做她的眼线,给她提供德宁宫的消息。这对贾贵妃来说是求之不得。小莲的转变使唐雨合再一次陷入到宫廷争斗的危险之中,而随着进宫日子越久,对宫里的生活越了解,小莲也开始有她自己的一套盘算了。
唐雨合当然不知道这一些,更加不知道小莲肚子里的算盘,她见小莲不见便猜到是贾贵妃干的了,正想去要人谁知小莲却回来了。
“小莲,你去哪了,是不是贾贵妃又为难你了?”
“没有。我很好。刚才我想去找……”小莲羞涩地低下头。
“你跟霍朗表白了?”唐雨合欣喜不已。
“没有,没有。我不敢又回来了。”
“唉,小莲,你这样畏畏缩缩,小心霍朗被别人抢走了,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小莲嗫嚅着请唐雨合帮她约霍朗。
唐雨合自是满口答应。唐雨合知道小莲毕竟是古代的女孩,亲口示爱定然不敢,那么就用物来代替吧。于是帮她想了一计,叫她写首情诗在帕上,让自己转交给霍朗。小莲并不懂诗,请唐雨合写,唐雨合想那霍朗也是不通文墨之人,写诗反倒可能弄巧成拙,倒不如画副画,简单明了。于是画了两颗心,中间画了把丘彼特之箭。一切搞定后唐雨合约霍朗到隐蔽处,把手帕交给霍朗说:“这是小莲要我转交给你的。”
霍朗打开一看就脸红了。
“小莲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
飞来艳福让霍朗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其实自从那天见了小莲后,霍朗对她就魂牵梦萦,只是宫中规矩深严,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小莲。此时见佳人有意,自是无限欣喜,忙请唐雨合代为转告小莲,说霍朗不会辜负小莲的一片心意,还将身上的一块玉佩取下做为定情之物。
唐雨合心想:古代男女谈恋爱真是麻烦,如果没有红娘的话估计有八成姻缘会泡汤。但想到自己竟促成一桩美好的姻缘心里格外开心。一高兴就走岔了路,突然想起离这不远就是冷宫。不知那位俞妃娘娘怎样了,唐雨合便去探望探望,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人被遗弃在冷宫,形单影只,怪可怜的。宫里没有人会去关注去关心一个失势的女人。就是她死了也没人知道。
唐雨合走进去时那个女人正在哭泣。
唐雨合忙问她怎么了。那个女人告诉她今天是她第一次被皇上临幸的二十年纪念日。想当初她容光焕发,荣极一时。如今却只落得在此独伴孤灯暗自神伤。
唐雨合悲悯之心大恸,心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痛苦地了此残生,我该怎么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重获龙心,拾回快乐呢?
唐雨合问俞妃当初究竟是因何事被打入冷宫?
这一问竟问出一段隐晦的历史。
历史记载太子赵祺并非宋理宗亲生儿子,而是宋理宗哥哥的儿子,过继给宋理宗。那宋理宗的儿子呢?历史上说宋理宗有过一个儿子,但长不到十岁就夭折了。这才把哥哥的儿子赵祺过继过来,承欢膝下。而俞妃告诉她,其实宋理宗还曾有一个儿子,就是她妹妹云妃怀的龙种,只可惜在很小的时候即死去。那么宋理宗那个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呢?俞妃说因宫中失火母子不幸罹难。但她始终觉得那场火是个人为策划的阴谋。她和她妹妹是一道进宫的,姐妹俩都生得天生丽质,自然深得皇上喜欢,而她妹妹又怀了龙种,皇上对她妹妹更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对她也更加疼爱,这样就惹得众妃嫔眼红嫉恨了。后来她妹妹与小皇子神秘地葬身火海,有人便向皇上进谗言说是她失职造成火灾的,因为那时是她一直留在她妹妹身边照顾的。贾贵妃更以此作为切入点,利用手中的权势买通了几个人证,这下皇上便信以为真,将她打入冷宫。这个冤案一沉二十年,至今未能昭雪。
“如果我能恢复身分,我一定要查出我妹妹和小皇子的死因,替他们报仇。”俞妃忿恨地说。
唐雨合的正义之心又蠢蠢欲动,于是她开始策划如何让俞妃见上皇上一面,而这一面让皇上终生难忘,使他故念旧情网开一面恢复俞妃娘娘身分。她想凭皇上对她的宠爱和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要请皇上来冷宫走一趟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如何让俞妃打动皇上的心。俞妃虽然不再是豆寇年华的少女,但依然风韵犹存,只要打扮一番还是对男人有吸引力的。不过光有吸引力不够,要有足够的杀伤力才行,只有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方有一线机会走出冷宫。那么对男人最大的杀伤力又是什么?新鲜、刺激!皇上的女人那么多,即便你再美不可言,看多了视觉也疲劳了,要想激发皇上的热情并不是件易事,何况是失了宠的年华将要老去的女人!
