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索伦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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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准葛尔草原上,各个部落又开始混乱起来。所有的青壮年牧人奉命到军营效力,妇孺老弱赶着牛车和畜群向荒凉的旷野,偏僻的牧场躲避战祸。

刚刚平静了几日的草原,由于清兵即将到来,空气骤然又紧张起来。

伊犁将军府里,会议第三天的时候,经过了激烈的争论,细致的酝酿,到了结束的时候。

阿睦尔萨那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秉性再一次取得了效果。会议正朝着他预定的轨道进行。

当初,他是利用准葛尔各部对朝庭官吏的骄横无理,八旗兵时时骚扰百姓而抓住素日布将军的短处,毅然起兵造反。用的是民心,如何能继续把部众对朝庭官吏的义愤引导到自己的大业上来,保持充足的后劲儿,是最重要的大事,是成败的关键所在,这点上他动了不少脑筋。眼看大功告成之际,当然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只要挡住了朝庭的兵马,就等于拒清朝皇帝于几千里之外,就到了行将立国,大功告成的边缘。此时此刻,绝不容许有人中途偃旗息鼓,半途而废。正因为如此,几天以来,他一直是因势利导,把不一致的纷争渐渐统一到了自己的意图之下。短短的三天之间,他真有点感到殚精竭虑,疲惫不堪的感觉,只是那颗不同常人的成就帝业的雄心支撑着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耳听众人的议论,目光却在巴雅尔、达兰台的身上转。他考虑到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庄重地开了口:“诸位,朝庭兵马即将兵临城下,局势危机。本王就是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准葛尔想得到朝庭的厚待,这一仗必须打胜,倘若一战即溃,全盘皆输。战败之师,何颜谈和?到了那时,不仅无法同朝庭议和,也累及整个准葛尔尸骨遍野,生灵涂炭。因此,奋力一战,击溃清军一部,才可顾及其它,士气可鼓不可泄。”

“大汗,属下虽老朽无能,但为我部众不再受欺凌,愿率本部人马听大汗差遣。”达兰台耸动胡须,慷慨请战。

“属下三千精骑已向阿勒泰山口进发,静待远程奔袭而来的清兵,大汗放心,有我辉特部健儿在,东路的清军休想进入准葛尔。”巴雅尔对清兵和朝吏的为非作歹恨之入骨,最先起兵杀死附近台站和哨所的清军。现在看到阿睦尔萨那费尽心血,十分感动,欣然请战。

“咹,巴特尔,据探骑信报,从东而来的是索伦和卜奎八旗军。兵力大约五千,你能聚歼么?”阿睦尔萨那神态肃穆地问:“开战之后,中路的清军主力带有京师的火器营,锐健营又是满洲镶黄旗的主力,号称京师御林军。战力一定很强。因此,本王率准葛尔部主力只能固守相持,不能力战。能给清军重创的只能是你的东路。索伦铁骑,据说是所向披靡,剽悍异常,中原和边圉,哪里有****,他们就出现在哪里。别看人数不多,却是一支劲旅,如能聚歼,震动朝野,和谈就有希望了。”

“这个!”巴特尔沉吟了一会儿,说:“准葛尔同朝庭历次作战,将士们兜绿营兵不足惧,只是这索伦兵不知死活,弓马娴熟,属下兵力只有三千,非!”

“喔,这个本王自然明白。”阿睦尔萨那宽容一笑,又说:“和硕特部的两千五百精骑与你合兵一处,另外,本王再派一部精锐,由副将都古尔率领,协助你们二部。这样,你们以八千五百对五千,总该打胜了吧?”

当各部台吉和将领回驻地调集兵马时,巴雅尔叫住了达兰台,问:“大人的兵马几时可以赶到阿勒泰山口?”

“敝人回去便立即安排人马,不过总得让将士们和家人告别吧。怎么,你有什么打算么?”达兰台注视着巴雅尔问。

“哦,倒没什么。敝人连夜赶回大营,战场上的情景瞬息万变,敝人!只是希望大人的人马尽早到达。”巴雅尔好象意犹未尽,却又戛然而止。

“巴雅尔,”达兰台没注意巴雅尔的神情,自顾自地说:“对战事,你有何看法?”

