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留学记(“民国大学与大师”丛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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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留学美国(17)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冰心。这时她的名气已经很大了,她的诗被称为“繁星”格、“春水”体,几乎人人见了都要恭维一番。然而,吴文藻却对这位才女并没有例行的奉承,反而直率地指出她读书少。冰心听过太多赞美,对逆耳的忠言一时难以承受,但也让她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她暗暗在心里把这个略显憨直的清华学生定位在了一个诤友、畏友的位置上。

冰心偶尔听到清华的一位学生说过,吴文藻这人极傻,有个女生一直追他,出国前送他礼物;而他却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轻易拒绝了人家,简直是傻子。

几天以后,冰心在甲板上偶遇吴文藻,同他谈起了这件事。吴文藻说出了自己和那个姑娘之间的原委。原来,那个姑娘是吴文藻乘火车回江阴时,在车上给她让座而结识的。她觉得,吴文藻是个善良、实在的人。知道他要出国,就送了他一枚心形领带夹作为礼物。他怕耽误人家,才说出那番话的。同学们都笑他傻,觉得把她作为后备也无妨。善良的吴文藻却不愿意这样做。冰心不由地对吴文藻产生了好感。

吴文藻虽然是攻读社会学与民族学的,文学修养却也非常高,和冰心谈论文学毫不逊色。在船上,两个人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爱情在学习当中成熟

半个月后,大家抵达了美国,启程去到各自的学校。吴文藻前往新罕布希尔州。冰心一到波士顿,就收到很多的来信,一时难以应付,只好都以威尔斯利学院的明信片附上几句简短的话回复了。可她独独给吴文藻回了一封信。可以看出,这时的她对吴文藻就已经有些特别的待遇了。

同样刚到美国的吴文藻,接到冰心的第一封信后,感到有些意外。他对冰心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想起自己在船上跟冰心说过的话,便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钱,给她买了几本书,然后寄到波士顿,作为对她第一封信的回应。

波士顿与新罕布希尔州相隔很远,两人很少有见面的机会。虽然常有书信往来,对彼此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但一开始,他们还只是保持着普通文友的关系。

从江阴夏港走出来的吴文藻,是抱着改造中国社会的理想而前往美国求学的。他一到达特默思学院,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了。虽然冰心出于礼节的亲笔回信,给他带来了一些浪漫的幻梦,却也仅此而已,赴美的求学使命感使他从不敢倦怠。

然而,吴文藻非常酷爱读书和买书。每逢他买到一本有关文学的书,看过觉得很好,就寄给冰心;还把其中比较精彩的部分标出来,在给冰心的信中,提醒她应该注意这些有标注的地方。冰心一收到书,就赶紧看,然后写信“报告”自己的体会和心得,像看老师指定的参考书一样认真。

有一次,冰心的教授得知她广泛的课外阅读是缘于朋友的指点时,连声赞赏她的这个朋友是个渊博的学者。就这样,吴文藻以他自己的独特方式和本真色彩,赢得了冰心的好感。

不久,冰心在学校里得了很严重的肺病,只能休学去疗养院疗养。她生病的时候,吴文藻并不知情。当他去纽约度假,途经波士顿与清华同学聚会时,才从同学的口中得知冰心生病住院的消息。吴文藻立刻改变了行程计划,与顾一樵等几位朋友专程去疗养院看望冰心。病中的冰心见到突然出现的吴文藻,十分欣喜。但她因身体虚弱而显得面色苍白,让吴文藻非常担心。

但是,吴文藻也只能嘱咐她好好养病之类的客套话。因为他是路过波士顿特地来看她的,所以冰心心里还是很有感触的。这次,探访对他们的关系来说,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少女的敏感,让她感觉到彼此已不是普通同学或朋友这么简单了。

1925年春天,波士顿的中国留学生要在该市美术剧院公演改编的英文版《琵琶记》。这是当时波士顿留学生中的一件盛事。已经康复出院的冰心也参与了演出。她给吴文藻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来波士顿看自己的演出。此时,冰心与吴文藻已有一年多未曾谋面了。随着书信往来日益增多,吴文藻的憨厚、细心与整洁,连同他对自己专业的执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冰心的脑海里。

而在吴文藻心中,冰心的高雅与文静,尤其是对自己态度的“异样”,也时时撞击着他青春的心。可冰心的名气和自己清贫的鲜明对比,又使他不敢走近。如今接到冰心的邀请信和入场券,他很是犹豫,思索了良久,还是回信冰心,说自己学业太忙,不能前来捧场,为此抱歉!