但唐雨合自有她的一套。她生活在21世纪,接触的男人多了,男人的心理也多少了解一些。她认为爱情有一个度,过之则让人觉得低贱****,不及则淡而无味。女人若恰当地把握了这个度,也就赢得了爱情,也就发挥了最大的杀伤力。而古代的女人既便再会卖弄风情,也还是有颇多拘束的。这个度正是这些后宫女人所没有的。她要帮俞妃创造这个度。
于是她画了张低领性感的吊带裙图纸,让裁缝用最好的面料如法炮制,又买了蛇皮特制一双高跟鞋让俞妃晚上穿起来,并擦上宫里女人都没有用过的香粉,当然有色不能缺食,唐雨合亲手做了一道心形牛排,告诉她吃法,以及告诉她如何手把手地教皇上吃,甚至可以喂皇上吃。然后又在房中点上几根蜡烛增加情调。如此安排妥当后,唐雨合便去请宋理宗大驾光临了。
在唐雨合声情并茂地表演下,宋理宗感动了,于是移驾冷宫看望俞妃。
才到门外就闻到一股特别的牛肉香味,宋理宗起了好奇心,疾步走了进去,才抬头,看到一个妩媚动人的少妇亭亭玉立,在烛光的氤氲中浑身散发诱人的魅力,宋理宗呆了。他揉了揉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
唐雨合知道自己的一番功夫没有白费,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当下阖门而出,在心中偷笑。
后来听宫女们说皇上那晚就住在了冷宫,次日就把俞妃接回宫中,重新恢复了她的娘娘身分,甚至一连多天夜晚都逗留在俞妃那里。
俞妃的复出最震惊最愤怒的该属贾贵妃了。打死她也不相信那个被她扳倒的女人竟然会有翻身的一天,当她得知是唐雨合在中间搞鬼后,于是传小莲来问话:“清泠郡主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让俞妃竟然重新获得皇上宠幸?”
小莲一直做唐雨合的帮手,被唐雨合灌输了“吊带裙”“高跟鞋”“心形牛排”等一大堆知识,虽然似懂非懂,但也能说出个大概。
贾贵妃听得一楞一楞地。什么“吊带裙”“高跟鞋”“心形牛排”真是闻所未闻。以为是唐雨合做法术的道具。于是以妖克妖,以道克道,请来法师做了一场法事,然后偷偷地把俞妃的生辰八字写在一个纸人身上,用针每天痛扎泄愤。
沉寂了多年的俞妃顿时成为后宫的焦点,嫔妃们纷纷向唐雨合讨教取悦龙心之道以及烹制心形牛排之法。唐雨合毫不吝啬倾囊相授,于是宫中女子竟争相穿起了吊带裙高跟鞋,而皇上也对牛排吃上了瘾,贾贵妃起初对这些尚有抵触情绪,但见众嫔妃们都争妍斗丽,把皇上的七魂六魄勾了去,油然而生危机感,自然也不甘落后,一时西餐西风竟在皇宫盛行,蔚为奇观。
就在唐雨合为俞妃重见天日而欣慰时,却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汪玉涵将被绑缚刑场斩首示众。
唐雨合去找邢枫,告诉他她要去刑场劫囚救出汪玉涵。
邢枫不置可否。
唐雨合有些生气地说:“你不去我自己去!”