“看法?”巴雅尔一愣,不知达兰台是什么意思。

“敝人担心经过这次大战,准葛尔又会象以前那样,一蹶不振,大伤元气。朝庭待准葛尔不公,叫人气愤,可这!沙俄对我准葛尔一向有吞并之心,只是畏惧朝庭的威力,忌惮我三部几万能征惯战的将士。不得不忍耐,等候时机。一旦我们和朝庭斗的筋疲力尽,巨法对付沙俄,弄得不好,怕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呵!”达兰台神色不安地说。

“这些大汗应该想到呵?”巴雅尔听了心情也沉重起来,喃喃自语。

“大汗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精明,不然怎么会三十多岁便做了大汗,封为定边左副将军。这些事情他当然会考虑到,奇怪的是他不仅不提,反倒是胸有成竹,似乎是一点不担心。越是这样,敝人就越是担心,他没有吐露实情。再不就是强敌压境,他神思已乱,只注意到怎样对付朝庭大军。”达兰台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说:“巴雅尔,你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举动要谨慎小心,为我部众的生存荣辱着想呵!”

“大人此话何意,还望明示。”巴雅尔察觉到达兰台此话的分量,浑身一机灵,大战临近,他必须问个清楚。否则,他无法指挥作战,对返场作战的意义,他没有什么考虑,只想到打胜这一仗,改善准葛尔各部的境遇。

望着憨厚得可爱,又淳朴得叫人叹息的巴雅尔,达兰台苦苦一笑,不免踌躇起来。直说出担心的事么?不行,猜疑中的事情不好启齿,不说吧,一旦事实真的那样,又悔之不及。阿睦尔萨那一旦与沙俄有勾结,就有葬送准葛尔的可能。以巴雅尔的性格,宁折不弯的秉性,一旦开战,势必以死相拼,乃至打光整个辉特部。想到这里,他顾忌不了许多,长叹了一声,说:“战事一旦不利,大汗可以漂流异国他乡,可十几万的部众和大片的草场退到哪里去?

准葛尔自古以来便与中原连为一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臣服朝庭是天经地义的事。眼下只是不能忍受贪官污吏的盘剥,奸佞之人的歧视宏辱,不得已所采取的权宜之计。此次如果能迫使朝庭善待准葛尔,自然和好如初,那才是我们的目地。就算是开战不利,你也不能孤注一掷,打得玉石俱焚,成为千古罪人。”

“可大汗说的要全力一战,我当如何呢?”巴雅尔听达兰台的话十分有理,却又不免怀疑这个老台吉的胆量越来越小,多少有些怯阵,只是不好说出口。

浓云低敛,夜幕四合。

阿勒泰山口,云杉林下,四千名索伦铁骑悄无声息地到来。

图海和哈木正站在一处高坡,向黑魁魁的阿勒泰山腰眺望。同时也在等待后队的满迪,信骑传报,天亮时分,一千五百名卜奎骑兵才能赶到。

在刚刚搭好的大帐中,图海又得到前方侦骑的禀报。辉特部的大队人马是在傍晚时赶到山口,现已驻扎到山腰的营寨中,看样子没料到索伦兵这么快到来。图海听了禀报,索了一阵儿,命令道:“令全军下马休息,不搭帐篷不卸鞍,不许点火,各队参领到大帐议事。”

四千名索伦兵,虽然经过十几天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累得昏昏欲睡。但听到命令后,人不敢脱衣,马不敢解鞍,或蹲或站,抓紧时间嚼着肉干,喝着小溪的冷水待命。

一名身材单薄的青年猝然倒在溪边睡去,立即被一名巡视的佐领用马鞭抽醒。剧痛之下,他没敢哼一声,默默肃立,整个军营,除了战马咀嚼草料声和喷鼻声外,偶有几声将士们轻轻的咳嗽声。

大帐中,各领队参领转眼间到齐。图海扫了众将一眼,简单明了说明了侦骑的报告,用眼睛征询大家的意见。

“都统大人,将士们奔波十几日,现在人困马乏,天色又暗,依卑职看暂且好好休息一晚。待明天满都统的人马一到,再同巴雅尔一战。”一名满脸尘土,满脸疲惫之色的参领说。

“有道理,卑职赞同。叛军以逸待劳,又扎营在山腰,易守难攻。不如”另一名参领没说完,一见图海皱起眉头,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图海看了看天色,断然说:“众将的心思本都统都明白,战马消瘦,将士疲惫。可侦骑探明,巴雅尔的大队人马也是刚刚到山口大营,准葛尔又派和硕特部两千多人马,携带火炮明日赶到。明日一早,即便是满都统的人马赶到,我军不过是五千多人马。叛军zhan有地利、人数、火炮等诸多优势,孰胜孰负就很难预料了。与其这样,不如趁敌援军未到,夜晚守备松弛,我军连夜袭击,危中取巧,拿下山口大营。明日待满都统人马一到,再和准葛尔援军决战。”

