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像松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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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医院安静整洁的楼道上,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林一谦拿着手机,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是江城打来的电话。

……

“好,我知道了。”林一谦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城谁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

林一谦顿了顿,说,“先这么着吧。”他话语中尽是不甘。

“你自己应该有分寸,林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

没等江城说完,林一谦打断了他,“我明白,我先挂了。”

说完,林一谦挂断了电话。

医院里大片大片的白色,突然显得诡异了起来。

林一谦回到病房,脸上挂着最平易近人的微笑,刚刚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他,“很要紧的事吗?你要是忙的话,不用管我。”

林一谦若有所思的说,“好,我先回去一趟。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这么劳烦你”我说,“你总抽时间过来,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何况,我们才认识没几天呢。”

林一谦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含蓄委婉但是每个人都能听明白的逐客令。

林一谦笑了笑,“没关系,我有空就过来好了。”

果然,能够年纪轻轻的坐上总裁的位置,是需要非常有手段的。

只是一个早上,我就已经领略到了。

但也正因为只是一个早上,所以我领略到的,不过皮毛。

说完,林一谦就离开了。

他前脚离开,昨天晚上闯进来的那个护士后脚进来。

她一脸八卦的跟我说,“刚刚那个人是谁?”

“一个朋友。”我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你的朋友都那么帅啊,不对,是你的男朋友的你的朋友都一样的帅。”她越说越兴奋,脸颊涨的通红。

……

我的男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称呼岑远,哪怕的确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这样。

但是,听起来,心里不是一般的别扭。

我干笑两声,结果被她当作我是在害羞……

“你不用害羞。”她说,接下来她的话让我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昨天晚上我经过这里的时候,偷偷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你们躺在一起……”这个护士的表情已经兴奋的扭曲了。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

她立即识相的闭嘴,拿出体温计,给我量体温。

我接过体温计来,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夹在腋下,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我总感觉的有一种被这个护士吃了豆腐的感觉。

一抬头,发现她在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干嘛呢!”我说。

“……你的身材好好。”她说,声音变得特别甜软。

那当然了,虽然我在杂志社工作,可是我平时都有健身的。尤其是岑远身材很好,我可不愿意被他笑话。

等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她正盯着我裸露的地方……

我扯了扯衣服,尽量的把身体裹起来。

“身材好就是要让人看的。”护士说,“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比我好的多了去了。”我说,心里十分得意,岑远啊岑远,终于有人这么夸我了。

“你长的太可爱了。”她说。

可爱……

罢了,好歹这也是个褒义词。

“你没有男朋友吗?”我问。

“没有啊。”她说,“我得了癌症,淋巴癌,所以没有人愿意喜欢我。”她的神色暗了暗,但是语气出奇的平淡。我一愣。

“但是我喜欢看帅哥,每天能够看到帅哥就跟自己有了男朋友一样。”护士的笑容很单纯,可是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更不敢看她。

自己一下子对她充满了愧疚感。

“那你怎么不治疗呢?”我小心翼翼的问。

“没用了,比起在病床上躺着等,我还不如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她说的等是指的什么,但是我还是被她的乐观震慑到了。

“我从小就想做一名护士,所以我现在实习的时候特别开心,尤其是碰到了你们几个帅哥。”她的表情特别满足。

我心里难受了起来,她的乐观坚强反而让我对她越来越愧疚,不只是以前对她的态度,还有一点同情。

“不用同情我。”她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要说这个了,说说你跟你男朋友吧。”她笑着说。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但是她需要去其他的病房,我们并没有聊太久。

我注视着她从病房里出去。

烧已经完全退了,可是我的双眼却在发烫。

这个护士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半分的觉得她会是一个生命将尽的人。

一副小小的娇弱身躯,却在和病魔做着巨大的抗争。

即便是结果已经很明了。

生命有时候真的十分脆弱,往往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会离你而去。

朋友,亲人,爱人……

是不是有的人已经离开你了呢?

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人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离开呢?

儿时的玩伴呢?相爱的亲人呢?年轻时候的朋友呢?一起上过课的同学呢?

