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经济还是不太宽裕。为了维持生活,翠凤只得变卖嫁妆。翠凤的母亲担心女儿会过苦日子,曾偷偷塞给她不少玉品饰作为陪嫁。但是,在欧洲当时很少有人喜欢玉器,翠凤的首饰卖不上好价钱,让她心疼不已。可没有办法,为了生活也得忍痛。林语堂总是安慰她:“凤,以后我挣了钱,再买给你。”
在林语堂继续着泡图书馆生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廖翠凤怀孕了。辗转各国几年,廖翠凤始终没有身孕,她很担心,医生也说她很可能不能生育。她为此伤心了好长时间。这次终于有了喜讯,两个人不禁都心花怒放。只是,廖翠凤希望孩子能出生在自己祖国,不愿意他成为德国孩子。林语堂也很赞同,于是抓紧学习,很快完成论文。在结束口试的当天,两个人就从莱比锡出发去威尼斯了。
他们高高兴兴地去游玩了一番,花了2周时间来做告别欧洲旅行,威尼斯、罗马、拿波利斯等地转了一圈后,终于回到祖国。林语堂的留学圆满结束,两人的婚姻也由青涩变成成熟甜蜜的果实。
学业:从美国到德国
林语堂喜欢看书,而且看得非常驳杂,各类都会涉猎。他生性随意,讨厌受约束,对他最大的爱好来说更是如此。他觉得,上大学就应给予学生完全的自由,他们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用他的话来说,大学就应当像一个丛林,猴子应当在里头自由地活动,在各种树上随便找各种坚果,由枝干之间自由摆动、跳跃。凭它的本性,它就知道哪种坚果好吃,哪些坚果能够吃。
来到哈佛大学之后,林语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深深扎进卫德诺图书馆。卫德诺图书馆是校内最大的图书馆,其藏书量有几百万册,在美国仅次于国会图书馆。她的创建,与闻名世界的“泰坦尼克”号海船失事有关。房东太太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把其中的图书一本书挨一本书地排,可以排好几英里。这下他这只“猴子”应该可以美美地饱餐,慢慢地享受各种美味坚果了吧。
林语堂学的是比较语言学,授课老师是美国著名新人文主义大师白璧德,陈寅恪、吴宓等人也是他的弟子。其他课程还有VonJagerman教授的“歌德研究”,Kittredge教授的“莎士比亚研究”,还有另外一位教授教意大利文。
其中,白璧德教授最受学生们的喜爱。他是哈佛大学里当时唯一持有硕士学位的教授。白璧德在文学批评方面曾引起轩然大波,因为他主张保持一个文学批评的水准,与J·E·Springarn派的主张正好相反。他常常把法国现代文学批评家圣柏孚和18世纪法国作家著作中的精彩部分读给学生听,还从另一位法国现代批评家Brunetière的著作中引证文句。他用“卢梭与浪漫主义”这门课,探讨一切标准的消失,并把这种消失,归诸于卢梭的影响。这门课还论到德·斯达勒夫人以及其他早期的浪漫主义作家,如Tieck、Novalis等人。
白璧德对中国现代文学评论的影响颇为深远。娄光来和吴宓后来把他的学说传到了中国。吴、娄二人的文学功底都很深厚,对文学持保守、正统观点。这与当时中国风头正劲的白话浪潮,有些格格不入。他二人和林语堂在班上坐一条长凳。
有一次,林语堂毅然决然为Spingarn辩护。最后他发现,对于一切批评都是“表现”的原由方面,自己与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的看法完全吻合。他也反对中国的文体观念。因为,这一连串章法、造句严格的“法规”,只会把一篇好的作品捆绑得透不够气来——不论是“传”,是“颂”,或是“记”,甚至小说(“传奇”)。苏东坡写作时,只是任性而为,如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得不止”。他在落笔前,恐怕不会考虑这个文体是否标准。
白璧德对林语堂的一篇文章很欣赏,题目是《批评论文中语汇的改变》。他还建议林语堂,可以把它写成硕士论文。但是,林语堂却没有机会完成那篇论文,因为他不久就离开了哈佛。
林语堂不太喜欢听Kittredge教授所讲的莎士比亚那伊丽莎白时代的英文,只听了一两次课;倒是对他穿着灯笼裤,身子挺得笔直,在哈佛校园里漫步的情景,更感兴趣。Kittredge教授称得上是一部“活百科全书”了。
完成了1学年的学习后,系主任看到林语堂在圣约翰大学时的成绩单上各科都是A,很是惊讶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哈佛的课程他应该都已经掌握了,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于是他告诉林语堂:“你不必在哈佛上课了,只要到德国的殷内大学再去修一门莎士比亚戏剧;而且不必上课,就能获得硕士学位。”听到这个消息,林语堂高兴极了,因为这样就可以早点毕业回国了。他兴冲冲地回去告诉了妻子廖翠凤。
可惜没过多久,因为上文所说的津贴停发的原因,他们暂时无力去德国读书了,只好先去法国的乐魁索城工作一段时间,以攒些积蓄。期间,夫妻二人都忙着学习,林语堂为了学业而学德文;廖翠凤也正好去一个法国朋友那里学法文,为了方便在当地的生活。很快他们就攒了一些钱,于是离开乐魁索来到德国的殷内小镇,继续完成林语堂的学业。
殷内大学的学习生活相当宽松,可以说是一种非常自主、灵活的学习方式。自由安排时间,不需要经常上课。什么时候觉得准备好了,随时申请考试就可以。甚至也没有时段限制,几年都可以。也完全没有什么请假的概念。虽然这样,上课的人数却并不少,大家都依然认真苦读;因为都是为求学而来,谁也不愿虚掷时光。