“都统大人言之不差,古人云:用兵者,诡道也。敌我两军都疲乏,黑夜之中,又猝不及防,山口大营的地利又化为乌有。我军可稍做歇息,半夜一过突袭大营。告诉将士们,勿同叛军纠缠,夺下山口大营便是头功。”哈木不愧追随图海多年,最快理解了统帅的意图,并且不失时机的补充。

众将见主将主意已定,都精神一振,各自领受任务后,出账去做准备。

月光如水,雾霭漫漫。

容纳着四千人,八千匹战马的林间溪地,犹如空旷幽深的原野,没有响动,鸦雀无声。给人一种错觉,一种人如泥,马打晃的疲惫之师,早已酣然入梦的感觉。

辉特部台吉,巴雅尔就是被这种错觉迷惑,造成了阿勒泰山口的失守,准葛尔侧翼的大门洞开,索伦铁骑长驱直入,动摇了准葛尔各部的军心。

黄昏时,他也接到游骑的探报,索伦兵即将到阿勒泰山口。傍晚天黑以后,侦骑又报,索伦兵分两路,一部已经抵达山口密林中,另一部按脚程要明天才能到达。不知是下属夸大其词还是没有看清,说索伦兵军容不整,军旗零乱,显示丧失战斗力的疲惫之师之相。对此,他深信不疑。几千里的风餐露宿,鞍马劳顿是任何一个精锐之师都难以承受的。人马萎顿,就是成了一堆烂泥,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斟酌再三,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现在脑子里。不能给这虎狼之师以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们养足精神后,嗷嗷喊叫着和自己的部队厮杀。不如集中力量,趁夜色掩护,突然发起攻击,把这只孤军深入的疲劳之师一举歼灭至少也是击溃。明日援军一到,再歼灭索伦兵的援军,尽快结束东路的战斗,集中力量,打击朝庭正面主力。

他举兵夜战是有其道理的,不过,他犯了两个不应当犯的错误。一是太低估了索伦兵的战斗力和忍耐力!没料到应当行将倒毙的索伦兵竟然做好厮杀的准备。二是不该不留余地倾巢出动,只留下寥寥老弱守着山腰坚固的大营,结果被对方钻了空子,弄得失去了唯一的回旋余地。午夜一过,阴云浮动游移,不时露出象是被谁砍了一刀似的月牙。

正当索伦兵得令要整装待发的时候。巴雅尔亲自率领辉特部骑兵冲进索伦兵营地。因为战马全部裹蹄奔袭,所以前队先锋冲到咫尺之间才被游哨发觉。突如其来的呐喊声震颤夜空,转眼间,辉特部骑兵象潮水般,从四面涌来,冲进还来不及上马的索伦兵队中,刀枪在凄凄冷月中泛着寒光,暴雨般砍下。

虽然索伦有准备,但唐突之间,十几名抢上马背的索伦兵,还没有抽出兵器便被砍下马背。惊叫声、惨呼声,愈来愈急剧的兵器相撞声充满旷野,“嗖嗖”的箭雨不时在空中疾射而过。慌乱中的索伦兵,不愧是训练有素之师,猝然遭袭,仍列队而立,丝毫不乱。在没有接到命令前,只对冒然冲阵的敌人抵抗,不冒然出击。

一阵箭雨,辉特部的骑兵被迫退后,只有巴雅尔带领的一队人马凶猛异常,居然杀入阵内。索伦并怕误伤自己人,不敢放箭,倒使巴雅尔如鱼得水,转眼间,剑刺掌劈,对抗的索伦兵不是中剑坠马,就是被震向空中。两名武功较强的参领联手,才堪堪抵挡住他。图海立马在坡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整个战场,对阵阵本部将士的惨叫声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等到看清辉特部人马几乎全部云集在此后,才冷冷笑了笑,喝令左右:“传哈参领和巴特热。”

哈木拉着巴特热匆匆赶来。

“哈参领,”图海急切道:“天助我索伦。巴雅尔不善用兵,辉特部九成人马在此,其大营必定空虚,你与巴特热速带小股人马,务必拿下大营。”

“卑职遵命。”哈木知道大功即成,点了一对人马,带着巴特热消失在夜幕中。

“传令,各营将士可求自保,不必贪功!”图海望着远去的哈木,松了口气,开始心疼起疲劳过度的将士。他既要立功扬威,又要保护自己将士的生命,那种豁出老本的事他是不干的。再说,索伦兵的任务是拿下山口要隘,抄叛军的后路,那穷凶极恶的厮杀,还是留给镶黄旗和蒙古八旗吧。一路上,他反复告诫属下,抢关夺隘要不遗余力,捕捉钦犯巴雅尔和各部台吉务须尽力,但不宜与叛军力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