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32103200000043

第43章 吕安之死

嵇康和吕巽来见吕安,吕安一见吕巽抓住就打。等吕安打完了,嵇康对他说:“家丑不可外扬,上诉的事你还要慎重想一想。”吕巽磕头说:“小弟,打死不离亲兄弟,不看在我的面上,就看在咱们死了的爹的份上吧!”吕安呸一声说:“兄弟?你何时拿我当过兄弟!我虽是庶出,可从来不曾自我轻贱。你在父亲死后以嫡子为由,霸占了家财,我们娘儿们吃糠咽菜,你何时管过?如今又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死不足惜!”吕巽连说:“是,我也悔恨。说句实话兄弟别怨我,我也是怕老婆的人,那母老虎很厉害,我就是有接济兄弟的心思也不敢啊!做出这种事是我不好,可弟妹也不是贞洁的人。”

吕安大怒道:“放你娘的屁!怎么就不贞洁了?我自己的夫人我是信得过的!”吕巽悄悄看着吕安说:“你家娘子在我府上说了些被冷落、家境贫寒之类的话,还有什么喜好男风、短袖之癖等语。我也是看她伤心陪着多喝了几杯,一时乱了分寸,做出苟且之事,这不一个巴掌拍不响吗?”吕安一听他这样说如同点了死穴,气也消了,他挥挥手示意吕巽起来,说道:“此事我不再追究,以后与你也不再是兄弟,你走吧!”吕巽谢了一番跑了。嵇康看着吕安,吕安看着嵇康。二人对视良久,吕安说:“和我走吧!跟聂国士隐居江湖,逍遥自在岂不更好?”嵇康长叹说:“你们都是一个人,我拖家带口的怎么走?你走吧!”吕安说:“带着公主和子女一起走!”嵇康苦笑道:“老母尚在,兄长尚在,哎!”随后二人一起喝酒畅饮,然后抵足而眠。

吕巽哄着吕安不再告状,然后寻思道:“这事必须得做死了,万一哪天那小妾养的再反悔就完了,我的前程不就毁于一旦?”吕巽算计了半天决定告吕安不孝,给他栽赃个不孝不悌、气死老母的罪名。主意打定,他立刻如恶狗般跑到廷尉那里告状。再加上官官相护,司马伦的指使,朝廷立刻以诬陷长兄、气死老母的罪名将吕安收捕。吕安被抓举国震惊,洛阳百姓纷纷为吕安鸣不平。人们拥挤到有司,要求重新审理。嵇康和山涛等人更是骇然,嵇康气得煽了自己一耳光说:“我轻信了那小人,害了仲悌!”

嵇康提了剑来找吕巽算账,吕巽又躲在司马伦家不出。事情越闹越大,司马伦害怕了,准备放了吕安。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钟会连忙阻止释放吕安,然后劝说司马昭干预此案。司马昭早有收拾这些文人的想法,果断接手此案。钟会说道:“吕安、嵇康威名太大,他二人一直不服朝廷,今日又挟持民望逼迫有司,晋公绝不能退让。”司马昭一听有理,他说:“自古只有民怕官,哪有官怕民的道理?将吕安以不孝忤逆罪名斩首,明日就行刑!”司马昭的决定一出,廷尉立刻强硬起来,接连抓了几个闹事的百姓,然后下令明日处斩。正在想法营救吕安的嵇康、山涛等人听闻吕安明日处斩,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聂国士从屋檐跳下,嵇康一看是他,忙上前抱住他,聂国士拍拍嵇康说:“我去救他!”山涛说:“关在大理寺,有重兵把守!”阮籍说:“可找韩寿帮忙!”聂国士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说完他对着嵇康点点头,嵇康嗯一声。聂国士骑了马飞奔大理寺。这里果然戒备森严,外面里面皆是官兵。聂国士拿出登墙钩,嗖嗖爬上高墙。他身轻如燕,踏着房顶直到牢房。聂国士看那牢房实在森严,他想出了一个趁火打劫之计。聂国士跑到衙署械库,拿出火镰就地放火。一时间械库起火,众兵来救。聂国士与阴影处将火把投入牢房,然后躲在暗处大喊:“有人劫狱!”众兵一听先自乱了,刀戈四起。为首的喊道:“先把犯人押到兵房!”这时看守把成批的犯人带出,聂国士看见一人头发凌乱,戴着铁锁,正是吕安。聂国士拿出暗矢,连发几箭,数人倒下。那些士兵不见有人,只见同伴倒下,忙惊慌不已。