然而信刚一发出后,他就后悔了。在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前往波士顿了。于是,演出后的第二天,冰心在前来看望她的几个男同学之中,意外见到了吴文藻。这让她芳心窃喜了很久,悄悄告诉他,他这次能来看望她,她非常高兴。

此时,他们的感情还是处在朦胧、暧昧的阶段。真正让恋情成长起来,还是两个人在绮色佳学习期间的朝夕相处。

按照惯例,在美国若要获得硕士学位,还需掌握2门外语。因此,1925年夏天,在纽约东部小城绮色佳的康乃尔大学暑期补习班中,两个人意外相逢了。吴文藻来到这里补习法文,事前并没有向冰心透露。学校里暑期没有别的中国学生,大家都去别处度假去了。于是,在这个美丽的小城里,两个人的爱情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每当求学之余,便结伴在林中散步,一起游山玩水。晚上各自学习完毕,还一起并肩坐在石阶上谈天。他们的感情,就这样越来越深厚了。

有一天,两个人在湖上泛舟,山明水秀,微风熏人,畅游其中,不禁都沉醉了。吴文藻看准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如此浪漫、优美的氛围中,终于向冰心表白,表达了自己想与她结为百年之好的意愿。

或许是出于矜持,抑或是有意考验吴文藻,冰心并没有当即答复他。第二天,她才告诉吴文藻,她本人没有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取决于她的父母。其实冰心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父母是不会反对的。

恋爱中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两人的暑假补习在不经意间结束了。他们各自又回到自己的学校就读。吴文藻进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以后,离波士顿近了许多。两人的恋爱关系明确了,通信和来往便更加频繁。吴文藻送给冰心一支“理想”牌钢笔和一大盒印着她原名“谢婉莹”英文缩写的精致信纸。他几乎天天写信给冰心,到星期日就写快递,因为美国邮局星期天是不送平信的。

热恋中的情人们,感情总是无比炽热,忍受不了片刻的分离。冰心唯一的一首情诗《相思》,就是在此时写下的:

避开相思,

披上裘儿,

走出灯明人静的屋子。

川径里冷月相窥,

枯枝——

在雪地上,

又纵横地写遍了相思!

那是在1925年12月12日的夜晚,她收到了吴文藻一封充满怀念之情的来信,顿时觉得自己在孤寂的宿舍里已经无法再读下书去,于是出门漫步。在楼外的雪地上,她猛然发现,那纵横交错的枯枝,竟然摆出了满地的“相思”。她回屋后,就写下了这首诗。

1926年,冰心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威尔斯利女子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于当年回国,在母校燕京大学担任助教。吴文藻则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继续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在冰心临行前夕,吴文藻给她父母写了一封长信,并附上了自己的相片,交给冰心,叫她带回国内给她父母。他希望通过这封信说服冰心父母,同意将冰心许配给他。

1928年,吴文藻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后,马上到上海拜见了冰心父母。两位开明的老人非常尊重女儿的选择,也很喜欢吴文藻的博学和朴实,便欣然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名家小传】

吴文藻(1901—1985),江苏省江阴县夏港镇人。中国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族学家。主要从事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的研究与教学工作。

1923年赴美国留学,途中邂逅冰心(1901—1999,原名谢婉莹,今福建福州人,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并逐渐产生爱情;进入达特默斯学院社会学系学习,1925年获学士学位。同年进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1928年获博士学位,并获该校“最近十年内最优秀的外国留学生”奖状。1929年任燕京大学教授,6月15日与冰心在燕大临湖轩举行婚礼。1938年在云南大学任教。1939年创立云大社会学系,并建立燕大和云大合作的实地调查站。1940年在国防最高委员会参事室工作,对边疆民族、宗教和教育问题进行研究,同时兼任蒙藏委员会顾问和边政学会常务理事。1946年担任中国驻日代表团政治组长,兼任盟国对日委员会中国代表顾问。1951年回国,任全国政协委员。1953年任中央民族学院教授、研究部国内少数民族情况教研室主任和历史系民族志教研室主任。1959年后从事编译工作。1979年被聘为中国社会学研究会顾问。1985年9月24日在北京逝世。1999年2月28日冰心逝世,两人骨灰合葬。他们美满的爱情故事,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佳话。

梁实秋:“白璧德的门徒”

梁实秋虽然在文坛上颇负盛名,却一直被鲁迅等激进文人斥为“丧家的资产阶级的乏走狗”,******也曾把他定性“为资产阶级文学服务的代表人物”。他不同意鲁迅翻译和主张的苏俄“文艺政策”;提倡“文学无阶级”,不希望文学成为政治的工具。他也是积极的爱国青年,在异国他乡为祖国的荣誉而努力着。也许,他只是渴望思想能够自由翱翔,文学能成为一片净土而已。

海上的日子

对于留学,每个人的认识都不太相同,有的人是为了学习知识,救国强国;有的人是为了以后的工作或从政之路做铺垫,“镀金”一词由此而来;也有的人不知道作何选择,迷茫中踏上了异乡寻觅之路。但大抵还都是新奇、喜悦的吧。梁实秋却不尽相同,似乎不是很热衷的样子。

