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仪遛出吕府,紧张地跑回家中。吕母听到门声忙喝道:“是谁?”徐淑仪吓得立在那里不敢吭声,吕母愈发怀疑,以为家中进了强盗忙喊道:“儿媳,捉贼!叫安儿出来!”徐淑仪忙跑到屋里看着吕母说:“母亲勿惊,是儿媳!”吕母趁着月色见徐淑仪衣服整齐,神色慌乱,又从外面进来便觉得奇怪,忙说:“点灯!”徐淑仪把灯点上,吕安这时披着衣服穿着白裤进来,他手持长剑问道:“可有贼人?”吕母哼一声说:“哪有贼人,是你这贤惠的婆娘刚回来。你问她哪去了?”吕安惊道:“我回来就睡下了,以为你在娘屋里伺候呢,没想到你在外面。你到哪去了?”吕母气呼呼地说:“我还以为她在你们屋里睡呢,原来不在,看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徐淑仪低声说:“那边府上的大嫂派人来请,说家中祭祀祖先,让我过去叙叙妯娌之情,我便去了。因吃了几杯酒便在那府里歇了,醒来后也不知时辰便赶回来了!”吕母气得身子发抖,她捶着风瘫的身子骂道:“你撒谎!那府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势力,他们何曾把我们当人看!那府里的媳妇又是有名的泼妇,她会请你过去叙妯娌之情?你肯定有什么事隐瞒?”吕安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徐淑仪忙劝慰母亲:“娘,淑仪为人贤德本分,不会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若真是到那边府里去,无非被他们奚落一顿,淑仪怕您生气才说叙旧。我那兄嫂虽不亲近,可毕竟是一家子,量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乱纲常的事!”吕母也觉得有理,想那吕巽也是有身份的人,再说又是一父所养,虽然没有亲情但伦理仍在,把弟媳叫过去无非奚落他们家罢了!吕母平静下来命他二人回去歇了,此事好歹过去。
可没想到这事被吕巽的老婆裴芝红知道了,第二天天刚放亮她便来到家中。这妇人乃是有名的悍妇,当初未过门时便无人敢娶。她一进吕安家,看见徐淑仪和丈夫正在用饭,走上前猛地把桌子掀了。她喝道:“你这娼妇,勾引我家丈夫,看你们狗男女做的好事!”徐淑仪正要张口,啪一耳光打来。吕安忙问:“嫂嫂,这是怎么了?”裴芝红叉着腰说:“怎么了?问那不要脸的贱人!昨个和我丈夫做了什么?干出那种五伦不分的禽兽之事!”吕安大惊,吕母听了也愤怒不已,她在屋里大喊道:“天哪?真有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吕安忙一把抓住徐淑仪喝道:“可有此事?”徐淑仪哭道:“昨个你家兄长假借嫂嫂名义,以叙旧为名把我骗入府中。拿话哄着喝了他的酒,被他拿住了!”吕安大怒猛地把徐淑仪推倒地上斥责道:“瞎了眼了!好端端的巴结他们做什么?”吕母嚎啕道:“一个爹养的,养出个畜牲!”吕安拔剑去找吕巽,裴芝红径直出来拉住吕安道:“你要做什么?”吕安怒目圆睁说:“我要找那禽兽算账!”裴芝红哼一声说:“府里人多,光家丁就几十人,你打得过他们吗?再说你那畜牲哥哥早躲到司马伦府上去了,你也甭找了!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我二人也风流一回,给他来个还席!”说着裴芝红只往吕安身上蹭。吕安大惊,一把推开她说:“你也是五伦不分了!一窝子畜牲!”说完扭脸走了。
徐淑仪羞愧万分,找了根麻绳跑到屋后林子里缢死了。吕安灌了一桶酒,倒头就睡。吕母气得眼泪直流,躺在床上不语。天晚时分,吕安起来看看,不见徐淑仪。随后自己生火做饭,照料母亲。吕母问道:“那不贤的妇人呢?”吕安说:“管她呢!”娘两个吃了点东西,吕安憋了一肚子气。到了第二天还不见徐淑仪,吕安忙去寻找,结果在屋后看见其已经死了一日了。只见徐淑仪嘴涂红粉,脸白如纸,头发凌乱,口中舌头勒断滑出口来。吕安呆了半天,把她放下来,伤心的痛哭一番。吕安来见母亲,向其哭诉,吕母一听如同雷击,一口气没上来死了。吕安大惊,嚎啕伏地,手足无措,大呼不已。远处路人听闻嚎叫跑来,大家一看大名鼎鼎的吕安家连死两人,都十分骇然。那些百姓乡亲一面劝说吕安装殓发丧,一面帮忙料理。