这时聂国士从草树中跑出,身穿士兵铠甲,他拉住吕安低声道:“趁乱,跟我走!”吕安一看是聂国士,他惊道:“聂兄,你不该来,快走!”聂国士说:“司马昭要杀你,明日斩首,我来救你。”说着拉着他就走。吕安甩开他说:“你知道我们读书人的秉性,是宁死不屈的!我若逃了,就真的成了不孝忤逆了。那竹林七贤的名声也就完了!”聂国士着急地说:“保命要紧,顾不得许多!”吕安摇摇头说:“我孤身一人,逃出又能怎样?不如一死,一来自证清白;二来,让司马昭和我那禽兽兄长背负千古骂名!”聂国士再劝,吕安握住他的手说:“多谢了,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我吕安不枉此生!”聂国士正想说什么,吕安推开他朝那些士兵走去,聂国士虽穿着兵服也不敢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聂国士无奈地走了,趁大家不留意,翻墙出去。

嵇康等人听闻吕安决心一死都大哭不已。聂国士叹口气,望着星空。第二天上午吕安在牢里吃了酒饭,然后从容赴死。他身穿孝服,头缠孝布,坐在囚车上。洛阳街头万民拥挤,囚车寸步难行,人们哭喊着,嚎叫着。司马昭亲命韩寿带了司隶卫兵守卫,防止人们作乱。聂国士隐在人中,嵇康和山涛来为吕安送行。吕安看着嵇康笑笑,嵇康喉结微动,潸然泪下。吕安看看他和曹婉若,嵇康咬着唇。山涛神情严肃沉重,阮籍披着头发目光呆滞,向秀矗然而立,刘伶披件破衣坐在一块石头上迎风吹着,阮咸和拓跋清漪抱着孩子来了,他们握着手依偎。王戎站在酒楼上,看着吕安,仰天叹息。

聂国士把剑扔给吕安,吕安拔出剑击剑而歌:“赫赫残阳瑟瑟风,此去黄泉梦已空。未及而立身赴死,不留污名到阆中。洛水为酒菊为证,相赠至友作别情!”随后吕安把剑扔到地上,端起酒大喝,高喊道:“痛快!”嵇康拿出琴弹起了《高山流水》,吕安闭目静听。此时声遏白云,花落水流,一曲弹完天空嫣然。监斩官高喊道:“时辰已到,行刑!”嵇康脸色煞白,众人沸腾咆哮,吕安看着天空说声:“多美啊!”然后又凝望着嵇康说道:“我等你!”

刽子手举起刀,吕安面带微笑,嵇康大喊:“不要!”忙冲过去。此时唰地刀落下,吕安头颅落地。嵇康大惊,眼前一黑,口吐鲜血啊一声昏死过去。聂国士闭上眼睛,骂道:“畜牲!”山涛身子晃动,阮籍苍白的脸滑下泪水,刘伶木雕般坐着纹丝不动,向秀身子一颤,阮咸抱住妻子,王戎拳头紧握离开了酒楼。韩寿就在旁边,那英气逼人的脸抽搐了一下,使劲咬咬牙。曹婉若抱住嵇康,他已昏厥在地,山涛和众人忙把他抬回家。阮籍等人把吕安尸首装敛,安葬在泰山二十里外的一处古山上。嵇康发誓将来要和吕安葬在一起。吕安墓穴隐蔽,绝少有人知晓,他终于安宁了。

嵇康每日在家醒了哭,哭了醒,想想吕安多少个白天夜晚他都千里命驾,来看望自己。每当想起对方,他们不顾时间地点就立刻去见对方,倾诉思念。如今吕安不在了,嵇康再也等不来老朋友的马车了。嵇康哥哥嵇喜,看看门上吕安写的那个鳳字,摸摸已经不清晰的字迹,也感叹一番。吕安的死彻底激怒了嵇康,他再也不能与司马昭、钟会、吕巽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国度了,他决定发起挑战。嵇康从床上爬起,他那苍白削瘦的脸让人吃惊,这才几天啊!

嵇康召来袁准说:“孝尼,《广陵散》的曲子我已教给你了,至于如何弹奏我不能再教你了,你自己领悟吧!从今天起你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来见我!”袁准大惊问道:“这是为何?”嵇康说:“我已决定与那些佛口蛇心的禽兽斗争到底,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走吧!”袁准扑通跪地说:“《广陵散》精深玄奥,非常人所能理解,我即使默记全曲也不能悟其真谛。先生若离我而去,何人再识《广陵散》?若无先生指点,此曲必绝于天下也!”

嵇康泪流满面,叹息道:“若老天给我机会,让我再多活几年,我会作一《广陵散注》,留给后人,到时你可按此注参悟天机,使其精妙得以流传!若是天不假年,《广陵散》只有绝于人间!”袁准默然流泪,泣不成声,连连叩头。嵇康扶起他为其把酒送别,临走时嵇康嘱咐道:“莫回头,多珍惜!”袁准点头说:“我会用生命保护《广陵散》曲子!”说完洒泪而别。

曹婉若站在嵇康旁边也与袁准告别。她看看嵇康悲凉地问道:“决定了吗?”嵇康点点头说:“决定了!”曹婉若也平静地说:“我也决定了!”嵇康大惊,抱住她说:“你不能,还有孩子!”曹婉若淡淡地说:“山公在,可托孤!”随后进屋了。嵇康含着泪笑笑,好刚烈的贤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