可是啊,没有失去的时候我们不会去注意。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曾经很在意的人已经不见了,你才想起来,原来那个人在自己生命中是那么的重要。

就比如,我的爸爸,妈妈,哥哥,我总以为他们离开我了以后,我就不会在意他们了,然而每次看到别人的家庭其乐融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他们。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了。

还有院长,我常常在想,她现在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慈祥。

我常常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孤儿,虽然我没有亲人了。

但是一到了节日,其他人都在团聚的时候,我跟岑远躲在公寓里喝酒,既放纵又狼狈。

我们之间的关系跨越了一切,可是,有的东西是无法填补的。

无论爱情多伟大,爱情多神圣,都无法治愈亲情的伤。

我躲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睁开眼的时候,岑远坐在我旁边,他的头发滴着水,眼睛里布满血丝。

病房里的日光灯幽幽的发出苍白的光,映的岑远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是水?”我心里开始不安。

“小辉。”岑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像是从远方传来。

这时我注意到他的嘴唇一片紫青色,“你到底怎么了?”我焦急的坐起来。

“小辉。”岑远还是这一句话。

我心里慌了,“你白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了?”

“嘘—”岑远把手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说话。

“小辉,我问你一个问题?”他说,双眸中载满了伤感和不舍。

“你说,我在呢。”我大气不敢喘一口。

“如果我们以后还是会分开,你会后悔跟我在一起吗?”岑远凝视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会啊,一定会。”我说得斩钉截铁。“哪怕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我都不会后悔。不后悔认识你,爱上你。”

刚说完,我眼角溢出了眼泪。

岑远笑了,他的笑容疲惫又满足。

他双唇紧闭,可是他的声音发了出来,“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生来就是两棵树该多好,没有嘈杂,没有纷争,只是静静的长在那里,可以永远在一起,多好。”

“你胡说什么,我们不是现在好好的在一起了吗?”我说完立即想要抓住岑远的手。

可是,我抓了个空……

岑远的样子开始模糊,他的身体变成无数白色的光点,散了开来。

我扑过去想要抱住他,摔在了地上。

岑远不见了。

我大喊他的名字,可是除了冰冷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空旷的病房里让我恐惧的发抖,房间里的日光灯突然剧烈的发亮,好像是要爆炸一样,岑远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天花板上。

他在对着我笑,但是,眼里却含满了泪水。

我望着他,他看着我。我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会又消失。可是,泪水还是将视线模糊。我赶紧擦干眼泪,可是,岑远又消失了。

岑远又不见了。

我在病房里不停的喊他的名字,喊到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才开始渐渐明白过来,岑远不会再出现了。

我蜷缩在病床上,明明是夏天,可是我却冷的要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那时,我终于知道,欲哭无泪是一种什么感觉。

胸口里仿佛有一把火,不停的灼烧着心脏,这颗心慢慢的开始煎熬,撕裂,最后干瘪。

而自己却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最后,我疲惫的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有人进来了。

是两个人,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小声的在交谈。

听起来,大概是一男一女。

他们在病床边坐下来,然后既没有了动静。

我睁开眼,眼睛有些肿痛,花痴跟江城坐在我旁边。

花痴见我醒了,连忙说,“林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花痴的表情十分担心,眉头紧锁。

江城也在等我说话。

我做梦了?

刚刚只是一个梦?

也就是说,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岑远没有消失。

我兴奋的坐起来,手撑在枕头上,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枕头湿了一片。原来我哭过了,我摸了摸眼角,还有些湿润。但是一想刚刚的事情都是假的,我立即又笑了。

江城看我哭笑不得得样子,伸出一根指头来,问我,“这是几?”

我顺手敲了他的头一下,“你以为我傻啊。”

花痴也试探性的问我,“林辉,你认识我吗?”

我满脸黑线的说,“花痴。”然后白了她一眼。

“你们两个神经病犯了啊。”我说。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同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起看着我。

我被他们弄得莫名其妙,然后说,“有吃的吗?我饿了。”

话音刚落,江城把桌子上的果盘递过来,“现在只有水果,没有其他吃的。”

我挑了个特大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溅出的苹果汁正好喷到了花痴脸上。

然后,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吼了出来,“林辉,你要死啊!”