嵇康等人听闻吕安家变故,先是震惊后又悲愤。嵇康夫妇把家里仅有的一点余钱拿出,置办了一块棺木送来。山涛为官清廉,也不曾有什么积蓄。还好其夫人撕了几匹步,给她们一老一少做了件丧衣。还是王戎与平日不同,一向吝啬的他,从家里拿出两千贯钱亲自送来。靠着王戎的接济,吕安母亲妻子才体面下葬。下葬那日吕安自是哀号不绝,身如槁木。阮籍、向秀、刘伶、阮咸都来了,和吕安一起送走至亲。丧事毕,吕安也不守孝,拿起酒来就喝。嵇康等人当然不会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看待吕安。
这时人群中出来一人,此人正是聂国士。嵇康看看聂国士说道:“聂兄,你来了!”聂国士点点头,坐在吕安旁边。吕安只顾喝酒,刘伶也端起碗来陪他一起喝。聂国士问:“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尊夫人得的什么病?”吕安话还没说就涕泪横流,他哭诉道:“我那禽兽不如的哥哥,害死了我妻我母!”随后吕安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聂国士腾地而起说:“哪有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待我宰了他,为天下除害!”阮籍闭着眼说:“聂义士,此人势大,是司马家的走狗!”聂国士哼一声说:“司马家自称以忠孝伦理治天下,难道就是用这样的人治天下吗?”山涛说:“仲悌可到衙门上告,看官府怎么处置。”向秀说:“那吕巽就是朝廷大官,到官府告状又能怎样?”山涛说:“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意是到官府告状可以把此事公开以激起民愤,这才是上策。”吕安说:“好吧,也只能这样!”
次日,吕安身穿孝服,抱着老母和妻子牌位来廷尉告状。廷尉得知此事立刻通报吕巽。吕巽连日躲在司马伦府里不敢出来,他一听吕安前去告状心里慌了。倒不是他怕官府,而是怕吕安的威望和民意。司马伦对自己的走狗不能不管,他招来智囊孙秀问计。孙秀是一正宗小人,与钟会比起来可谓不相上下。孙秀就此事一琢磨,他说:“此事只有从嵇康入手,公可速去求嵇康,以吕安名节为重如此如此……”吕巽大喜,连忙去见嵇康。
嵇康正在家中和夫人曹婉若亲昵,吕巽为人猥琐立于窗台之下。他站立半天,听里面意尽忙敲门肃立。嵇康开开门一看是吕巽,曹婉若朝外一瞧,见此人目露邪光,连退入屋内。嵇康一巴掌打去,打得吕巽口角出血。嵇康骂道:“看在我与吕安的份上,对你还尊重些,拿你当个人。没想到你竟做出如此畜牲不如的事来!”吕巽跪地磕头,拉扯住嵇康衣服哭道:“我是有错,但那日情形叔夜你是不知道的。他家徐娘子来我家祭祀,我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可没敢行事。是那娘子后来在我家吃酒,多喝了些,我见她言语中也有些意思,说什么吕安冷落了她,和什么别的男人不干不净的,我便好言相劝。一时酒醉,才有此事。我纵然不是,可也算不上强买强卖不是?”嵇康一听徐淑仪那些男人间不干净的话脸色顿时绯红,又想到徐淑仪也是有缝的蛋,所以也就没那么气愤了。
嵇康喝道:“纵然这样,也是你这畜牲不是,枉我白认识你一场!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家的事我是管不了的!”吕巽说:“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弟到官府告我,我罪有应得。可我弟是有名望的人,与你们竹林七贤并列。若是此事张扬出去,一来自己的妻子出了此事有辱声威;二来再把那断袖之癖的事传出去对他更不好。你好歹劝他为了名声想想,若恨我只管杀了我便是!”嵇康听他说出“断袖之癖”这样的话确实尴尬,是啊,虽然他和吕安都是有名的美男子,男风在魏晋也是盛行的,但毕竟嵇康并不爱男色。吕安大致也是个例外吧,他并不想被人贴上这个标签,更何况他还担心伤害到自己的至爱——曹婉若。
嵇康一口答应了,表示愿意劝吕安撤诉。吕巽大喜,忙高兴地走了,并答应和嵇康一起去吕安家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