林语堂和廖翠凤很喜欢这里的生活,经常在街道上牵手漫步。看见歌德的房子时,林语堂很受感动,尤其想起歌德所收集的物种演化的资料和他自己的一些杂物。他所著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和《诗与真理》,都是林语堂非常喜欢的作品。但更令他着迷的,还是海涅的诗以及一些政论杂文。
在殷内大学读了一个学期,历经波折,林语堂终于获得了哈佛大学的硕士学位。1922年,他转到以印欧比较语法学驰名的莱比锡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他一开始,就想用Siebold教授和Passy教授新的语音学方法,重新梳理、研究古代汉语的音韵。因此,他选择了跟孔好古教授学习,编写一篇以《论古汉语之语音学》为题的博士论文。孔好古教授是德国知名的汉学家,著名的莱比锡学派创始人。他见到林语堂这个从北京知名大学来的教授(虽然当前是留学生身份),很是高兴,对他表示欢迎。
林语堂定下目标以后,就开始大量搜集相关资料,为论文做准备。本来莱比锡中国研究室里的中文书馆藏就非常丰富,而他又从柏林借了不少中文书,开始认真研究中国的音韵学。不久,他就沉迷在《汉学师承记》、《皇清经解》、《皇清经解续编》(这些书都是满清末叶体仁阁大学士阮元刻的)等书中了,也才熟悉了考证、注释诸名家的著作。
忙碌了快1年时间,第二年4月,林语堂终于完成了这篇论文。但是,他的导师孔好古对论文的评价并不高。孔好古在鉴定中认为,基于林语堂在论文中使用德语的错误以及各种疏漏,只能给他的论文以2分的成绩。传统的德国大学规定,及格以上的论文分为4等:0.5=优秀,1=良好,2=好,3=勉强通过。林语堂的论文,仅仅得到了第三等。
孔好古是个典型的德国学者,遇事讲求彻底、认真。一向懒散、随意的林语堂,恐怕很少去注意细枝末节。碰上这位严谨的德国老师,他就要吃些苦头了。也或许是林语堂最后作为参考依据的文献,都是中国清代学者的著作,而忽略了西方汉学界发表的有关古汉语语音方面的专著和论文,让一向为西方汉学自傲的教授不快,犯了在德国做论文的“大忌”。
不过,不管怎样,林语堂最后还是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带着妻子顺利返回祖国,担任北京大学教授。他后来在美国成为著名作家之后,他的英文作品被译为德文介绍到了德国。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位美国华裔作家,竟是在德国莱比锡拿的汉学博士学位。
【名家小传】
林语堂(1895—1976),原名和乐,后改玉堂,又改语堂,笔名毛驴、宰予、岂青等,福建龙溪(今漳州市平和县)人。中国当代著名学者、文学家、语言学家。
林语堂出生于闽南的一个基督教家庭,父亲为教会牧师。1912年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学习,毕业后在清华大学任教。1919年秋赴美国哈佛大学文学系留学,1922年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同年转赴德国,先后入殷内大学、莱比锡大学学习,专攻语言学,1923年获博士学位。
同年回国后,他先后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务长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成为《语丝》的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以后到厦门大学任文学院长,研究语言,并写杂文。1927年任外交部秘书。1932年主编《论语》半月刊。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提倡“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凋”的小品文,成为论语派主要人物。同年出国,在美国用英文写《吾国与吾民》、《风声鹤唳》, 在法国写《京华烟云》等长篇小说和文化著作。1944年曾一度回国到重庆讲学。1945年赴新加坡,筹建南洋大学并任校长。1947年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术与文学主任。1952年在美国与人创办《天风》杂志。1966年定居台湾。翌年受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举为国际笔会副会长。1976年3月26日去世于香港,4月移灵台北,长眠于故居后园中。
吴文藻与冰心:学业、爱情双丰收
由于吴文藻夫人冰心的声名过于显赫,遮盖了他的不少光芒。他们的爱情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却忽略了他也是一位真正的学术大家。他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和民族学家,也是这些学科在我国的重要奠基人之一。而他的学生费孝通等人,后来也成了中国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界的泰斗级人物。
学习社会学,谋求强国路