我的苹果掉到了地下……

半分钟后,护士赶了过来,但不是今天早上过来的那个。

她气喘吁吁的问,“出什么事故了吗?”然后看到我们特别安详的在聊天,一脸的不解。

“没事啊。”江城说,“怎么了吗?”然后一脸天真的看着进来的护士小姐。

护士被江城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没事,那我就出去了。”然后就把门关上了。门刚关上,然后又被打开了,她探进头来说,“记住,医院不准大声喧哗。”然后,又出去了。

确定她已经走远了以后,江城对花痴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把人家护士都吓来了。”

花痴一脸不服气,“谁叫他溅到我脸上的。”说着,瞪了我一眼。

“行了,少爷姑奶奶门,都是我的错,好了吧。”然后我就在装委屈。

“就是你的错,凭什么我们两个辈分不一样,她是姑奶奶,我就是少爷。”

江城一脸认真的较真。

我就一脸黑线的扶额。

“本来就是,你能跟我比。”花痴得意地说,恶狠狠地瞪了江城一眼。

我真的是败给这两个人了。

“你们两个差不多就得了,来干嘛啊今天?”我明知故问。

“来看你呗,她要来,还非得拖着我。”江城的脸上就差写上“不甘”两个字了。

眼看着他们两个又要掐起来,我赶紧换一话题,“要不,今天把出院手续办了吧,我想回家躺着。”

“不行,你现在要是回去了,我哥得杀了我。”江城立即拒绝我。

“就是啊,你现在还没有好好恢复呢。”花痴说。

“在这里消毒水味太反胃了,我吃不好睡不好,而且我脚上有石膏啊,肯定没事啊。”我说。

他们两个迟疑了。

“我消化也不好,这样营养也跟不上,更谈不上养伤了。”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回家的话,岑远就不用那么累了,还有,林一谦也就没有理由一次一次的看我了。

当然,这些话我没有告诉他们。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软磨硬泡,他们两个终于不情愿的答应了。

果然,这两个小孩就是好骗。

然后我们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值班的护士居然没有阻拦我们,真是老天都在帮助我。

江城扶着我一瘸一拐的上了计程车,十分钟后,我们到家了。

到家的感觉就是好,虽然这里不是特别宽敞,更谈不上奢华,但是简单的布置十分温暖。

别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就没有雌性动物生存。

我拄着拐杖左看看,右瞧瞧,不在的这两天,岑远打扫得还挺干净。

我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一阵失落。可是转眼又想到这两天岑远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又有点心疼他。

花痴跟江城坐在沙发上,小声嘀咕着。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问。

“我们都觉得让你回来不是一件好事。”花痴说。

“有什么不好的啊,你们看我现在好的很。”我用右腿单腿跳了一下给他们看。

“你忘了你左脚是怎么骨折的了吗?”江城眯着眼说。

……

我老老实实坐到沙发上,“行了,反正你们都把我送到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快到晚饭了,我再耽误了你们的约会。”我说。

然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他们两个尴尬看了看对方。

我意识到他们可能误解了我的话,就解释说,“是你们两个各自的约会。”

但是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难道他们想在这里蹭饭?

好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说:“要不你们两个就留下来吃。”

“不了,我们可不想打扰一些人玩暧昧。”终于有人说话了,花痴戳了戳江城,“走吧。”

江城站起来,跟我说,“你确定自己可以?岑远什么时候回来?”

岑远!

我忘了告诉岑远了!

我立即掏出手机,手机上全是短信跟未接来电。全是岑远的。

“小辉,你在哪儿?怎么会出院了?”

“不是说让你至少五天在回家吗?”

“你回去了吗?我立马回去,你想吃什么?”

“我买了点你爱吃的,但你不能吃得太腻。”

我手机居然开了静音。

这下子,完了。

我立即回复,“嗯,我在家,忘了告诉你了,对不起,等你回来我……”

短信还没有想好怎么说,门开了。

岑远走进来,跟花痴和江城打了招呼,把手里的晚饭放在茶几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可是我心里那叫一个发毛。

我以前总觉得林一谦难对付,现在发现岑远一点都不比林一谦差。

我差点忘了岑远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比同龄人精明很多。

门突然关上了,我一看,花痴和江城溜了,这两个人真不够义气。

这时,岑远突然幽幽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