谁知刚转身就被邢枫点了穴。邢枫将她放好,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去涉险。”说着就一个人去了。
唐雨合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事太冲动了,她不知道邢枫这一去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更不知道这样一来会带给邢枫多大的灾难。
等待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唐雨合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下午终于盼来了消息:汪玉涵被一神秘高手劫走!官兵追捕却被二人逃脱!听到这个消息,她松了口气,邢枫就是邢枫,从不失手。
又过了一段时间,才见邢枫一脸疲惫地走回来。唐雨合此时穴道已解,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他,也发现自己更加爱他了。
无需任何语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汪玉涵不会回来了。”过了很久,邢枫突然说。
“他终于放弃了刺杀皇帝的念头?”
“我想他是不得不放弃。”
“也对。那么他会不会回蒙古?”
“不知道。他说他想过流浪的生活,但我觉得他始终属于战场,他的根在蒙古,他离不开那里。”
“是呀,侠客属于江湖,英雄属于沙场,不过我倒不希望他回到战场,这样一来,你们又成为敌人了。”
“或许老天注定我和他一辈子也成不了朋友。”
“也或许正因为这样,你们才更惺惺相惜。”
“我觉得你和他倒更像是惺惺相惜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那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国家民族的束缚,我和他之间没有沟壑。”
“雨合,我觉得你不适合住在皇宫里,我担心你会出事。”
“我知道我不属于皇宫,我是一只小鸟,属于天空,你放心,该离开的时候我一定会离开,我可不想做一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雀。”
“就怕想离开时已走不了了。”邢枫突然叹息一气,脸有忧色。
“你是怕贾贵妃对付我?你放心,那个女人虽然厉害,但我唐雨合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你本领非凡,神通广大,连皇宫都被你搞得鸡飞狗跳,一塌糊涂!从此皇将不皇,宫将不宫了!”邢枫当然也已风闻皇宫的“怪状”。
“哈哈……真好玩!”唐雨合笑得前仰后俯。
“唉!”邢枫摇头作无奈状。
邢枫的预感是正确的,灾难首先降临在他自己身上。贾似道捕风捉影出来指控邢枫,说他与汪玉涵勾结通敌判国。还指认凿凿地说那天在刑场劫囚的人就是邢枫,因为在现场找到了一块从刺客身上掉下来的碎布,跟邢枫身上穿的衣服的布料是一样的。这种证据实在是有欠高明,任何人都看得出破绽,可任何事与通敌判国一扯上关系就不一样了,不管凭证是真是假,是屈是直,反正那人死定了。
要知道皇上个个生性多疑,对汉奸更为敏感。尽管宋理宗觉得邢枫不太可能是汉奸,但宁可错杀千人也不放过一人,何况中国本身就是个冤狱大国,上是昏君,中是奸官,下是恶霸,怎么可能不出冤狱?而冤狱一旦既成事实想平反昭雪都难。邢枫觉得再辩无益,索性来个三缄其口。就这样,邢枫锒铛入狱。
邢枫入狱后,唐雨合便急得蹦蹦跳去找宋理宗,费了许多唇舌,说光凭衣服的面料就断定刑场劫囚的是邢枫太牵强附会了,街上到处都是穿这种面料衣服的人。至于邢枫在狱中与汪玉涵喝酒聊天,那是因为在合州的时候,汪玉涵对邢枫曾有过救命之恩,此番汪玉涵刺杀皇上其罪当诛,必死无疑,邢枫无非是去跟他话个别而已。要是邢枫当真通敌判国的话,当初他就不会拼了命护驾而受伤了。
宋理宗也觉得唐雨合说得很有道理,但贾似道权高势众,他既然指认凿凿振振有辞,宋理宗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何况通敌判国罪非同小可,怎可凭唐雨合一面之辞就立改圣口?
“朕知道你和邢枫情深如海,你放心,朕不会杀他。不过不能说放就放,得有个过程,找个台阶让贾丞相下下,暂且让邢枫在牢里呆几个月,到时朕再下旨邢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