1923年夏,吴文藻离开祖国,赴美留学。吴文藻最初的想法,是学习自然科学。但是,当时中国的贫弱状况与危难形势,使得他放弃了科学之梦,而毅然转向社会科学。于是,吴文藻进入新罕布希尔州达特默斯学院学习社会学。
1925年秋,吴文藻在达特默思学院社会学系毕业后,顺利获得学士学位。不久进入纽约市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社会学系,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在该校历史特殊论学派宗师博厄斯与著名女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的影响下,他对人类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就一直尝试将人类学与社会学结合起来进行研究。
吴文藻与好友潘光旦同处一室。潘光旦致力于优生学,吴文藻则侧重于从文化与环境方面研究社会学。两人虽然专业不同,可钟情于学问、欲献身学术的热忱是一样的。他们时常相互切磋、讨论。随着学业的日益精进,两人的友谊更是越来越深厚。
1928年末,吴文藻成功完成专业必修课的笔试,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通过他的论文,获得博士学位,并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最近十年内最优秀的外国留学生”奖。
遥想1919年的“五四”运动,对吴文藻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他积极投身其中,写了许多热爱祖国和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文章。五四运动以后,吴文藻又阅读了孙中山、廖仲恺、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的大量文章,从而更加树立了他的爱国主义和民主主义的高尚情操。吴文藻在后来大力提倡和推行社会学中国化的主张,也是源于他的深切的爱国主义思想。他对当时中国贫穷落后和任人欺凌、宰割的局面十分痛心,认为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中国的文化教育和科学技术落后;而要改变这种落后状况,首先便应该学习西方比较先进的科学与文化。
于是,吴文藻到了美国之后,即如饥似渴地学习现代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知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和研究之中。他先后学习了社会学、经济学、人类学、历史学、人口学、逻辑学、伦理学等众多课程,还学习了法文和德文。
吴文藻关于中国社会问题产生的历史根源的思考,在他的博士论文《见于英国舆论与行动中的中国鸦片问题》里,有着深刻的展现。他决心以社会学和民族学为终身专业,想通过对中国在这两方面情况的研究,找到改变中国社会落后状态的合适方案。正是在这一信念的支持下,吴文藻在刚刚拿到博士学位的情况下,就回到了祖国参加工作。
留学路上,邂逅佳人
留学期间的吴文藻,可谓学业、爱情双丰收。他意外地收获了一份真挚而持久的爱情。
1923年8月17日下午,吴文藻登上“约克逊”号邮船。迎着海风,他凭栏凝望着眼前辽阔的海面,心里思绪万千。祖国的未来、自己的方向……这些问题困扰着他。却惟独没有想到,自己在这艘开往异域的船上,会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
和他同船的,有100多名中国留美学生。其中,在燕京大学的留学生里,有一位知名的才女冰心。
出国前夕,冰心接到昔日贝满中学老同学吴搂梅从美国的来信,说她弟弟吴卓是这一届的清华毕业生,也要与冰心同船前往美国留学,嘱咐她在船上予以关照。冰心叫她的朋友许地山去清华男同学的船舱里找吴卓。不一会,许地山就将吴文藻误认为是吴卓带到了冰心的面前。
冰心看到面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有一副方正的面庞,一双粗黑的眉,细长的双目,大小适中的嘴,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冰心一见面就对他说,他的姐姐来信,托自己路上照顾他。
吴文藻听了这番话,感到十分奇怪。自己姐姐远在江阴家乡,因家庭贫寒,无力供她读书,她怎么会结识这位燕京大学的留学生呢?他忙说:“家姐的读书很少,不知道她还会写信。”
详谈之后才搞明白,原来是对方认错人了。吴文藻告诉冰心,自己不是吴卓。但他也是清华的学生,刚被选送至纽约达特默思学院深造。
此吴非彼吴,这个书生气十足的青年,竟然不是同学的弟弟。冰心感到格外尴尬。为缓解气氛,冰心便邀请吴文藻加入几个燕大同学正在玩的丢沙袋游戏。
游戏结束以后,两人就倚在船栏上闲谈起来。交谈中,他们得知了彼此的求学方向。吴文藻想学社会学,冰心则打算学文学,想选修一些英国19世纪诗人的功课。吴文藻平日也非常喜欢阅读各种文学著作,便询问冰心是否读过拜伦和雪莱的书。冰心回答没有。颇有几分书呆气的他,就毫不客气地说:“你作为学文学的人,怎么连这些书都还没看过呢?”甚至还叮嘱冰心这次到美国后,一定要多读一些书,否则就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