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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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竹林之乐

嵇康弹奏了自己创作的新曲《风入松》。琴声响起,此时竹林之中有泉鸣乌啼,又有虎啸山林,紧接着是风摇树枝,然后是狂风吹沙,突然整个竹林哗啦啦地响动起来,隐隐约约有人踩在松枝上的声音。

琴曲一转接着进入低潮,出现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呜呜声起,好像有人在深夜里哭泣。那声音好像就在你背后,伴着远方深巷里的狗吠声,周围愈发显得寂静,人听了好像风在耳畔吹,不禁打个寒颤。慢慢地那琴声变换成蚕吃桑叶的沙沙声,最后是大雪落下的声音,此间还有鱼跃水流声,又一阵阵划船摇桨的轱辘声。

随后高潮迭起,鹿鸣声、大雁声、猿啼声、耕牛声、戏水声、杜鹃声混合着响起,一年四季的景色仿佛在脑海里上演。嵇康突然把琴按住,琴声中止了。山涛和阮籍猛地惊醒,侧着耳朵的头晃动一下,睁开双眼,都感到疑惑不解,又感到心有不甘。他二人正纳闷间,嵇康突然把琴一并拨出,一股秋风卷落叶的气势出来,伴着林中竹子晃动,秋风渐渐远去,只剩下萧瑟的回音。慢慢地、慢慢地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停留,是纸张轻轻落地的声音,直到完全静止,又最后消失。

嵇康弹完,脱下鞋子挂在树上,端起酒来看着阮籍和山涛。直到此时山涛才长吁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脸上带着微笑。此琴曲最后一节真是吊人胃口啊!一旦听完就舒服百倍,好像盼望已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真是又悲又喜啊!看来嵇康非常精通音乐心理学,他能让所有人的心情随自己跳动。

此时阮籍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山涛看他一眼轻轻问道:“嗣宗,此曲可比周郎乎?”阮籍突然甩动长发,嚎啕大哭起来。

山涛和嵇康吓了一跳,不知这阮籍发的什么疯。山涛看阮籍哭得伤心欲绝,忙抚慰说:“阁下有什么事想不开的?说来听听!”阮籍抽噎地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是哭周郎啊!若周公瑾在,他何至于做周郎顾?”接着阮籍手舞足蹈地唱着《梁父吟》:“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唱完阮籍哈哈大笑。

嵇康呈上酒说:“两位兄长豪气冲天,我嵇康能结识两位真乃上天眷佑!”山涛指着阮籍说:“这位就是阮籍,阮嗣宗!”嵇康笑说:“我早已知道!”山涛问:“莫非刚才听我叫他的名字?”嵇康摇头说:“不是!我是看他的眼睛知道的!”嵇康晃着头说:“早就听说阮籍眼睛有青白色之分,不喜欢的人就翻白眼,喜欢的人就用青眼相加。刚才嗣宗对我先是翻白眼,后又是翻青眼,我便知道他是阮疯子了!”三人哈哈大笑,自此结为好友。

不知不觉太阳已下山,三人出了竹林。分别前阮籍说道:“咱们定在下月十五日举行竹林宴,我带我的侄子阮咸一齐前来。”山涛说:“好!我还有几位老友也让他们一起前来。”随后三人各自散去。

次日嵇喜穿戴整齐前去上朝,路上一辆依仗排列而来。嵇喜赶忙让开,这时车马停下,一个人下来,原来是沛王曹林。嵇喜一看连忙大礼参拜,跪下说道:“臣见过殿下!”沛王微笑道:“公穆不必多礼!”随后曹林下马拉嵇喜上车同行,嵇喜欣喜若狂。

沛王对嵇喜说道:“阁下弟弟可是嵇康?”嵇喜忙说:“对,我弟正是嵇康。殿下还知道他的名字,他真是三生有幸啊!”沛王颔首说:“另弟才华出众,但为人狂傲不羁,我曾派人持书去请,没想到被他拒绝。”嵇喜一听吓得大汗淋漓,心里直骂嵇康。他陪笑说道:“这小子不识抬举,改日我带他去府上向殿下请罪!”

沛王大手一挥笑道:“这倒不必!我们曹家从太祖武皇帝曹操到文皇帝曹丕,再到陈留王曹植全都礼贤下士,对于文人更是惺惺相惜。当今朝廷和诸王爷也都继承了祖上爱才纳贤的传统,所以本王对另弟这样的不世之才还是十分尊敬的,不会因为他的狂放而心生记恨。”嵇喜擦下汗松口气说:“殿下英明!”沛王道:“我亲笔写好了帖子,邀请另贤弟到洛阳城外栖雁楼一聚,烦劳阁下代我转交,并劝他前来。小王在此谢过!”嵇喜连忙接过帖子用手帕抱好,仔细放入怀里。离近皇宫了,嵇喜赶忙识趣地下了车来恭立路边,待沛王入宫后方才尾随而入。

魏少帝曹芳端坐龙椅之上,下面是两位辅政大臣司马懿和曹真之子曹爽。司马懿冠带束装,黑须方面,谋略过人。此时曹爽出班凑道:“陛下!司马公德高望重海外咸服,臣请求加封其为太傅,以示表彰。”此时何晏也忙出来说道:“大将军说的有理!司马公毕竟年事已高,还整日里统率兵马,能不辛苦吗?就加封其为太傅好好安享晚年吧!”