他站在远洋的船上,心却早飞到身在祖国的未婚妻程季淑身边。这一离开就是几年时光,想到这么久不能见到她,他心里就一阵阵地疼。而多愁善感的他,也有些畏惧即将到达的那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完全不同的语言,完全不同的生活,甚至连人的样子都是不同的,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在老友闻一多出国前夕,两个人还讨论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到美国那样的“汽车王国”去,会不会被汽车撞死?闻一多到美国后写给他的信,第一句竟然就说自己尚未被车撞死。呵呵,梁实秋不禁一笑,这个倔脾气的人还是这样。不过,他劝自己出来开开眼界的话,倒是有几分触动梁实秋。或许,这个陌生的世界,总有它的几分特别之处吧。

离情稍稍消散了一些后,梁实秋开始关注起同船的人们来。在交谈中,他结识了燕京大学的许地山。对这个人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拜读过他的《缀网劳蛛》、《空山灵雨》等作品。一直很喜欢他的文章,今天居然和他同船前往美国,梁实秋不禁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在梁实秋的眼中,许地山仪表“颇不平凡,蓬松着头发,凸出的大眼睛,一小撮山羊胡子,八字脚,未开言先格格的笑。和他接近之后,发觉他为人敦厚,富热情与想象,是极有风趣的,许多小动作特别令人发噱”。

许地山把自己的校友——著名才女冰心也介绍给了梁实秋。听到冰心的大名,梁实秋未免有些惴惴不安。他前不久还在《创造周报》上发表了对冰心诗集的评论。作家和批评家在开往异国的同一艘船上相遇,尴尬在所难免。两个人客套性地询问了对方赴美的留学专业以后,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但是,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都熟稔起来,也就一扫初见时的尴尬。梁实秋发觉,冰心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内心宽厚与人为善。加上许地山,三个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友谊延续了一生。

旅途漫漫,几个文学青年便饶有兴致地办起了名为《海啸》的壁报,张贴在客厅的入口处,3天一换。报头是由梁实秋动手设计,冰心著名的《乡愁》、《惆怅》、《纸船》都是在这时候写的。

梁实秋也是文思泉涌,他翻译外国作品,还写诗。为了表达对祖国和亲人们的思念,他作了一首名为《海啸》的诗:“祖国?若是怀想远道相思的情侣——明月有圆有缺,海潮有涨有落。请在这海上的月夜,把你的诗心捧出来,投入这水晶般的通彻玲珑的无边天海!”

美丽的科罗拉多

离愁虽然难耐,但因为有几位志趣相投的好友作伴,时间便过得快了很多。他们乘坐的“杰克逊总统”号轮船横渡太平洋,停泊在美国西北角的西雅图市。一众青年踏上了异国的土地。从西雅图市开始,大家就要踏上各自的征程了,大部分同学登上了东行的火车。

梁实秋则是其中少数几个前往西南部内陆的科罗拉多泉的人。看着满街与自己不同肤色的人,刚刚感觉到自己的孤单,与梁实秋同行的赵敏恒竟不禁放声大哭起来,梁实秋也很茫然。他们在郁郁中前往科罗拉多,途中竟然在一个餐馆里碰到了自己的同胞,一位从广东台山来的老华侨。

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孔,彼此不禁都亲近起来。这位老华侨的汉语不是很好,只会写不会说。大家只好以纸笔交流。老华侨免去了他们的餐费,还送给他们每人一支雪茄。他看到自己祖国的年轻学子,非常骄傲,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同胞之爱。这群初次来到异国土地的年轻人,心里也不禁温暖了起来。这个情景,可能会终身难忘的。

梁实秋他们终于抵达了此程的终点——科罗拉多泉。令他高兴的是,这是一个风景秀美、气候宜人的地方,有着闻名世界的名山。学校及寓所都颇幽静,远离城市的喧嚣。居民都极和蔼可亲,即使不相识,见面也会问声好,对中国留学生也极热情。这是来美国的其他留学生很少遇到的情景。

他们即将就读的科罗拉多大学,是个规模很小而精致的学校。学生极少,只有500人左右。却颇有名气,是哈佛大学属下的7所小大学之一,以商业管理专业尤其优秀。和他一起来到科罗拉多大学的,还有8名清华的同学。他们很快成立了“科泉清华同学支部”,推举学习经济的陈肇影为干事,学习英文的梁实秋为书记。

梁实秋安顿好自己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好友闻一多写信,此时闻氏正在中北部的芝加哥大学攻读西洋绘画。他已经在美国学习1年多了。梁实秋的信中,附了几张科罗拉多的风景图片,在图片背面写上“你看看这个地方,比芝加哥如何?”写信知会一下闻一多,自己已经到了美国;又知道他素来喜欢美景,顺便以此撩拨他一下。

没想到,几天之后等到的不是回信,而是风尘仆仆的闻一多。他很佩服这位老友,竟如此受不得美景的诱惑?不过玩笑而已,而老友的果断作风,不能不让梁实秋感动。

闻一多正式转入科罗拉多大学美术系,而梁实秋则学文学评论。两个人虽然专业不同,但都二者皆通,梁实秋也善绘画,闻一多兼擅文墨。这样的朋友,在这样如画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切磋诗文画作,体会“西窗剪烛、杯酒论文”的乐趣。闲暇时更是携手同游,一同指点美利坚的美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