曹芳看看司马懿问道:“仲达,你怎么看?”司马懿面无表情地跪下说:“臣已年迈,早有归隐之意。如今大将军曹爽威武贤达、干练出众,又是皇室宗亲,再加上臣与其父曹子丹同朝为官多年、情谊深厚,由大将军掌管兵马臣再放心不过了!请陛下恩准臣辞去侍中和督军之职,臣感激不尽!”

随后少帝下旨加封司马懿为太傅,并准许他带剑上朝。就这样曹爽明升暗降地削了司马懿的兵权,而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以退为进等待着后发制人。先隐忍着退一步麻痹对手,待其松懈之时突然出击,最后无情的将对手及其家人、党羽全部处死,这就是司马懿。

靠着巨大的忍耐力和残酷冷血的心肠,司马懿等待着,他熬过了三国最辉煌灿烂的时刻,看着周瑜、鲁肃、刘备、曹操、关羽、吕蒙、郭嘉、贾诩、庞统、陆逊这些英雄人物一个个的落幕。紧接着他又以极大的耐性,用死缠、坐等、逃窜、苦守的办法活活拖死了身体不好的老对手诸葛亮,最终笑傲天下。在曹丕和诸葛亮等人先后去世后,天下能拿的出手的英雄没几个了,吴国只剩下年迈的孙权了,蜀国只剩下一个“胆大如卵”又眼高手低的姜维了。像司马懿这样连曹操和诸葛亮都忌惮的绝世枭雄,官二代的曹爽根本就玩不过他。

司马懿,这个终将结束三国开启两晋的的阴戾狠毒人物,在其生命的最后阶段上演了以晋代魏的大戏。退朝之后司马懿装病隐居家中,官二代曹爽开始了他的所谓政治抱负,这个靠老子和关系上位的人终将一事无成,他错过了历史给他的机遇。他不可能完成振兴大魏、统一天下的重任,因为历史发展的潮流已决定了改朝换代。

?话说嵇喜回到家中,拿着沛王的帖子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对正在读易经的嵇康说:“二弟,你也太不知礼数了!沛王前次邀你,你为何不去?这不,沛王殿下上朝时把帖子给了我,要你务必到栖雁楼去赴宴!”说完嵇喜将帖子放在嵇康面前,然后跑到其母亲面前炫耀说:“娘!今个我上朝遇见沛王殿下了,他还邀我和他一同乘车呢!他非常赏识我二弟,殿下专门送来书信让嵇康去赴宴呢!”

嵇母听了十分高兴,慌忙来到嵇康屋里,对他说道:“真是太好了!祖上有德!咱这样的人家能得到王爷的赏识真是喜从天降!”嵇喜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二弟,你一定要结交好沛王,让他向朝廷举荐你出仕为官!等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推荐我这个哥哥!”嵇康非常反感,他皱着眉说:“我生性淡泊,无意于做官,请母亲兄长不要为难我了!古人云:祸兮福所依,福兮祸之所伏。这出仕做官不仅要巴结权贵,还动辄有杀身之祸,我才不去给人当那拉磨的驴!”

嵇母气愤地说:“不做官哪能有个好门第?没有好门第怎能娶个好媳妇?你既有些才华,又承蒙王爷看得起,为何不到官场上一展抱负?”嵇康坐在那里平心静气地说:“娘!您别劝了!孩儿著书立说、操琴谱曲一样可以展示胸中才华,何必非到官场上去?至于婚姻之事只在两情相悦,与门第有什么关系!非成了达官贵人才能娶到佳偶,那与拿钱逛窑子的嫖客有什么区别?”嵇母听了气得全身哆嗦,她说:“如今王爷相邀你总不能不去吧?你这样傲慢无礼,得罪了皇室,连累了你哥哥怎么办?”嵇康冷笑说:“区区一个王爷算的了什么?我不去他能奈我何!”

嵇喜操起棍子骂道:“父亲死的早,我辛辛苦苦为官,就是和娘盼着你出人头地,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我打你这个不孝子!”说着嵇喜来打嵇康,嵇康忙躲闪到一边。整个屋里瓦罐碎了一地,稀里哗啦作响,嵇母一看气得喝道:“把你爹的牌位拿来,让我一头撞死在上面!”嵇喜、嵇康一听忙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嵇母斥责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整日里游手好闲,成什么样子?”嵇康叹口气说:“娘你别生气,我去就是了!”说完起来出去了。